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第十八联队终于坚持不住,在这个风雨交加的黄昏时分,发动了突围。被分割在各地的部属,按照鸠山的密电命令,各支相邻的部队彼此呼应、对进,化零为整,按照鸠山的计划,只要能纠合成一个大队,新四军方面就无法阻止该战斗集群向吴尚回撤的行动。
这几天来,鸠山被困在响林镇,依靠建筑物死守,损失不小。这会儿重新振作士气,将预备下的几十匹军马放出来,以此为突击行动的主要力量,冒着雨水,在轻重火力的掩护下冲出镇子。新四军部队放开一道口子,纵放他们出去,却在沿途设置了多个拦截阵地,后面又有追兵尾随喧哗,采用雁过拔毛的策略,使得这支败兵忙于夺路出逃,不惜代价。
鸠山所部付出了不小代价,离开了被围多日的小镇子,来到一处空旷地带,重新集合整队,向距离不过十二里地的另一处部属被围村庄赶去。这一刻,两边枪炮声连绵,日军第二旅团策应各部突围,与阻击的新四军、游击队、民兵各部进行着激战。两个钟头后,从邻村突出来一个损失小半的中队,以火把为标识,向他们靠拢示意。
鸠山吁口气,稍稍放心。接下去的这一整夜,被分割围困在多处的部队都在向通往吴尚的通衢大道上逐一归队。在吴尚以北曾经驻扎的镇子里,鸠山停下脚步,开始收拢部队,清点人数和装备。这支以骁战闻名的精锐联队,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他叹口气,这是为了掩护军火计划所付出的代价,可是军火计划却失败了,他虽然远在响林镇,但吴尚方向的爆炸响动,依稀可闻。这样规模的爆炸,甚为罕见,纵然他屡经战阵。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得悚然动容。
这一刻,鸠山将大部分部属留在了镇子里休整,亲率骑兵卫队进城。他骑在马背上,心里却在猜想经历此劫之后的吴尚景象,以及渡边等人的存亡。当他率部突围脱离险境时,第二旅团攻击方向的枪声也渐渐稀落下去。
新四军阻击部队撤出了战斗,向根据地方向返回,和鸠山所部相距不过十几里地。另一条岔道上,新四军主力秘密掩护着此次劫获的大量军火装备,向响林镇进发,与他迎面相向,继而背道而驰。
他全然不知军火计划失败的详情,在风雨茫茫中,远远眺见吴尚城楼隐约的轮廓,举起望远镜来察看,旧景宛然,却不知道故人是否健在。这队脱险归来的马队沿着城门外的通衢大道缓缓而行。城门处,一个日军少佐率着两名卫兵伫立不语,居高临下静候着这一小队人马的接近。
吴尚城内外,一片灰蒙蒙的色调,城内负责治安的守备队、少量宪兵队以及部份伪军都还没有从这场爆炸中缓过神来。此刻,城内最为繁忙的就是福音医院和几家私人诊所了。城南地带的许多人,都因爆炸声浪的冲击而耳膜穿孔,还有许多因房屋倒塌而受伤的人,惊魂未定之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诅咒着、怒骂着、议论着,个个惶然不安。
渡边与中村因见机快,躲进车站大楼的地下室,避过了这一劫。他们离开废墟时,这里已经没有幸存者了,佐藤以及他的联队,守备的军火、部属,全部在这场爆炸中尸骨无存,化为乌有了。
渡边匆匆赶回万字会宪兵队,只见晋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出神。他当下毫不客气,将枪套皮带解开,重重地掼在桌面上,说:“李先生,你的部属现在哪里?”
晋夫突然见他进了门,大吃一惊,猛然站起,说:“大佐,您——没事?这爆炸——没事吧?”
渡边冷笑,说:“我怎么会有事呢?虽然遭受挫折,但是军火计划已经落实完毕,这被爆炸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晋夫惊疑交加,干笑了两声,说:“原来是这样,大佐说了真相,我也就放心了。”
渡边不耐烦地说:“集合便衣队,我有重要事务去办。”
晋夫点头笑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去集合队伍。”
他快步出去。渡边坐下来,从在废墟里碰巧捡出的被焚烧焦糊的皮包里,取出那本芥川文集来,这本书被烧焦了一小部分,芥川的签名业已模糊。他皱起了眉头,盯住了残缺处仔细端详,喃喃地说:“早知道,就把它放在这里了,吴尚最安全的地方,原来是这里,岂不是件滑稽的事情?”
晋夫与便衣队长进得门来,向他行礼致意。他没有再穿军装,换了一身干净的西服,将枪盒皮带交在晋夫的手里,说:“走,随我去福音医院。”
他们出了门,登上汽车,驶向福音医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