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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陈建波 3038 2024-11-15 22:22

  此刻,在吴尚警备司令部内,渡边内心灰暗一片。窗外雨已停歇,但潮湿的气息仍然弥漫在街头、树荫之间,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中国长江中下游地域特有的梅雨季节,在六月底姗姗来临了。低沉的气压,更加增加了他的郁闷程度。

  昔日同学、现今的同事中村大尉开枪自杀了,依照他的职责和地位,本可以劫后余生,但他却选择了死亡。一个并非担负主要责任者,先于自己作出了断,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狠狠抽在渡边面颊上的一记耳光。中村这个出身于平民的工程师,最后的选择,竟然不亚于一个具有武士传统的世家子弟;而他,渡边大造,血液里流淌传承着的武士家族那种荣誉冲动,此时便化作千万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全身。

  渡边脱去了外套,解开了衬衫的纽扣,端坐在办公桌前,用一把雪白的手帕反复地擦拭着军刀。房间的门开着,走廊里不时有邻居经过,每个人都看到了他这决绝而沉静的举动,所有人都认为,继中村大尉开枪自杀后,渡边大佐要切腹谢罪天皇了。为了配合这个肃穆仪式的气氛,大家的声音都刻意压低,窃窃私语地交谈议论。

  渡边浑然不知他人的想法,沉浸在这机械式的细致动作里。他此刻毫无自杀的念头,只是用这种举措来纾解自己内心的不安,在巨大的荣誉触手可及却又消失之后,他必须寻找另一个荣誉来填补这个缺憾。吴尚之行,是他这辈子最为重要的人生经历,两手空空是不行的。

  他要在积极寻求中弥补遗憾,或者成功,或者死于敌人的枪口下,这比愚蠢地自残切腹要有意义得多。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过去了,渡边手里的刀锋闪耀,没有一丝的瑕疵,他微笑着将它插回鞘内,从皮包里取出了那本被火焚残破的芥川文集,一页页地揭翻,拣着剩余的文字研读着。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放开书,拿起话筒,说:“我是渡边。”

  那端里,是他离开万字会时暗中吩咐留下的耳目急促的声音。他听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轻声说:“知道了,确保监视,不要有任何的举措暴露行动,我自有安排。”

  搁下电话后,渡边穿上了军服,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合掌拍击,打碎了许多人的猜测和期待。他说:“诸位,我在吴尚的最后一战即将开始,事成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将有煊赫的荣誉,而我则前往南京,接受军法处置。希望大家在这个失意的初夏,保留住最后一丝帝国军人的骄傲,大家齐心协力,共勉吧。”

  他挥了下手,在这一众人心涣散的部属的簇拥下出了门,分乘三辆汽车,向着目的地驶去。

  方才渡边所得悉的情报,要从晋夫离开王宅开始。晋夫在劫后宁谧的街道上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然后向东进入小巷,在密如蛛网般的巷道内或拐或绕,再出街口时,已经到了天福街和天禄街的交汇处。在这里,他左顾右盼,驻足考虑一阵子,先向天禄街邹家照相馆方向去,在目的地附近,放缓了脚步,又转入巷子,抄僻静的小道直抵这座外形有些奇特的建筑后门。

  在这里,他拔出了腋下的手枪,屏息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然后用食指轻轻有规律地敲击着。三下,转两下,再转一下。半分钟后,不久前曾在医院门口见过的那个假冒医生的年轻男子开了门,疑惑地看着他,问:“先生,您找谁?”

  晋夫一言不发,对准他的胸口开了一枪。年轻人抚住伤口,惊异地盯住他,倚在门板上,缓缓地滑倒下去。

  晋夫径自向前,浑然不顾。他要趁屋子里的人未及反应,就一举控制局面。他快步冲进屋子里,只见邹芳正从工作台走向照相机。他将枪口对准了她,威胁道:“别动,我可不是渡边,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邹芳正待去取藏在机器匣子里的手枪,却被他识破了,咬着牙诅咒道:“你怎么没被炸死?汉奸!叛徒!”

