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迟绪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赵瑞怀一点都不奇怪, 任何人在他身边时间久了都会如此也不是吹捧。
赵瑞怀被上帝所偏爱,他有极为优渥的家世, 聪明的头脑,非凡的品貌, 可以说生来就得到了旁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事物,因而他身上难免有些富家子弟的通病,傲慢, 娇气, 固执, 很少会为他人着想,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可他又和那些富家子弟完全不同,他好学,节俭, 体面, 认真守时, 喜欢运动, 不口出恶言,坦荡磊落却很容易害羞,外表坚硬如磐石骨子里柔软又善良, 明明工作时那么成熟稳重从容不迫, 私底下却总会显露出一些可爱的孩子气, 发脾气也绝不超过一天,还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二十八岁的他是这样,三十五岁的他也是这样。
迟绪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 就已经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他。
所以他无法忍受自己阴暗难堪的一面暴露在赵瑞怀所在的光明下。
“我承认,我之前是恨傅一辰的,可都过去了。”迟绪凝视着他,眼眸清澈毫无遮掩,“现在,未来,我只要你,我喜欢你。”
患得患失的滋味有多难熬迟绪非常清楚,他并不吝啬向赵瑞怀表达自己的感情。
赵瑞怀耳垂红红的端起了饭碗,一句话也没说,闷头吃了两碗饭。
等他吃掉最后一粒米,迟绪起身收拾碗筷。
虽然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赵瑞怀照顾他,但是迟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他没法让赵瑞怀在他面前洗碗,他会很不自在。
赵瑞怀也很享受迟绪无微不至的体贴,他就像自己带了一周娃的爸爸,在妈妈回家终于得以解放,吃饱喝足后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就好。
赵瑞怀坐在椅子上,杵着下巴盯着他忙碌的背影看。
厨房窗口朝西,夕阳暖融融的铺洒进来,将迟绪笼罩在一片赤金色的光芒中,将他身上轻薄的白t晃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那如影子般弧度惹眼的腰身。
赵瑞怀喝了口水,稍稍缓解嗓子里的干涩,“迟绪……”
“嗯?”
赵瑞怀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你以后就在这住好吗?”
迟绪手上动作一滞,他浅浅的舒了口气,把洗好的碗放到一旁架子上,“那边房租到期再说吧。”
赵瑞怀只是偶尔说不利索话,不代表他听不懂话,迟绪说房租到期,房租什么时候到期还不是他说的算,“……你不愿意?”
迟绪的确不愿意同他住在一起,原本他们之间就有一道地位上的鸿沟,迟绪不想让这道鸿沟更深,“没有,只是不习惯,对了,我后天早上回老家。”
这话题转的太妙了,赵瑞怀顿时不再纠结他住在哪,“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过年吗?”
迟绪擦干了手,笑着转过头,“你和谁说好了?”
