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亨也不反驳：“原来你都替我想好了。”
两人正在说话，杨云枫忽然打了报告进来，对霍仲亨笑道：“督军，明天汪参谋长生辰，我们要去南园扰他一席，他们叫我来问问，您有没有兴致？”
霍仲亨看了看我，说：“好。明天我和颜小姐一起去。”
杨云枫应声刚要退出去，他忽然叫住他：“你等等。”
杨云枫连忙站住：“督军还有什么吩咐？”
霍仲亨盯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
我闻言一打量杨云枫，才发觉他右边颧骨明显有一道伤痕。
杨云枫“嘿嘿”一笑，道：“和人打了一架。”
“什么人？”
杨云枫踌躇了一下：“是私事。”
“打成这样的私事？”
霍仲亨既这样问了，杨云枫只好交代：“是在大上海。”
果然，霍仲亨蹙着眉道，“平日里去那里玩玩也就罢了，怎么还闯祸起来，现在这个时代，是你能逞英雄的时节吗？”
杨云帆一惊，连忙躬身认错，霍仲亨瞧他态度也算好，又训了几句才让人走。
南园的桃花早已谢了，只有覆在水榭檐上的紫藤，一串串累累垂垂惹了几只蜜蜂飞舞其间。
霍仲亨一到，“春亦归”里的一班人都站起身来，他对众人点一点头，走到汪石卿身边：“今日你是寿星，就别招呼我了，防着他们灌你酒吧。”
说着，牵了我在他身边坐下，“石卿你之前见过，是我的参谋长。”
闻言我对汪石卿点头一笑，汪石卿也微笑示意：“颜小姐。”
霍仲亨又道：“小宋他们你都认识，就不用我说了。”
我顾盼之间，见宋庭颐正瞧着她，亦微微一笑，却没有留心他面上的神色。
他们这里说着话，沈玉茗已亲自捧着茶走了出来，她将茶盘在桌上轻轻一放，笑道：“颜小姐第一次来，不知道我这里的东西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见她一出来先跟自己说话，却不知她是什么人，便用目光询向霍仲亨。倒是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下颌一抬：“你问石卿。”
汪石卿只望着沈玉茗笑而不语，席间一静，却是杨云枫开口道：“这是‘春亦归’的沈老板——”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是汪参谋长的红颜知己。”
沈玉茗闻言横了他一眼，杨云枫仿佛受了委屈一般：“我哪里说错了吗？”众人皆笑了起来。
霍仲亨又转头笑道，“沈老板大你几岁，你就叫她一声姐姐好了。”
依言我对沈玉茗浅浅一笑：“沈姐姐。”
菜过五味，杨云枫忽然对汪石卿说：“我去旧京之前有幸听过沈老板的《游园》，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倒想叨光再听一回呢。”
沈玉茗闻言望向汪石卿，汪石卿淡淡一笑，“难得今天人聚得齐，督军也是第一次来，你就唱一段吧。”说罢，转头对立在一旁的小姑娘唤道，“冰儿，去取我的笛子来。”
沈玉茗走到水榭边亭亭立住，汪石卿已一笛在手，略试了一下音。笛声悠悠，沈玉茗红唇微启，“袅晴丝”三个字一出口，众人心里皆是一酥。
我浅浅一笑，霍仲亨看了我一眼，便俯在她耳边说：“你喜欢听，回头我叫人到栖霞来唱。”
我连忙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玉茗一曲唱毕，众人皆赞，席间的气氛愈发随意起来。
宋庭颐对杨云枫笑道：“你在大上海英雄救美，跟谭文锡打了一架，他这几天再不去跳舞了。”
杨云枫嘿嘿一笑：“是他手下人罢了，那种公子哥儿怎么敢跟人动手？”
我听他们这样说，忽然问：“你们说的谭文锡是实业部谭总长的儿子吗？”
霍仲亨听我这样问，奇道：“你也认得他？”
想了想摇摇头：“他刚和我的一个女同学订婚。”
宋庭颐和杨云枫相视一笑，说道：“那颜小姐要提醒你这位女同学留神了，谭文锡可是风流得很。”
“你倒好意思说别人？江宁城里谁不知道，说到‘风流’这两个字，你宋公子要数第二，可再没人敢称第一了。”说话的却是汪石卿。
他这样一说，杨云枫也笑道：“就是，听说玉堂春的娇蕊姑娘等闲人想见上一面都难，只是宋公子一去，立时就花开堪折了。”
宋庭颐似有似无的瞄了我一眼，当下急道：“你们不要乱说，扯我干什么？”
汪石卿见他如此，淡淡一笑：“小宋急了。”
