这小小屋内, 两人相对无言，宝??听不到凤玄说话, 心里就有些发凉，本能地以为自己穿这件儿难看, 回身道：“夫君我换下来……”

　　凤玄一张手，从后面把她搂入怀里，低头在她鬓发上轻轻吻过：“别换，就这么穿吧。”

　　他的手搂在她的胸前，宝??垂头望望：“可、可是不难看吗？”

　　凤玄无声一笑，他的傻娘子啊，目光凝住她脸颊上贴着的一丝湿发：“好看的很, 我很喜欢。”何止很喜欢, 简直动情到要发狂，也只有他在这时候还能忍住。

　　他爱极她，也爱极她这身儿打扮，甚至打心里想要买更多更好看的衣裳、饰物来打扮她, 可是又怕她太好看了, 给别人看了去，想到这里心里就怪异样的。

　　宝??安了心：“夫君别怪我难看就好了。”任凭他抱着，小心地摸摸他搭在身前的大手。

　　他的手掌大且有力，宝??细细看看，上头因为先前劳动磨出的血泡都好了，她全不知身后的人忍得辛苦，反因此想到另一件事。

　　“夫君, 今儿我在县城碰见一个人。”

　　“嗯？谁啊。”凤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忽然很想一把把外头的太阳扯落下山。

　　“夫君大概不认得，是上回那个郎君，”宝??回想着，“就是你回来的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他，还给他指了路，没想到他就记住我了。”

　　凤玄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赵瑜，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却也知道了赵瑜为何竟认得宝??了，心里冷笑：那人还真有心。

　　“你们又遇上了啊。”他不自在地重复了一句，全然没留意自己这简单话里头泛着的醋意。

　　“啊，是啊，”宝??也没听出来，道，“今天倒是多亏了他。”

　　“多亏了他什么？”凤玄蓦地警惕起来。

　　宝??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又说多了，本来不想把今天闹腾的事说给凤玄知道的，可是她又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正在张口结舌，凤玄目光一转，望见她颈间的一丝血痕：“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忙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抬起下巴，细细地往下看。

　　幸好那伤不算厉害，只是划破了一小部分，星星点点地血本来都结痂了，先头被宝??拿水擦洗身子的时候不慎碰到，有的地方便又红肿起来。

　　但就算如此，他的眸子里还是迅速地泛起一丝怒意。

　　宝??望着凤玄的眼睛，无端地有些发冷，她知道瞒不过去，便期期艾艾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凤玄听完了，双眉皱着：“杜家的？”

　　宝??垂头道：“夫君，我不是故意要惹事的，可是那个小姐说话很难听，我一时没忍住……”

　　“我没怪你，”凤玄将她肩头一揽，“反而要夸你。”

　　宝??抬起头望他：“啊？”

　　凤玄望着她，笑道：“娘子总会让我觉得惊喜……没理由被人欺负到脸上还不回击的，你做得好，不过……以后记得跑的远一些，打架的时候也要留神，别再让人伤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醒悟过来，哑然失笑：“我怎么教你打架了……罢了，我所要的只是不想你吃亏，还有，上回我跟你说过，谁若欺负你，你打不过的话，回来跟我说，夫君替你出头。”

　　“夫君！”宝??张开手臂，用力将他抱住，“我还怕你骂我……杜家很厉害的……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怕，只是当时忍不住。”

　　凤玄摸摸她的头：“那个杜家，就是当初想买你做小妾的？”

　　宝??身子一抖：“是、是啊。”想到差点儿会跳入火坑，仍旧心有余悸，于是越发将凤玄抱得紧紧地。

　　凤玄察觉了，便安抚她道：“别怕，放心吧……他们快嚣张到头儿了。”

　　“啊？”宝??仰头看他，凤玄看她眼睛乌溜溜地，一派天真，哪里会想到这样的人儿也会跟人打做一团？不由又笑道，“不过，娘子竟有勇气跟他们家的人打架，我真是很想不到。”看着她嘴唇红红，就想要再亲一口。

　　可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仔细一想，就又问：“娘子想跟我说的就是遇上了那个县太爷吗？”

