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去打搅了,倒是你这丫头差不多个把月没见过父母了吧,赶紧回家看看去,不用陪我了,我一会自己回去。”
“不远的,怀瑾姐,莫不是你觉得我家寒酸了,不想去?”说着,双秋儿小脸绯红,满面懊恼。
我的心没来由一软,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那便打扰了。”
“怎么会,我父母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喜笑颜开,拉着我直往前走,我亦是微笑着看着她,不忍拂开她的手。
终于停了下来,只见栅栏边有一道小门,双秋儿推扉而出,走到了栅栏外。
进到院子里,现在时值深秋,放眼的草场却依旧绿草如茵,柔亮色泽。我的心情也跟着明亮,嘴角几丝浅浅的笑意。穿过银杏的树阴,手指划过一道道栅栏,从外头看菊海,倒是另一番景致。
一个老妇人闻声出来了,看到双秋儿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就堆满了笑意,“秋儿回来了,你爹盼你的紧。”
“娘。”双秋儿走上前抱住了妇人,声音也哽咽起来。
片刻,才慢慢松开,然后她转身拉着妇人走到了我面前,介绍道,“娘,这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怀瑾姐姐,怎么样,很标致的一个美人吧?”
闻言,那妇人把目光看向我,倒还淳朴,扬起嘴角朝我笑道,“我们秋儿多亏姑娘照顾了,若是不嫌弃,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吧。”
感受到秋儿期盼的目光,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先谢谢伯母了。”
......
闲聊了一阵,屋外的天气愈发晴朗,露出的大片橙色阳光也逐渐明亮。
秋儿提着一大菜篮的蔬菜走到我面前,“姐姐,要不和我一起去村外走走,我洗菜,你顺便看看我们村子。”
凝了一下,欣然同意。
秋儿住的村庄里,离城镇很近,所以她才得以一个月回家探望一次。
出来后,她笑着问我,“怀瑾姐姐,是不是被我娘吓到了,她这人就是爱热闹,喜欢家里来客人,所以没有惊到你吧?”
我摇了摇头,哑然失笑,“说什么呢,伯母为人很好,我很喜欢你们家。”
“真的吗,那姐姐可以多多过来玩呀,放心,我爹和大哥都极好的。”双秋儿喜上眉梢,满是欣喜若狂。
走着走着,到了小溪边,双秋儿挽起袖口就大大方方洗起菜来,我则静静的看着她。
一心以为四下无人,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辆军用汽车,本来好端端的行驶着,忽然毫无路线地疾驰起来。我转过头去,脸瞬间刷白,尽是惊恐,却似惊吓过度般僵住不动弹,毫无躲开的意思。
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我清晰地感觉自己在下一秒便似要崩溃碎裂。
此时秋儿还背对着我自顾自说着什么,丝毫未感觉到危险来临,我和她同时在岸边,如果那个四个轮子向我们冲击过来的话,恐怕就是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何况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秋儿。
车里的人也意识到了危险,只见他在离我还有三米远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纵身一跃,跳下车。
一刹那,听得车一声急刹车,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伸脚用力踢了秋儿的背脊,她措手不及,直接栽倒了河里,而我我只觉得脚下一滑,已失去平衡直倾跌下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勾住我的腰。天旋地转般,被人抱着滚到了栅栏边。瞬间软缎似的长发在风中纷扬,划成乌亮的弧扇。恍惚似隔世,待我慢慢稳定下来,只看到一双眼,湖水般幽深凝邃,似有铄金;却又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直直望进我的眼里。
天地万物都静下来,仿佛只剩下他和我。
这样近,除了那个人,我好像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近得已似乎毫无屏障。
他暖暖的呼吸拂动我耳边的碎发,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水味突地蹿进鼻中,天与地都缩小到惟留有他。虽隔着衣料,但我仍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他的双手还紧紧箍在我的肩臂和腰际。
反应过来,我立马挣扎着要站起来去看秋儿。
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胸腔紧缩得似要窒息,从未如此清晰而慌乱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我想我应该认得这双眼,湖水般深邃,猎鹰般敏锐,宝石般明亮光泽。
顾不得礼仪,挣扎着倚靠到栅栏上,却似虚脱般怎的都站不稳。他的手依旧没有移开,掌心的温度沁入我体中。然后听得那男子问,“你是谁?”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似乎有与生俱来的霸气。这个语气,我恍然,亦认得。
此刻,他直直望住我,手箍紧我的臂膀。
见我沉默,他紧紧地追问:“你是谁?”
