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生死相依(四)
轩浑浊的眸子里赤红的血丝遍布,身上的杀气并未褪去,流君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到树下,向她伸出双臂来,声音有些喑哑,“没事了,下来吧。”
流君不争气的湿了眼眶,他的样子既令人害怕又让人自不觉的想要靠近,轩使劲眨了眨眼睛,眩晕的感觉在一点点侵蚀他的意志,眼前的景物重叠摇晃,那一抹纤弱的身影朝他落下,他强撑着接住她软软的身子,连同她一起在地上滚了过去,眼前一黑,耳边她呼唤的声音还未及入耳。
流君从他身上爬起,轻抚着他如玉的面容,眉眼间的倦怠,他精致的五官痛的皱在一起,手掌死死的捂在胸口,她哭叫的喊他,“你醒醒!醒醒啊,究竟哪里疼?怎么会这么疼,求你看看我,别睡过去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有液体落在脸颊上,滚烫的又带着微痒的感觉,他好想睁开眼睛,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他背后的血越流越多,流君恍然想到他背后的伤,她将他抱在怀里,她的胳膊上、手心里全是他的血,他嘴唇的颜色越来越灰败,她手足无措。
平日里有玩闹有爹爹宠着,做了坏事有阿星收拾烂摊子,爹爹生气了往娘亲怀里躲,可真正到了危急的时刻,她却什么都做不到,没用的抱着他哭泣,期待他醒来保护自己,她满手黏腻的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小声嗫喏,“呜呜,轩,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就是这样的软弱,有爹娘疼着爱着,有他对月华的歉疚护着,有阿星和李公子对她关怀备至,可此时只有她自己和一个重伤昏迷不醒的他。她一手摸干了眼泪,咬着牙站起来,自己和他身上均是狼狈不堪,她现在没有力气背起他走,也扛不动人,双臂抱住他的腰,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一步艰难似一步的将他托起,他的双腿在地上磨过,她心疼的要命却再也没别的办法,她不会坐在原地等死,即使有一线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一个人的时候,总要学会坚强。
腰间的疼痛让她走几步就要放下他歇一歇,她想到刚才来的一拨人,联想到朝中,她先以为是沐景琀来抓他们,可那些人根本没有把她当作目标,他们的目的是轩,而那为首的一人也甚是奇怪,他根本没有跟他过招,反而一直在旁观看,她在树上的时候除了看着下面与人缠斗的他,最多注意的那就是那个人,一双邪魅的挑花眼露在外,眼角的弧线优美,双眼中没有杀气倒更像是玩味的看着轩与众人打斗,她以为他定会杀了他,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出手,只是带着剩下苟延残喘的人走了。
她不得不理清思绪,既然有第一拨人找到这里来,她就不得不防会有下一批人找到他们,在沐王府的人找到他们之前来到,若是那样,她届时该怎么应付,她怀里的人,比她的命重要的多,她可以死,可他不能,王府没了他大概会震动吧,她并非不懂,只是不爱刻意去想如此复杂的局势。若说耳濡目染,比之那林若叶,她对这些事的熟悉,是一点不差的。
他的眉头渐渐放松,那蜿蜒了一路的血迹,流君将他轻轻放在草丛中,起身冥思一番,自己不能将它清理干净,就把这血迹弄乱,让来人找不到方向,无论是沐王府的人还是别人,她都不能掉以轻心,她现在要保护的不仅有自己,还有他!