　　宝??也才记起自己本来要说的是什么，就说：“夫君，我还没说完，就是那个县太爷，他救了我们之后，还对我说，要我……”

　　凤玄警觉地竖起耳朵：“什么？”

　　宝??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人道：“世珏兄弟，我来啦。”

　　老姜抱着一坛酒，并一挂爆竹来到，庆贺他们的“乔迁之喜”。

　　难得地有客人来，凤玄便要出门，宝??却退后一步，凤玄回头看她，宝??往旁边门扇后一站：“夫君，你招呼姜大哥，我换下衣裳。”

　　凤玄本来很喜欢看她这样穿，只是因为先前怀着一份“醋意”，下意识地不想给别人看到宝??这样儿，便也默许。

　　宝??把门稍微掩了，便把衣裳换下来，仍旧穿了旧衣，便又围了围裙，把今日买的一些菜肴，切切摆摆，又去烧火炒了几个菜，便在院中的小亭子下摆了碗筷酒菜。

　　忙活了这一番，天色才暗了几分，老姜便叫凤玄把那爆竹挂在院门上，点着放了。

　　爆竹声劈里啪啦，把湖里的青蛙震得不敢做声，草虫也好一阵儿不敢鸣叫。天地神明共鉴，从此之后，此地便有了主人了。

　　宝??弄好了菜，老姜同凤玄说了一番，凤玄便道：“娘子，你把这些菜留一半出来。”宝??便也答应了。

　　凤玄同老姜两个端了酒杯，老姜道：“恭喜兄弟你换了新家，以后就跟弟媳妇和美度日，神仙不换。”

　　凤玄同他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宝??见两个高兴，便同凤玄道：“夫君，不知道公公婆婆吃了饭没有，你说让我留一半，是不是给公公婆婆送去？我本来也把肉菜留了些，现在给他们送去好吗？”

　　凤玄怔了怔，他叫留菜，可不是给连家两老的，而且依照他的意思，不用去理会那两个老的，可是既然宝??提了，他便道：“哦……那也行，但不要全给他们，捡两样给他们就行，咱们自己要留些，只不过……他们要说什么难听的，以后就别再去送了。”

　　“好的夫君。”宝??答应了声，便用个大点儿的篮子，放了两盘肉菜，一碟炸鱼干，想了想又加了个饼子，拿块干净的素布一盖，出了门。

　　凤玄望着她的身影要出院门，便又叮嘱：“别耽搁，早点回来。”

　　宝??回头嫣然一笑：“夫君，我知道了。”

　　凤玄本来毫无醉意，望着她那笑盈盈的样儿，刹那有些晕眩。

　　宝??挽了篮子，便去连家。不多时进了村口，将到连家，却见那前头有个人影晃来晃去，最后竟蹲在了墙边角。

　　宝??诧异，缓缓走近了看，薄暮中，却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见了她来，便抬起头，用两只翻白眼看她。

　　宝??有些害怕，却也知道这是个乞丐，大概不知从哪来的，竟蹲在这里。

　　宝??便急忙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却见那人竟坐在地上，伸出一条腿来，耷拉着头，有气无力似的。

　　他们这村子很是偏僻，寻常很少有陌生人来，就算是乞丐也很少会来到这里，宝??看那人落魄的样子，心里头有些不好受，走了两步，那步子却一步慢似一步。

　　她以前也曾经讨过饭，知道当乞丐的难堪，饿得狠了，可见了人却仍旧很难伸手讨要。

　　宝??想到昔日，眼睛有些酸涩，低头看看篮子，便又回来。

　　那“乞丐”正坐在地上，忽然听到个声音轻柔道：“给你。”

　　乞丐一怔，缓缓抬头，宝??只望见一双很亮的眼睛，她把手中的饼子往前一递：“你先吃着……”见他不拿，就俯身放在他搭在大腿上的手里，想了想，又从篮子里抓了三四条油炸的小鱼干：“吃吧。”