郭茂兰便接口道：“原来宋公子认真了，娇蕊姑娘是说不得的。”
还未等宋庭颐开口，杨云枫又道：“娇蕊姑娘说不得，那白姗姗总说得吧？若是白小姐也说不得，之前在旧京的那个徐小姐……”
众人闻言笑成一片，我也是一笑，轻声对霍仲亨道：“早前就听说过，宋公子这个人极风流的，还特意嘱咐大家都要小心。”
我声音虽轻，汪石卿却听到了，笑谓霍仲祺：“小宋你听听，连颜小姐都知道你的名声。”听他这样说，我也望着宋庭颐顽皮地一笑。
宋庭颐百口莫辩，冲口道：“你们就只会说我，仲哥那样多的女朋友，你们一个也不敢说。”
他话一出口，便知道错了，他自知失言，心下懊恼，更是讪讪起来，杨云枫和郭茂兰也都不敢作声，席间便安静下来。
霍仲亨见状，一笑起身：“好，我也知道我在这里只拘着你们。”他牵了牵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莲花开了没有，我们去瞧瞧？”
他一起身，一直沉默无言的卫朔便立时站了起来，霍仲亨冲他一摆手：“你坐着吧。”他拉着我转身离席，刚走出两步，忽然又回过头用手一点宋庭颐，“你们不要放过他，他老子急了找我便是。”
池中的睡莲不过刚有一点花苞，倒是一群红白相间的锦鲤在一团团莲叶间游弋，月光之下十分鲜洁。
他轻轻揽着我道：“刚才宋庭颐那儿……”
“我没有在想这个。”他一开口，就被我截断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日便是我哥的婚事，我得跟学堂请假的事。”
“谁？”
“雷君白。”
霍仲亨将我往怀里一拥：“你和我在一起，干吗想别人的事情？”
我下意识伸出双手轻轻抵在他胸前，声气如叹：“我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望着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最多不过是想想霍督军什么时候新人换旧人罢了。”
“你这么想离了我？”
闻言，见他言语间脸色不好，怕又惹出什么麻烦，当下便不敢答他，霍仲亨盯了我片刻，忽然一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了，我就放你走。”
听他这样说，我冲口便是一句：“好，我喜欢你。”
霍仲亨凝视着我，漫不经心地道：“我不信。”
用力推了他一下，转头就走，却被他从背后环住，轻轻在我耳边呵着气：“你用心点再说一次，让我听听像不像。”
等霍仲亨牵了我回来，杨云枫正在灌宋庭颐喝酒，一桌人都已有了酒意，笑闹得不可开交，除了卫朔，竟都没瞧见他二人。
霍仲亨朝卫朔摆了摆手，卫朔便也不作声，只听宋庭颐道：“你们放着寿星不管，单跟我闹有什么意思？”
杨云枫笑道：“督军刚才吩咐叫我们不要放过你，这可是军令，谁叫你得罪颜小姐？”
听他们说到自己，一时更不肯过去，两人就站在了回廊里，却听郭茂兰道：“得罪颜小姐还在其次，只是你当着她的面说督军有许多女朋友，若是颜小姐为这个和督军闹了别扭，你倒没什么，又要连累我们跟着受罪。你赶紧自罚三杯，先给我们赔罪。”
宋庭颐被他们缠不过，只好喝酒。
沈玉茗听他们说起霍仲亨和我的事，一时好奇，便笑问：“我听说督军和颜小姐是在舞会一见钟情的，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霍仲亨听了，低声对我道：“可不是吗？我一听你开口就在想，什么样的人能配得起这样的声音？”
饶是脸皮再厚，我也面上一红，便低了头。
第二日是雷君白的婚礼，我带着礼物前往，热闹了一通，也随着他的几个幕僚一起闹洞房，最后闹着闹着，去了大上海。
几个人闹的很欢，赵晓旭也在人群里，说荤段子什么的，直把新娘新郎闹的面红耳赤。我自然不会参与，饮着酒淡淡的看着。
身后忽然有人在我肩头轻轻一拍，“这么巧，又见面了。”
我回头，脸上的微笑忽然僵住，是王青彦。他那对凌厉的鹰眼再次停在我脸上，“今天这种场面，居然还能看见你，真是想不到。”
我笑了笑，“王助理可是有什么吩咐，所以在这里等我了很久。”
他笑了，“没事，只是二爷有一段日子没看见你了，想见见你。督军府的戒备太森严了，看来霍仲亨对你甚是在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