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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庭颐都没有来找过我。
也是,换做是我,也不该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有牵扯,那是一种冒险。
第二天,雷君白就被雷伯给接了回来,一路上少不了数落,但是更多的是劫后重生的庆幸。
午宴,雷家准备的格外丰盛,五菜一汤,鱼肉是蒜醋清蒸的桂花鱼,鸭是蜂蜜蜜汁的北方嫩鸭,炸排骨也是包了层去油薄纸去处油腻,这筵席全是清淡的口味。
君白哥一进门就直呼肚子好饿了,见到我,脸上瞬间露出喜悦的笑容,“怀瑾妹妹,听我父亲说,这次多亏了你。”
我回望了一眼他,微笑了下,笑着说,“没关系。”
雷君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过头。
这时,伯母出来了,她衣着老式旗袍,挽着老式发髻,看到君白,面容瞬间有了笑意,走上前携了他入座后唤人端来了燕窝,和蔼问他,“在行动处有没有受委屈?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闹。”
雷君白嬉笑着点头,“知道了,妈,下次不敢了。”
伯母长长地“噢”了一声,“以后你就和你父亲去警察署上班去,再敢乱来,当心把你绑起来,免得害我们操心。”
“是是是,母亲说的对极了。”君白哥依然带着笑容。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吃饭吧,至于去警察署上班的事,我去安排一下。”雷伯发话了,众人才一一坐下,只是话题仍然围着君白哥转,吃了一阵子,他忽然抬起头对我道,“怀瑾妹妹,下午可有空,上次答应你的一场电影,今天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我一愣,刚要答话,三姨娘就阴阳怪气的插话,“这到底是爱惜妹妹,也没见你问问你的亲妹妹们,倒是对一个外人珍视的不得了,以后给你做媳妇,可能娘都忘记了。”
尖锐的腔调让伯母皱了皱眉,她看了眼雷伯,“君白和怀瑾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熟络一点也很正常。而且这次要不是怀瑾,恐怕还有几天牢饭吃,感激一下看场电影,有什么关系?”
雷伯咳了咳,凉凉的睨了一眼三姨娘,“青河还小,你又常年护着不让君白亲近,怎能怪起孩子们不亲了,做长辈的应该以和为贵,不要生事端,你能像大太太这样端庄,我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三姨娘一顿,怨恨的看了眼伯母,低头吃起饭来,不做声了。
气氛微微尴尬,我笑着道,“正好前日书斋的老先生给了我一本书,我记得君白哥你找了很久,一会我拿给你。”
“真的吗?那就谢谢妹妹了。”君白哥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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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端坐在后车排,他不停介绍影剧院,他又说:“今儿放映新片,名角主演的,怀瑾你一定喜欢!”
我点了点头。
中途,他排队买票,我则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望着面前五颜六色的画报街景,待安静坐下在漆黑电影院中间的位置,方回过神,只听得他说,“真该死,忘记买些琐碎的零食打发时间。”
我回话说,“无碍!”
他仍然安慰了我耐心等待片刻,随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道出了影院。
片子开播的灰白色照亮了每个人耐心等待的脸,我却是不安地瞧了瞧门口,一个欣长的背影如暗河里的船只,待荧幕上的白色再度亮起,我看清了那张熟悉英俊的面孔,不由惊叫,“怎么是你?”
当然这一声几乎引发整个无声影院的动荡,每个人好奇愤怒的眼神席卷而来,梁鹤龄则淡然的坐在我身边,“今天难得休息,听宋队长说最近上映的片子不错,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座位和你是隔壁,真是巧了。”
我莞尔,“梁处长好兴致。”
过了很久,君白哥才姗姗来迟,他径自把零食放到我身上,也没注意我身旁的梁鹤龄,自顾自的说着,“今天生意太好了,挤得人水泄不通。”
看他额头上还含着细碎的汗珠,我想也没想的拿出衣襟里的手绢递给他,柔声道,“擦擦汗。”
他已经坐好了,闻言,愣了下,然后接过,“还是妹妹对我最好。”
我失笑,却不答。
向他指了指身旁的梁鹤龄,“君白哥,这位是行动处的梁处长,这次你能脱险多亏了他。”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才注意到了梁鹤龄的存在,微微一惊,然后伸出手笑道,“君白多谢梁处搭救。”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梁鹤龄淡笑着,眼睛却仍然看着屏幕。
君白哥嘴巴动了动,随后悻悻然的收回悬在空中的手,看向了屏幕。
影片讲述的是翻版《铡美案》的故事,穷困潦倒的书生刘圣才为了生计出门谋生,不想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大老板的女儿,凭借自己稍微出众的外表和之乎者也的学识,赢得了小姐的芳心,然而他本有妻儿,为了摆脱穷困,改善生活,他决定抛妻弃之,与大小姐结婚,妻儿后来寻他,他却屡次派人对妻儿破害。
趁人闹哄离开的空荡,我们也准备起身回家,君白哥准备扶起我,却被梁鹤龄抢了先,他扶起我一边往外走着,他说道,“看了这场电影,姑娘可有什么观后感?”
