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坡一号对你不好吗?”
“我没说它不好,但它是女人们呆的地方。”
“你妈妈也在这里,孩子未成年时不应该跟自己的妈妈在一起吗?”
“我不喜欢阿玲,我觉得她不像我妈。”
“可是这里还有其他的阿姨啊,她们都乐意照顾你的,她们也有这个责任。”
“我也不喜欢她们。”
“你每次离开西门坡一号都去了哪里?”
“很多地方都去过,车站,医院,我比较喜欢去医院,虽然味道不好闻,但那里的人都比较好,也比较干净,车站里的人都很凶。”
“出去这么多次,有没有交上什么朋友?”
“没有。”
“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倒希望有一两个朋友。”
“连朋友都没有一个,我要是开除了你,你上哪去?我不放心啊。”
“那……那个,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小优的妈妈,她对我蛮好的。”
“她怎么对你好的?举个例子。”
“比如说,我说要告我妈妈,她就答应帮我找律师。”
我正要从床底下爬出来,白老师往床边走了一步,挡住我,咳嗽了一声。
“真的吗?你要告她什么?”
“她遗弃我。这是犯法的。”
“仅仅只告她遗弃罪?”
“是啊,她要么别生我,生下来干吗要扔掉我?我又没求她生我。”
他居然要哭出声来了。
小福刚走,我就气急败坏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掉。
“太狡猾了这小东西,他一定是看见我了,以为我们在合谋整他,才故意这么说的。”我冲到门边一看,果然,即使床单垂下来,透过离地半尺的缝隙,还是足以把藏在床下的人看得个差不多。“白老师你来看,他站在这里正好看得到我。”
白老师望着我,不置可否。
我一急,索性把他昨天的事也抖了出来。
“昨天他当着我和小优的面偷人家摊上的玩具,被我批评了,他这是在报复我。”
“那他可真有城府,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白老师好像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只好说:“我的确在他面前提到过律师这类字眼,但那是为了吓唬他,我跟他说,律师费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根本出不起。”
“你应该这样引导他,他这种想法不对的,一个人不能恩将仇报……”
“怎么引导都没有用,你不得不承认,自私是人类的天性,除非他不知道,一旦他知道他的东西正在拿出来任大家享用,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大人之所以甘之若饴,是在权衡得失之后,觉得自己也没吃太大的亏,甚至还有赚,才会不在乎的。”
白老师开始绕床踱步。“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还是我们对孩子管教还不够。”
“其实,为什么不试试放手呢?放他们到外面自由长大,天黑了,累了,不想玩了,随时可以回到这个大家庭中来。或者不回来也无所谓,毕竟他们是崭新的生命,就算九死一生,也该让他们去尝一尝,不能剥夺他们体验的机会。”
“在西门坡一号也是人生体验的一种。”
“当然也算一种体验,但是,放养和圈养一样吗?”
“辛格,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取代了我,如果你真的按你所说的实施,西门坡一号将马上完蛋。”
“如果实践证明它是有生命的,自然能存活下去。”
“否则呢?你是不是希望它早日关门?”
“你以为这个门好关吗?是你说关就能关的吗?”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事情,这些赤手空拳的人,没了生活斗志没了憧憬的人,她们把自己仅有的东西交出来,到你这里来换取这一生的衣食住行,你突然说要关门,你让她们怎么办?
白老师睁大眼睛瞪着我,然后大步朝我走来。我以为她要跟我辩论一通,没想到她竟挥舞着拳头说:
“你听好了,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小福控制好,一定不能有人开这个先例。”
我惊讶至极,也失望至极。“白老师,恐怕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这个家庭混沌不明的前程问题,而不是如何控制一个小福,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