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轻轻拍着妇人的手,说,"这不是娘一直以来都希望的事情吗?既是好事,娘就不要再哭了。"
"说得是、说得是。"妇人笑着用袖口抹了抹未干的眼泪,"子宁,你进宫后要好好努力。"妇人用盛满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你一定要再把娘接进去,听到了吗?啊?"他沉默了一会儿,妇人急迫地抓住他的手臂,直瞪着他说:"子宁,你听到了没有?!快回答我!"
"听到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会努力的,娘,你就放心吧。"
妇人倏地放开他,兴奋地来回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回到宫里,我首先应该做什么呢?是要去大王请安吧?不,还是要去见那些把我赶出来的人,让他们也受我当年受到的羞辱!子宁,你觉得呢?"妇人又拐回来,紧抓住他。
他随意地说着:"只要娘高兴就好。"
妇人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他推开窗户。他不想娘亲想得那么简单,这次进宫是当王子玄的伴读,照顾王子玄的起居,其实是做奴才,这样还能为娘亲入宫铺路吗?而且菁元夫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娘亲去威胁她的地位?即使娘亲入宫,以娘亲现在的样子,绝不会得到大王的恩宠。在后宫之中,不得宠的女人连宫人都瞧不起你,娘亲却那么希望回去那个如同大牢狱一般的地方。
他什么也没有带,这个家,这个身为他娘亲的女人都不值得他留恋,他从小就知道,娘亲没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而是把他当成争宠和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在意他吧。有时他也会想,到底这世上有没有真正需要他?
他入了宫,见到了他必须要服侍的皇子,比他还小九岁,年仅八岁的王子玄。那个小小的孩子被宫中的乳娘牵着,脸上是空洞的恐惧,用不了多久,这个孩子脸上出现的也许就是和他一样的麻木,也可能变成被阴谋和算计污染了脸孔,最有可能的是在这种的阴谋算计中成了牺牲品,不是被逐出宫庭,就是连小命都丢了。他走上前在王子玄面前跪下,"臣拜见殿下。"他在那孩子惶恐的眼中看见自己平静的微笑,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让这个孩子变成像他这样对生活、对生命毫无期待,甚至是绝望。"从今天起,臣会豁出性命保护殿下的。"他温柔而坚定地说。
"真的?"那个小小的孩子没有一点身为皇族的傲气和骄矜。
"嗯。"他微微一笑,反正他本就不被人需要,变成怎样也无所谓,至少让他保护这个孩子不要变成他这样。
"先带皇子下去。"大王说,等乳娘带王子玄离开后,大王站起身来,"子宁,你是不是在怪寡人当年把你们母子赶出宫,现在却把你召回宫来当伴读的下人?"
"臣不敢。"其实他更高兴可以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大牢房,不过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还是回来了。
"寡人并不想召你回来,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当一个奴才,别兴风作浪。还有你无官无职,别自称什么"臣';。"大王冷冷地说。
"奴才明白。"他没有坚持地改口。没想到大王还挺看得起他,他在大王心目中居然还有"兴风作浪"的能耐。
"明白就最好。下去吧。"大王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地挥了挥手。
他不想去问大王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因为答案只会让他不开心。他刚走出宫门,一个全身打扮华贵精美、神情高傲,跟着一群宫女宫人的女人缓步向他走来。那就是归国太子和王子玄的亲生母亲,提议让大王召他回宫的人——菁元夫人。其实菁元夫人不过是想在大王面前表现她爱护儿子,对于过去陷害她的人是以德抱怨的好女人的形象罢了,尽管娘亲不明白,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他心里都非常清楚,当年娘亲被赶出宫本就是这个菁元夫人的诡计,现在召他回宫也不过是把他当成踏脚石,在这个女人心中根本没有"情义"二字可言。"拜见菁元夫人。"他停下脚步。
"哦,子宁。"菁元夫人看到他,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刚回宫,还习惯吧?"