　　那乞丐愣愣地，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

　　宝??这功夫便直起身子，仍旧往前走了。

　　乞丐目送她走到前头，进了连家大门，那眼睛骤然一眯，把手中的玉米饼举到嘴边慢慢地咬了口。

　　连家大门虚掩着，宝??推门进内，见堂屋里冷冷清清，点着油灯，两个老的正在对着一盘子菜吃，见她来了，连婆子诧异起身，宝??上前，提着篮子把菜端出来：“公公婆婆，今天夫君让我去赶集，买了两样菜，夫君让我给你们也送来一些。”

　　连婆子同连老头对视一眼，连婆子哼道：“这还差不离儿。”

　　看看面前是一盘玲珑切条儿的猪耳朵，一盘肉丝炒白菜，香喷喷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你回去吧。”就想打发了宝??，好快点吃。

　　宝??见他们桌上只有一盘凉拌胡瓜，就道：“婆婆，明儿得给胡瓜浇水，等我得空回来。”

　　连婆子道：“知道了。”宝??见他两个都盯着菜虎视眈眈地，便不再久留，道：“那我先回去啦。”

　　宝??出来连家，却见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她也不以为意，只以为他讨到东西，必然是去找地方睡了。

　　她便挽着篮子出了村儿，刚出村，就望见前头灯光盈盈。

　　宝??心里一喜，赶紧加快步子，才走一会儿，便见前头有道人影静静站着，宝??细看了看，叫道：“夫君！”飞跑过去。

　　凤玄将人抱住了：“让你快些回来，怎这么慢。”

　　宝??嗅着他身上有淡淡地酒气，便道：“夫君，你不在家里吃酒，怎么出来了？”

　　“老姜已经走了，我担心你……”凤玄说着，便握着她的手，将人带回院内。

　　亭子内的石桌上点着油灯，光芒淡淡地很微弱，宝??见果真没老姜的影子，就随口道：“这么快就走了？”

　　凤玄笑了笑：“他不过是怕我们这里冷清，特意来凑一下热闹，意思一番而已……你去送东西，他们没为难你吗？”

　　宝??摇头：“没有。”

　　凤玄便道：“这就好……”将她上下一打量，便笑道，“我想看娘子穿新衣裳。”

　　宝??脸上微微发热：“夫君……”

　　“去换那身儿吧。”凤玄低声说道，“再把那对儿蜡烛点了，可好？”

　　宝??懵懵懂懂，只觉得凤玄这番话，似乎不仅是换衣裳点蜡烛那么简单，可却乖乖答应了，便进了屋。

　　宝??点了蜡烛，红通通地龙凤烛在桌子上发出耀眼的光，她望着那团灿烂的烛光，只觉得这烛光美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她怕凤玄久等，就赶紧把旧衣脱了，只着贴身小衣，才把那绛色衣裙换上。

　　换好衣裳，宝??走到桌边，又出神似的看那红蜡烛。

　　烛光映着她的衣裙，两相都是喜庆的红，宝??怔了怔，恍惚里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她刚进连家的那夜，似也是如此。

　　宝??抬手按按胸口，蓦地有些慌张，赶紧去开了门，失声叫道：“夫君？”

　　门口处，是凤玄静静矗立的身影，宝??一眼看见，踉跄出门去，张手将他牢牢抱住：“夫君……”

　　“怎么了？”

　　“我怕，”宝??只觉得心里酸酸地，没来由地惶恐，“我好怕夫君又走了。”

　　凤玄怔了怔，却探手将她的腰搂住，在她耳畔低声道：“这回夫君不走了，要一辈子都陪着娘子，陪着你。”

　　宝??吸吸鼻子：“真的吗？”

　　“真的，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向雷公爷爷起誓，若是违背……”

　　“不许说！”宝??抬手，及时地掩住他的嘴。

　　龙凤烛的光从屋内透出来，让他们把彼此的脸看的清楚明白，凤玄望见宝??眼中亮晶晶盈盈地泪影，宝??也看到他脸上那脉脉地温柔。

　　凤玄握住宝??的手：“乖娘子，就算是你推我走，我也不肯走的。”把她的手在唇边亲了口：“我要一辈子都缠着娘子，哪也不去，就算娘子厌弃我，我也要赖住了你不放。”