一路走一路清理血迹,按照他先前说的沿着溪涧往下走,她不知自己是靠什么支撑着走过了两个多时辰,双臂酸痛麻木到失去知觉,她将他侧身放在溪边,看着他背后的伤口狰狞张狂,她撕下他的外衣,脱开他的衣服,用水帮他擦干净,他会时不时的皱紧眉头,或者发出闷哼的声音,就是睁不开眼睛,她用水抹了一把脸,俯在他耳边嘶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找不到药来给你治伤,只能让伤口不感染,不过.。不过你别怕,我一定带你去找大夫,我.。我不会放下你的!你要坚持住,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稍有清醒的时候手一直捂在胸口,她以为他胸口有伤,可那里干净的连一丝疤痕都没有,她不记得自己有练功的经验,也不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重的内伤,那段蚀骨灼心的日子里,他没有任何人陪伴,身边只有一个采月,他夜夜捂着胸口疼着的夜不能寐,月华那一句我愿与君绝,更是每一刻都让他在心痛和伤重里煎熬。
就在那段时日里,他的棱角一点点收敛,他向往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对王爷恭敬有加,对身边的人也防备有加,他不再是原来那个与沐王府融为一体的人,他开始有了自己要反抗的意识,他不要受人摆布,他也想争取自己的人生,走向权力的顶峰。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保护他爱的人,让她.。无恙。
流君手上的动作轻柔到极致,生怕有一丝的弄疼了他,她累的双眼模糊,可他渐渐发热的身躯却让她的心纠结在了一起,她时刻注意,没有伤药,他的伤.。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他身上,她从来没有这么抱过他,甚至没有这么亲密的抱过另一个人男人,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她身边没有别人可以依偎,只有他的体温,让她有一丝欣慰。
脚步声渐行渐近,流君一时抬头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好似有叠云一般的情绪漫漫舒卷着。他身后有数十人却是一色的.。白衣蒙面。
他的眼神似乎很熟悉,面纱下的面容紧绷又带着几分肃然之气,他的目光紧锁在流君身上,和她与公子轩缠绕在一起的双臂,细嫩的胳膊冻得通红,上面还沾着血迹,他心底蓦地一痛。
流君看他的眼神警惕,又连忙将怀里的人抱紧了几分,无论这次来的是什么人,她都打算好了,若是来杀他,她就陪他一起死,若是来抓她的,她也一定想办法让他活下去,哪怕这代价,是她此后无尽的痛苦。
两厢相顾无言,那白衣人身后的人也并未提醒他,流君竟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和身份,她双臂颤抖着,鼓起勇气,张口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他身后的人都带着兵器唯独他没有,他身上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没有,她只顾着打量他周围,并未注意到他眼底的疼色,面上好像笼着一层冰冷的寒霜,身后的人上前,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准备向她扔来,那前面的人却看着流君扬手一挥便把那人手里的东西打的掉落到水里,他清冷的声音说道:“撤。”
“公子,我们不是要.”
“我说走!”
“是,公子!”
.。那群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衣人又莫名其妙的走了回头路,流君惊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手臂疼的她咬破了嘴唇,腿也在地上坐麻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公子轩,有些窃喜的在他耳边说道:“你别怕,那些人走了,我们.我们又躲过了一劫!”
李玄歆才带着人走出几步远,耳边就传来她娇弱的声息,心中如同被巨石碾过,疼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他拼了命的跳下山崖,看见的只是他们亲密依偎的场景,她那么在乎他的安危,若他刚才再靠近一步,她就毫不犹豫的跳出来保护他。
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他身后有人说道:“公子,我们如何向上面交待?”
他不复常日对着流君那样的温润,只是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那人立刻低下头去,头顶飘来他的话语微微波澜,“就说没见到。”
流君没有力气去看那被水冲走的包裹里带着食物和一些简单的伤药,一天一夜,她再也没有力气带着他走出去,她告诉自己只要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她就拖着他走,绝不让他有危险,可是一会儿又一会儿,她的身子越来越冷,她仍是将他包裹的紧紧的,冻紫的嘴唇发出嗡嗡的声音,“别怕,别怕,我抱着你,不会.不会冷的。”
眼睛一张一合,耷拉下来的那一瞬间,一件长袍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张口求道:“救救.。。他,救他.。”
两人抱的紧紧的晕在一起,一个背着药篓身着灰色长袍的老头默默的打量了两人,纱帽帽檐下的白发吹落,苍老的声音摇头一叹,“好久都没有掉下来过人了,这次一来就是两人呢!”
伸出手摸了一把灰白夹杂的胡须,手背上斑驳着几条沟壑,他啧啧道:“看来,还是一对儿啊。”
说罢,他一手放下药篓,看向那伤重的男子,摸上他的脉搏,双眉紧皱,他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许久,才露出一丝笑容,这人,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点了他穴道止血,笑得阴沉,“竟然是你,还真是想不到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