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辣是咋回事?
碾子太细,油挤压得太过辣味儿就有了。
这样是不是多出油?
是能多出点,但油一辣卖不上好价钱,还是不划算。
卖油的路子你可熟?
听过一点,没卖过,沟外今年油缺,想必价钱能上去。
那好,你拾掇东西去油坊,改日我去油坊看你。
七驴儿一出门便倒抽一口气,虽是秋凉日子,头上却漫了汗。这一场话问得,直叫他后心发麻。幸亏来时的路上,把甚也想好了。身后的灯芯却是目光楚楚搁他背影上,似乎有所触动,直到晚霞将一切隐去,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收回。
打碾的事还算顺利,各家各户铆足了劲儿,天爷嘴里夺食,雨一来纷纷码了垛,太阳一泄抖开了晒,总算是没芽掉一颗。收粮也是意想不到的顺畅,几乎不用灯芯开口,各家各户便把该交的租子全都拉来了,比往年多,也比往年整齐。大灾初过,报恩还愿的热浪蒸腾在沟里,整个秋季,新管家二拐子几乎成了没事可做的闲人。
菜子打碾完,油坊的事该张罗了。马巴佬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后晌走进下河院的,一进门就夸张地抱起牛犊,像,真像,一看就是个小命旺。这话说得几个人脸上没了颜色,东家庄地没在意,知道马巴佬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便笑着问他三年饥荒的事,马巴佬长叹一口气道,提不成呀,死完了,狗日的天爷,不长眼睛,咋死的都是命苦人哩。
你听这话说的。
东家庄地的脸动了一下,没说甚,手一指上房,里头进。
马巴佬很受尊敬地被请进了上房,心里,哗就亮堂了。关于下河院的种种想法,一刻间淡下去许多,尤其北山一带的传闻,更就让他觉得是人在乱说。这不,我到了院里,还不是受如此礼遇么?
接下来的喧谈中,东家庄地才知道,马巴佬七十八岁的娘死了,姐姐一家死了三口,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就剩了老姐夫,这次也给带来了,说沟外苦焦得没法活,今年虽是雨多,但没种下地,还是没吃的。东家庄地听完心苦成一片,他问桃花男人今年上六十没?马巴佬咂咂嘴,属牛的,虚六十。东家庄地哦了一声,一种岁月的沧桑感苦霜样袭过来,直到马巴佬出门,没再说一句话,他的心完全沉浸到遥远的往事里去了。
四十年前那个空气里弥漫着菜花芳香的日子再次闪出来,那顶大红轿子晃啊晃,仿佛又一次要把他打下河院晃到北山。那张白皙娇美的脸,那匀称的身段和略略后翅的丰臀更是横在眼前不走,更有出门时那勾魂摄魄的一望……东家庄地唏嘘成一团,心思,止不住一次次飞到庙上。
青骡子驮着灯芯到油坊的这个上午,沟里又出了事儿,日竿子老婆经过数次努力终于将奷夫**捉到炕上,应声而来的娘家兄弟完全抛开下河院,暴打一顿日竿子后把愤怒全泄到柳条儿身上。这可是真正的乱了纲常呀,叔伯公公让堵到侄儿媳妇炕上,了得!
管家六根的遗孀这日上午被赤条条拖到村巷,身子让刺涮涮得一片污红,两只还算有点样子的nai子涂上狗屎,恶臭斥满村巷,义愤燃胸的沟里女人无一例外吐了唾沫。娘家人的举动赢得一沟人的称赞,就连赶去阻止事态的草绳男人回来也是满腔怒火。乱lun的丑闻让沟里丰收的喜悦蒙了尘灰,灯芯听到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表示对此事不甚在乎。可惩治**的惨烈举动却锥子样锥疼她的心。
七驴儿支下身子,灯芯踩着他的背落地后问,都好了?七驴儿说,好了。马巴佬迎上来,糊着两个油手说,几年不榨拾掇起来可麻缠哩。灯芯没跟他说话,继续跟七驴儿说,巴佬来齐了没?七驴儿抬眼瞅瞅马巴佬,没答。马巴佬说,齐了,就等你发话哩。
都哪的?灯芯突然盯住马巴佬。
还能上哪找,沟外的呗。马巴佬低下头,心里纳闷她咋问这。
沟里没巴佬,南北二山也没?灯芯揪住话题不放,马巴佬好不尴尬。一到油坊他便将以前的巴佬全打发掉,清一色换成了自己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