我微微一笑,“演戏罢了,何必当真。”
他摇了摇头,“男人为了事业稍微牺牲是常有的事,晚娘若是不去找他,不去逼他,兴许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不着痕迹的扯掉手反驳说,“事业不过是抛弃妻子的借口,我倒是相信他心里全无晚娘才是真的。”
他显然不同意我的观点,“这世上的男人多半都是有情有义有爱难开,只要晚娘在老家稍作等待,刘圣才发达致富后,定会妥善安置她们母子,两全其美的事何必弄到两败俱伤。”
我丝毫不让步地争辩道,“负心便是没心,若是天天期盼丈夫的怜悯施舍,天天与人争舀一锅菜汤,倒不如另砌炉灶,另寻他方,过自己逍遥的日子。我若是晚娘,定不会寻他,不会等他,不会守他。”
他笑而不答,虽然人走了不少,但是还有部分人在齐齐往门口走去,我也顾不得君白哥了,只好在他的保护下,往外走,他的双手始终护我左右,防备我与陌生人相撞,又提防我走茬路子,纠正我的方向,两人如此跟随人流大众,慢慢摸索出剧场。
早已久后在外的雷家司机,隔着人山人海,一眼认出了我,匆忙走至跟前,躬身说,“小姐,总算等到你出来了。”
呼吸到新鲜气息,我神情气爽,眉目清明,不由道,“少爷还在后面,我们等等他。”
说完转身与梁鹤龄告别,“梁处有空的话可以来府上做客,怀瑾一定好好招待。”
他听罢怅然若失道,“原本打算邀你吃顿便饭,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我清晰的眼神顷刻间被他的话蒙了一层霜雾便得混沌不堪,不由怔怔问道,“自作多情?”
他坦然自若,冲我微笑,俯身轻言,“难道聪明伶俐的颜小姐看不出来吗?”
我顿了顿,随后溢满面容,却是低下了额头,两手拎着白色皮革小包,双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黑色皮鞋,难以置信问道,“真的?”
他轻松笑道,“逗你玩的,我有些问题倒是想问你,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和我走走?”
打发了司机在影院门口等君白,两人便沿着人流大道,缓步慢行。
他身上换了件深褐色绒布西装,没有丝绸料子的亮堂,左手低调地放进口袋,右手去横在我的腰后,两三厘米的距离,却是不与我触碰,只是与过往行人交错时,适宜地搂过我的腰,拉进怀中,等待行人过去时,方才松了开。
转过汽车拥挤的大道,随他转过杨柳细枝的小巷,找了间生意冷清的茶楼,去了二楼雅座,点了壶碧螺春,远离了窗子外的汽车鸣笛,人声鼎沸,夕阳再次破窗,挥洒点点红渍,俨然平静的清凉。
“恐怕你是知道我在影院特意去找我的吧?你怎么知道我在影院?”
他翻看菜单,自然答道,“若是我说,一路随你,怕你又是不信?”
我自顾微笑,唤来小儿准备一碗瓷盅,清洗碗筷茶杯后,方沏了两杯清茶,他则是点了几分清淡的菜肴,荤素得当,多是南方口味。
“梁处日理万机,若是闲的来跟踪我一个无名小卒,倒让人怀疑行动处是不是有大行动了。”
“颜姑娘真会说笑。”
包厢重新归于平静后,我言归正传,“现在四下无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怀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看了我一眼,“颜姑娘真的不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一个前司令官的女儿怎么到了雷府,还在大上海做歌女?”
他淡笑,“你很聪明。”
“任何对我又好奇的人都曾试着调查过我,只是还没深入调查就被断了后路,即使这样,梁处仍然对我好奇吗?”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停了停,还是答道,“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我不和日本人打交道,这是底线也是规则,如果你了解一点关于我父亲的事,就知道原因。”
“如果我不是以行动处处长的身份呢?仅仅是梁鹤龄的身份。”
我不看他,低头啜饮着茶,不答反问,“为什么好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