　　宝??的心如小兔子一样突突跳了起来：“我才不会厌弃夫君……”心内欢喜，脸上一时也转了晕红。

　　凤玄将宝??领到那小亭子里头，让她坐了，便取了个小小杯子，倒了一杯酒给她。

　　宝??急得要自己倒，凤玄却不许，宝??又叫：“夫君，我不会喝酒！”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沾过一滴酒，更不知酒是什么滋味。

　　凤玄笑微微地：“没干系，你尝尝。”

　　宝??见他高兴，便只好举起酒杯尝了一口，瞬间皱眉吐舌，道：“夫君，好难喝，辣辣地，还有些酸。”

　　“又不是醋，怎么会酸？”凤玄笑吟吟道，“吃口菜压一压。”

　　宝??刚要动手，凤玄亲自给她布了一筷子菜，宝??见是切好的猪耳朵，便嘻嘻笑道：“夫君，这个很好吃，你也吃呀。”她自己夹起来咬了口，咯吱咯吱吃起来。

　　凤玄只是带笑看着她吃，宝??吃了几口，又试着喝了点儿酒。

　　她又怕喝多了，便拿舌尖去舔，舔了一点，便又嘶嘶叫辣，凤玄在对面看着，双眼都不眨地。

　　渐渐地，月影移动，外头湖里的青蛙们又聒噪起来，篱笆外的草虫也开始重新鸣唱。

　　吃了小半个时辰，宝??只觉得头也有些晕晕地，凤玄道：“娘子吃饱了吗？”

　　宝??用力点头：“饱啦！”

　　凤玄起身，便站到她身旁，望着她道：“可是我还没饱……”

　　宝??正打了个饱嗝，闻言便把接下来要打的吓了回去：“什么？我……我给夫君再做……”

　　“我不吃那些。”他在耳畔说，眼睛看着她，却随手又把两个酒杯倒满了，拿了一杯递给她，自己也取了一杯：“我陪娘子喝这杯，好吗？”

　　宝??眨眨眼，然后大声道：“好！”

　　凤玄一笑，探出手臂勾住她的手臂，宝??愣愣地望着，见他就以这种姿势，把酒杯放到他的唇边。

　　宝??有样学样，也这样放在自己唇边，却还是看着凤玄，似乎想继续学。

　　凤玄眼睛仍旧望住她，微微仰头举杯，将酒缓缓喝光，宝??也便跟着他一样，不过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可也将那杯酒喝光了。

　　凤玄喝了这酒，才把酒杯缓缓放下，又看宝??。

　　酒上了头，宝??昏头昏脑地仰头看凤玄，却见朗月之下，他的脸英俊非常，眼睛也格外亮，比刚才看过的烛火光还亮，她心里惦记着一事，口齿不清地道：“对了，夫君说没有吃饱……我给夫君做菜，夫君要吃什么？”她说着，就要起身。

　　“吃你。”凤玄将她拉入怀中，俯身便吻住她的嘴。

　　宝??眼睛朦胧，凤玄贴过来的时候她就闭上了眼，心里却想：“夫君又要吃我的舌头了，他果然是没有吃饱，只不过别真的把我吃了才好。”

　　可不知是酒力的缘故还是怎样，竟没觉得如何，只感觉夫君的舌头缠着她的，似乎想把她的舌头扯到他嘴里去，隐隐地又觉得就算是给他吃了也没什么。

　　宝??糊里糊涂地仰着头，身子飘飘荡荡地，几乎不知人在何处，脚下站不住，便往后一晃，几乎倒了。凤玄将她的腰身一抱，腿儿一勾，便将人打横地抱了起来。

　　宝??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便嘻嘻笑了几声：“夫君，我好像会飞了！”

　　凤玄望着她脸颊红通通地模样儿：“那娘子喜欢吗？”

　　“喜欢……”宝??在他怀中，扑腾着双脚，手却勾住凤玄的脖子，醉眸如星，酡颜似火，“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