"托您的福,还好。"他客气地回答。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对本宫说,本宫可是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菁元夫人说。
"多谢夫人抬爱,奴才惶恐之至。"
菁元夫人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妄想动手什么手脚对付本宫的儿子,或是让你那下贱的母亲回宫来,否则,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在心里冷笑,"奴才不敢,奴才只有对菁元夫人的恩德铭感五内,不敢忘记。"
子归打了个呵欠——昨晚劳心劳力跑了大半夜,完全睡眠不足——抱着刚才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本和小缘、兰宝一起往宿舍走去。说起来,子宁将军的尸体去了什么地方?会不会像筷子兄说的回来找她叙旧?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她又不是秦霜或者皇甫师兄,她对子宁将军此人半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还是具尸体。
"喂喂,子归,那里有个帅哥一直看着我们呢!"小缘突然兴奋地扯着她的衣服。
"什么帅哥?"在她眼里没有人比修文师兄更帅!
"就是那边啊!"小缘嗔怪她一句,"你干吗心不在焉的?"
"她是在想着你说错了,那个"帅哥';没有她的心上人帅而已吧!"兰宝懒懒地应了一句。
"我哪有?我只是还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她赶紧否认。朋友做得久了,就是容易被猜中心里的想法。像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她赶紧按小缘看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打紧,她吓得手里的书本"嘭"地直接摔在地上!"子、子、子..."好不容易把后面的尖叫咽了下去——后来想想可能也因为吃惊过度,根本说不上完整的一句话——老天爷,那不是子宁将军是谁?!
""紫';?他没穿紫色衣服啊。"小缘莫名其妙地说,"你干吗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就算你认为他没有修文师兄帅,也用不着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吧?"
这次简直比见鬼还可怕!见鬼有什么?大不了咒语一念,勾魂令一使,百分之九十的机会可以收拾厉鬼,就算对付不了,还可以找筷子兄帮忙。而这个子宁将军是尸体耶!既然不是鬼,她这个"阴差"能对他做什么?且不说有没有超出工作范围,"越权"之类的问题,光是论实力,她就根本赢不了子宁将军!
子宁将军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像发现猎物的鬣狗一样紧盯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被盯上了的猎物的惊惧。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的缘故,她完全感觉不到子宁将军的任何气息,这样下去哪天被偷袭都反应不过来。不过除了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散发出来的是死亡的气息,子宁将军跟寻常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竟然是具死尸,当然,这也是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尸体竟会那样自如地活动,而且尸体怎么可能还会自己给自己换衣服?现在的子宁将军身上穿的是和现代人一样的装扮,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好像都被我们盯得不耐烦了,我们是不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她赶紧岔开话题。千万不能让子宁将军盯上小缘和兰宝。
"说得也是。"小缘连忙收回放肆的视线。
兰宝有些奇怪地看着子归,说:"你的样子怎么看着有点害怕那男人?那不会是你的什么风流债吧?"她们这些朋友都知道子归身手很好,基本上没有害怕过什么人,她害怕的对象一般都是她们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这次有点蹊跷。
"才不是!"她怎么可能欠下几千年前的自己、而且已经是尸体的男人的"风流债"?"我们赶快走吧。"
被筷子兄说中了,子宁将军真的找上门来了。可是为什么?那颗蓝色石头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如果她没猜错,那颗石头很可能在子宁将军自己身上——那子宁将军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莫非他是想找处死他的归王,也就是皇甫师兄报仇?啧,当年便成厉鬼去报仇多快捷方便,事情都过了两千多年,什么凶杀案都过了时效性啦,现在才来报仇有什么意义?等等,还是不对劲,如果他想要报仇,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皇甫师兄,出现在她面前干什么?难道还要她帮忙带路引见?开什么玩笑?这件事得赶紧告诉筷子兄才行。
"什么?!尸体真的出现了?"听了子归的叙述,楚修着实吃了一惊,他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怎想到会变成事实?
"现在怎么办?"她问。
"什么怎么办?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你能采取什么措施?"楚修耸耸肩,"你确定子宁将军是来找你的吗?"
她摇摇头,"也许他是来找皇甫师兄报仇的。"反正皇甫律对子宁将军的感情比较深厚,这也是给机会让他们聚首嘛!
"要是子宁将军是想找你"叙旧';怎么办?"楚修凉凉地提醒。
"可是他找我能干什么呀?我跟他又没有仇。"
楚修盯着她的脸,没作声。
"你看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花啊?"被看得有点心里发毛,她皱眉说。
楚修也拧起了眉毛,说:"你脸上没花,不过你身体里有子宁将军的灵魂。"
她翻了翻白眼,说:"废话,我是那位大将军转世的,身体里没有他的灵魂,我能好好地坐在这儿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