然而我却挣扎着想要逃开,根本无从回答他。并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想躲到任何一个没有他的安全地方。咬住下唇,却依旧无法无法掩饰失措,只好垂首,任黑缎瀑布似的长发垂过脸颊,隐去我的眉目,兴许这样就会安全些。
然而他不放过我,到底不放过。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于是那一刻我的惊慌在阳光下全然曝露,以及我的容貌——而他终于看清了我的脸。
片刻,只听他再次追问道,“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很低醇,然而这次已不再是疑问,而似陈述命令。
而我被迫抬着下巴,望见他眼中的光泽警锐,晓得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我微微启唇,声音低得近乎游气,道,“颜……颜怀瑾。”
但刚好让他听得清楚,清清晰晰的三个字。
下一秒,他松开了我的下巴,却依旧箍住臂膀。
趁这个机会,我依旧在挣扎,“你……放开我。”
正当儿,杂沓的汽车声由远及近,急急驰来。两个年轻男子跳下车,也穿著一身黑色西装,神色慌张,冲着他和我的方向赶来。似乎还有一位女子,技术却不大纯熟,撅着嘴,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有陌生男子担心的声音响起,“三少,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顿,突如其来的这么多人,再加上方才受那车的惊吓,更是不由往后一缩。
或许觉察到我突地瑟瑟,他竟俯在我耳边低语道,“莫怕。”
然后他淡淡道,“没什么,刹车失灵了。”
这时,那个男子突然惊呼道,“三少,你的手正在流血!我去找大夫!”说罢便要迈开步子。
他无所谓的摆手道,“不必了!”
那个男人顿了顿,仍有些犹豫,“可是,这……”
“不打紧,不过是些擦伤。”只见他抬起右手腕左右瞧了瞧,便又放下,“倒是方才让这位小姐受了些惊。”
那人闻言才注意到我,目光里有一丝惊艳,但又有些许不悦,道,“三少,只这么站这儿怕是不大好。”
他也不看他,淡淡应了句,“我自己晓得。”
那个男人欲言又止,神色变了几变,却不便再说些什么。
三少。
我方才听得清楚后来那男子对他的称呼。
恐怕就是宋庭颐,汪伟党要员宋兴怀的三儿子,现在也是军统的人。
我对他是知道的,起先只隐约猜到他定不是个寻常的角儿,却未料到竟是那军统宋家的三少爷,如此玉堂金马的人物。
尽管此刻我惊恐慌乱,也还是瞅着了他的模样。星目剑眉,挺鼻,英气俊朗,当真是风流倜傥,年轻才俊。而他的右手腕还在流血,一直淌到指尖,两三条血痕。这必定是刚刚为了救我而擦伤的,心里暗忖,轻轻咬咬唇,胸口有些酸胀,却又说不上来。
宋庭颐再次问我,“你和谁一道进来的?”
我抬眼,正好对上他在阳光下铄金的眸子,慌忙闪躲开。
刚欲回答,便见双秋儿匆匆赶来,不禁欣喜唤道,“秋儿!”
秋儿一顿,随后忙上前拉住我,完全像没注意自己浑身打湿了一般,左右察看我,关切道,“怀瑾姐姐,你没事吧?”
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努力挤出几丝笑容,摇了摇头,惊恐早已好了许多。
秋儿有些迟疑,估计是认出了宋庭颐来,只听她低声道,“你没事就好。”但看这情形,多少有几分明了,便轻轻拥住我,拍拍后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就说我们怀瑾姐姐福大命大,何况还有三少呢。”
但不知为何,一听得“三少”,我的心又隐隐突地一慌。
这时,后头那女子到了跟前,也不顾周围的一圈人,娇声道,“呀,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聚在这儿?”
我抬眼往声源处望去,正是刚才一瞥时看到的说话的女子,一身女式裤装,如此美丽,当真是不可方物:瓜子脸,柳叶黛眉,眼儿媚,一张娇艳红唇正笑得上扬。只见她双手微张,冲宋庭颐亲热唤道,“三哥,快抱我下来。”
宋庭颐却不看她,而是道,“你自己下来。”
那女子娇嗔道:“人家不敢么。”
他皱眉,也不看她,道,“常德,你助她下来罢。”
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宋常德。
待常德把她抱了下来,那女子款步走到前头,忽慌地大呼道,“呀,你手怎么了?”说着便欲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轻巧地躲避开。她倒也不曾觉得什么,仍是抬起头,冲刚刚那叫宋庭颐三少的男子横目大声叫唤,“苑景天,还站这儿做什么,快去叫医生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