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亨听了便道:“我帮你想办法找找?”
闻言,我抿了抿唇,连忙摆手:“算了吧,那时候时局太乱了,早就不知道去向了,谁都顾忌不上,哪里谁会去看一个骨灰坛子。”
霍仲亨闻言一笑,执了我的手:“那你带我去你和你母亲居住过的地方,我们去告诉她,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让她放心,不好吗?”
我怔怔望着他,心里忽然堵得厉害,泪水倏然而出。他见状赶忙用手去抹我的眼泪,一时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
我却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天慢慢接近,霍仲亨这阵子似乎清闲了不少,常常有时间在栖霞陪着我一起吃早饭:“今天天气好,下午我们去云岭骑马,好不好?你敢吗?”
闻言,满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会吗?”
霍仲亨见我颇有几分骄傲的样子,欣然道:“那我叫上宋三少一起。”说着便起身准备出门。
我听他要叫宋庭颐,心中一动:“我也请赵晓旭和秋儿一起行吗?”
霍仲亨弯下身子在我额上轻轻一吻:“好,人多热闹。”
到了下午,霍仲亨却从陆军部打来电话,说有些事情耽搁了,叫我先去马场,自己迟一会儿再过去。我便向侍从室要了车子出门,接上赵晓旭和双秋儿,往云岭去了。
车子一出市区,眼前的风景就开阔起来。公路两边高大笔直的白桦树,叶片染金,在风中哗哗作响。放眼远眺,天高云淡,山影连绵,单是看在眼里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我看着一路上的景致,心情难得舒畅,到了云岭,三人便先去换了骑装。在傅斯年身边时,他特意教过我骑术,只是回大上海这两年从来没机会骑马,今日一见这马场悠远辽阔,风景如画,很有些跃跃欲试,待骑师牵了马出来,那马浑身巧克力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四蹄和前额却是一片雪白。
只需一望便知是名种,心中愈发欣喜。不待那骑师指点,接过缰绳,抚了抚那马的鬃毛脖颈,轻身一纵,已端然坐上了马背。
那骑师见我身姿轻盈,颇有功架,便知我必是练过些时日的,放心赞道:“小姐好身手。”
听他称赞自己,我微微一笑:“你不用跟着我了,待会儿另外两位小姐出来,麻烦你们用心带一带。”说着,便一紧缰绳,缓缓在附近转了一小圈,又折回来等着赵晓旭她们。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驰出一骑白马,走得近了,才放慢速度,我回头一望,来人正是宋庭颐,此刻纵马缀鞭,神情飞扬跳脱,愈发显出一份五陵少年的无尽风流。
他也瞧见了我,便直接驾马向我走来。见他过来,我便招呼道:“你来得倒早。”
宋庭颐缓缓骑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原来你还会骑马。”
唇角一翘:“三少,你也这样小看人。”
宋庭颐微微一笑:“会骑也还是要小心些。”
刚要开口,赵晓旭和秋儿已换好衣服出来,同宋庭颐打了招呼。她们两人都不会骑马,此时离这庞然大物如此之近,不免有些胆怯,便由骑师带着先学上马。
赵晓旭虽然动作生疏,略带勉强,但仍是落落大方地上了马,反倒是秋儿有些怯怯地望着那马,见她这番形容,倒猜出了几分,当下便对宋庭颐道:“我可不耐烦在这儿等着她们,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宋庭颐闻言一笑:“怎么个比法?”
我抬头环顾,见远处一片明亮的溪水,边上植着许多高大的银杏,此时叶片已有了金边,远远望去,翠绿金黄很是美丽,便握着马鞭遥遥一指:“我们看谁先到水边。”
宋庭颐点点头:“好!”
话音一落,我一抖缰绳,便纵马而去。一口气驰到溪边方才停下,宋庭颐也勒了缰绳停在我身畔,笑道:“你赢了。”
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而是看着他淡淡一笑:“你让我的,没意思。”
宋庭颐便下马笑道:“我是真的累了。”
却见我并没有下马的意思。其实我许久未曾骑马,也有些生疏,且我当年学马术的时候,选的马都依了她的身高年纪,并没有今天这样高大,我上马之后即有所觉,又纵马跑了这么久,更有些乏了,但是心气好强,面上丝毫不愿露出。
此时见宋庭颐下了马,却不禁踟蹰起来。宋庭颐看我面色略有犹疑,心下通明,便走过来把手伸到我身前。
见状,颊边微微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他的手,想着扶了他从马上下来。
此时更不等我动作,另一只手在我腰间一扣,已将她我了下来。
我一惊,来不及推拒,人已踩在了地上,我一站稳,宋庭颐就松了手,站在边上含笑瞧着我。
我知道他一向行事不拘,落落大方地对他一笑,有些淘气地说:“有劳宋公子了!”
宋庭颐闻言笑道:“什么宋公子,你只管叫我名字。”
我站在水边,望着浅溪中倒影的天空树影,深深吸了口气,只觉通体清爽,心旷神怡。
宋庭颐眼角眉梢都带着欢愉,忍不住道:“你这么喜欢骑马?”