  晋夫笑了起来,用枪将她逼开,先腾出一只手去揭起绒布,掏出把枪来,放在掌心里掂量了一下,说:“邹芳同志,你是误会我了,我是来这里解救你的,你中了渡边的奸计,刚才救你出来的人,是鬼子特务,渡边要放长线钓大鱼,想利用你找到上级组织,我这是来救你的,走!快跟我走!”

  邹芳笑了起来,说:“晋夫同志,你是来救我的,为什么要缴我的枪呢?来,把我的枪还给我,我带你去找组织,他们正在城郊集合,准备进攻吴尚城呢。”

  晋夫摇头,说:“我怕你情绪激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胡来,而且,这会儿出去也用不着枪了,趁着鬼子援军还没赶到,你赶紧挑件衣服,随我走,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邹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顺手抓起件外套,向门外走去。

  晋夫心底暗暗得意,却不料邹芳突然将衣服冲他迎头蒙盖下来,随手去抓起一把拆卸机器的扳手来,照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晋夫应声而倒,但手里的枪却胡乱地瞄指着。她不敢逗留,夺路而出,出门冲入巷子。

  晋夫心中本来轻视这个伤势刚愈的女子,又自恃手里有枪,却不防她猝然袭击,脑袋晕沉了一下,额角处流下血来,迷糊了左眼和镜片。他顾不得揩擦,爬起身来,靠着右眼跟在邹芳的背后,尾随追赶。

  邹芳久住于此,对于这片复杂的巷道自幼就了如指掌,她不假思索地拐绕穿插,不出十分钟,便将这个卑劣的男人抛得无影无踪,从一条栽满花草的园圃中冲上大街。街头,清冷异常,连个行人都找寻不着。邹芳伤势初愈,身体虚弱,这一刻激烈运动,使得她力不能支,扶住墙壁喘息不已,浑身发软。

  这时,一个车夫拖着空车路过,她连忙招手呼唤。车夫一溜,到了她面前。她急急忙忙坐上车座,手向前方指点,说:“天福街姚宅,快去!快去!”

  车夫点了下头,直起腰身,撒开双腿,沿着马路飞奔起来,出了天禄街转入天福街,直奔姚宅。不一刻到达目的地,车夫停下车,将车杠子轻轻放下,请她下来。邹芳下了车,付了车钱,跌跌撞撞地奔到门楼下,抬手抓起兽吞门环来,噼里啪啦地拍打。门内门外一片安静,片刻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邹芳想要开口,却欲说还休。

  门儿开了,辛雯露出脸儿,看见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说:“呀!原来是邹小姐,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怎么着,伤好了,出院了?”

  邹芳点头,问:“姚先生,他在吗?”

  辛雯说:“不在,我已经两三天没见着他了。”

  邹芳眼前有些发黑,扶住了门框,说:“我,有些不舒服,能让我进去歇息会儿吗?”

  辛雯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在这里,要不,我送你回照相馆去吧。”

  邹芳摆了下手,说:“那里不能回了,我——自己走。”

  她历经剧变,一路奔波,已是身心交瘁,转身向来街口走了两三步,便摇摇欲坠。辛雯眼看她如此,赶紧过去一把搀住,忽然问道:“邹小姐,你是逃出来的吧?回不了家,又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邹芳点了下头。辛雯叹口气,无奈地扶着她进了宅子,反手将宅门掩上,将这个自己内心忌惮的女人让到了自己卧室里,躺在床上稍作休息。

  这一刻,外面街上比先前稍稍热闹起来,小贩摆了摊子,行人来来去去,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闲聊声渐渐充斥了街市。几家店铺的老板听得动静,也都撤去门板,挂出招牌,恢复营业了。纷乱大变后的吴尚,似乎在逐步恢复先前的秩序。与往日不同的是,街口的鬼子都已消失不见了,是他们都在那场规模巨大的爆炸中化为灰烬了呢?还是撤离吴尚去别处了?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去关注这件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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