我满眼惬意,唇角微微扬起:“我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
两人牵了马,沿着水岸慢慢走了一段,都没有说话,我忍不住抬头看向他,见他突然神色怅然,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宋庭颐淡然一笑:“有句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以前不信,现在才明白,倒不是说真有那么多的事都不如意,而是偏偏那一件不如意的事,就能凉了你这一生。”
我听他语气沉郁,不免诧异,面上反而微微一笑:“这样的话,可不像是宋三少说的。”
宋庭颐一愣,沉默了下,只好闷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饶是再听不懂,我就真的很愚蠢了,见他伤感,只好笑道:“你最不必发愁的就是这个,男子汉何患无妻。”
宋庭颐望着远处山影上的一抹微云,缓缓说道:“我倒是很羡慕霍督军,能得其所爱。”
我听他提起霍仲亨,心里忽然有些异样。我竟然是在想他了,想让他看一看我骑马骑得这样好……想到这里,忽然省起,他要是来了,恐怕要找不到自己呢。
于是握了缰绳重又上马,见宋庭颐仍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喂”了一声,回头一笑,声音清越:“想君白马悬雕弓,人间何处无春风?”说罢,便轻飘飘地纵马而去。
骑着马一路嗒嗒着小跑过去,远远望见马场入口处几辆车子鱼贯而来,便知是霍仲亨到了。
一路过来,霍仲亨已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在那里等着。我直到走近了才一勒缰绳,缓缓停在他面前。
见我端坐在马背上,霍仲亨微微颔首,向我伸出手去。
我看着他倔强一笑,却不去握他的手,略一思忖,咬了咬唇,一腾身子,站在了地上。霍仲亨当下便有了笑意,伸手理了理我颊边的碎发,却不说话。
其实原是等着他称赞自己,却见他只是笑而不语,心中不觉有些愤愤,瞟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牵了马径自往秋儿身边去了。
她两人这一会儿工夫倒也学得有些模样,正由骑师牵着缰绳慢慢地兜着圈子。我刚和赵晓旭说了几句,回头一看,霍仲亨已纵身上马,和宋庭颐疾驰而去,着实比自己方才快了很多。卫朔和几个侍从也跟了上去,不多时,便越过了山坡。
秋儿兜了两圈,胆子也渐渐大了,便和我一起慢慢骑着马悠然前行,不时跟她二人说些纵马的关窍,赵晓旭和我聊着,秋儿很明显却心不在焉,只时不时望着山坡那边。
陪着她们遛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痒痒,便道:“我去那边跑一跑。”说着,便纵马往溪边去了。
玩了一会,我也觉得无趣起来,便独自坐在对岸,那匹栗色骏马亦低了头凑在我身畔,很是温驯的样子,然后顺势已瞧见了霍仲亨,懒得招呼,反而侧了脸只去抚弄那马。
他勒了缰绳,缓缓涉水过到对岸,牵着马走到我身边:“你的马术在哪儿学的?”
我也不抬头看他,抿着唇道:“你笑话我也就罢了,还要笑话我的老师吗?”
霍仲亨挨着我坐下,轻轻揽过我的肩:“我是想说,你这老师怎么教得这样好?”
我知他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忍不住盈盈一笑:“因为我是聪明的学生啊。”
却听霍仲亨“唉”地长叹了一声,似乎十分可惜的意思,我不免好奇,转脸望着他,只见他微微皱着眉,极正经地说道:“我原还想着以后请他来教我们的孩子,现在看起来,只好我自己教了。”
闻言我面上飞红一片,心中又慌,便要起身,却被霍仲亨牢牢锢住。推了两下,没有推开,也不再挣扎,只低了头不去看他。
霍仲亨把我揽在怀里,声音仿佛眼前的潺潺清溪:“怀瑾,这么久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先要个孩子,你再去念书,行吗?”
他声音和缓,语气中满是柔情,然而我却觉得,每一个字都钝重地敲在我心上,心里慌乱如麻,更加不敢抬眼。
霍仲亨便柔声道:“虽然你不情愿的情况下,我是不会碰你,但是宝贝,你不说话,我只当你答应了。”
我猝然抬起头,一个“不”字还未出口,霍仲亨已吻了上来。好容易等他放开,我双手撑在他胸口,犹自喘息不定:“你不能这样!”
霍仲亨却是满眼的志得意满:“我不能怎样?”
我站起身来羞恼道:“你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霍仲亨也跟着站了起来,傲然道:“这里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当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我一时气结,冷着脸道:“我不是你的。”
霍仲亨点了点头:“嗯,是我说错了。”
闻言我不觉一怔,却见他唇边一缕清淡的笑意,“那我是你的好不好?”不等我开口,便又吻在我唇上。
连忙挣开,又往后退了两步:“你……要被别人看到的。”
霍仲亨瞧着我悠悠一笑:“原来你不是不喜欢,只是怕羞。”
刚要辩驳,霍仲亨已搂住了我的腰:“好啦。下次我们不带别人来,只我们两个,轮到你想怎样就怎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