“真的要回去吗……”
“是必须。 ”
“那就明天回去吧,我送你。”
“好。”
如果他们年轻一些,自私一些,或许可以抛开所有,就在这间温馨的公寓里,两个人腻在一块舒舒服服的过个年,可成年人总是身不由己的,也很懂得趋利避害。
赵瑞怀不能不顾父母,不能不敬满堂牌位,一旦他那么做了,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来,迟绪也不想让他为难,那些麻烦必然会牵涉到他。
只要双方心里都有数,很多问题都可以平和的解决。
当天晚上,迟绪包了原本打算过年吃的饺子,东西都买全了,不使用上太浪费。
而只能帮他和面的赵瑞怀把手洗干净后,废了好半天的劲在电视上调出了去年的春晚。
“就当今天是过年吧。”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迟绪,似乎在为满足了迟绪十八岁时的小小愿望而兴奋。
事实上迟绪只有在父母去世后那几年才会为此伤感,在一家团圆的节日里躲到被子里哭,长大后则好了很多,到他三十二岁,父母已去世二十年整,更是一点感触都没有。
他只隐约记得儿时过年,自己坐在家中硬邦邦的木头沙发上,看着春晚的小品,手里玩着一大坨从妈妈那抢来的面团,捏成丑不拉几的小人,又或者学着妈妈和奶奶的模样包饺子,吃年夜饭之前,爸爸和爷爷会带他到院子里放鞭炮和烟花。
被爱包围的小孩白嫩又圆润,他在绚烂的烟花下跳跃着,欢呼着,无忧无虑着,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纯粹的快乐,可那烟花爆发时巨大的响动犹如骨骼深处的拔节之声,眨眼之间夜色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硝烟与无边的寂静,而那个小孩已经成为能够忍受漫长寂寞的大人,他沉稳又得体,再也回不到从前。
可今天,在一个不年不节的日子,迟绪忽然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
赵瑞怀只需往那一站,足以给他盈满心里的热闹。
他甚至想要更多,“过年哪有不放鞭炮的。”
“这还不容易,待会吃饺子,我带你去放。”
“你不怕有人从楼上泼凉水啊。”
赵瑞怀顿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能不能懂得变通,我们找能放的地方不就好了。”
迟绪摇头,“算了,怪麻烦的,都几点了。”
“麻烦什么,又不让你开车。”
迟绪捏了一个饺子扔到一旁的盘子里,抬头看他,赵瑞怀眼睛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期待,迟绪立刻察觉到,他很想出去玩,和自己一起。
严格来讲,赵瑞怀真的被赵昌元保护和教导的很好,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迟绪很好奇,赵瑞怀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他当然不可能问,估计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那好吧,你先去烧水,待会煮饺子。”
迟绪其实不大会包饺子,就像馄饨一样,他只能包的皮薄大馅,肚子圆圆,想要褶皱好看就很难,不过味道尚可。
迟绪尝了一个,把剩下的都捞到了盘子里,总共三十个,他吃一个之后还剩二十九个。
赵瑞怀得多幸运,在二十九个饺子里头一个就吃到了花生,“你包了多少花生?”
迟绪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的道,“你明年要升职了。”
“你也是啊。”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很清楚,大和旅业即将在他们手中建立,大和集团也将迎来属于赵瑞怀的时代。
赵瑞怀有野心,迟绪同样,既然老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想成为赵瑞怀手中披荆斩棘的利刃。
如果可以……
想到自己的精神状态,迟绪忽而有些低落。
“想什么呢?再不吃饺子凉了,张嘴。”赵瑞怀说着,不由分说的把饺子塞进了他嘴里。
迟绪刚咬一口,被硌了牙,一股怪异的水果硬糖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混合着牛肉的咸香,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唔……”
“吃着糖了?”
迟绪皱着眉头把饺子和糖一块咽下去,随即问他,“你怎么挑出来的?”
赵瑞怀用筷子戳了戳白嫩的饺子皮,“你放个蓝莓味的糖,还贴着边,我一眼就看着了。”
“那你为什么给我吃?”
赵瑞怀不回答,迟绪猜他心里的答案大概比糖甜,所以他不好意思说。
吃完饺子,赵瑞怀带着迟绪去买了烟花,一三年初京城还没有禁放烟花的规定,虽然已经快十一点了,但仍有卖烟花爆竹的店开门,赵瑞怀财大气粗,看好什么买什么,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才算完,光填缝的仙女棒就有十几捆。
“能放完吗?”
“今晚放不完就明天晚上放。”
迟绪听出不对劲了,“你不是说明天送我回家吗?”
赵瑞怀露出比他更疑惑的表情,“送你到家我就走?”
“那你,要住一晚吗?”
“要不然?送你到家我就走?”
他一句话反复说了两遍,好像把迟绪送到家就离开是一件非常令他委屈的事。
“住一晚吧。”
赵瑞怀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他启动车,开往能尽情放烟花的地方。
迟绪看着窗外迅速划过的夜景,记忆重回爷爷葬礼那天。
那是赵瑞怀第一次去他家,也是他生命中最恨赵瑞怀的一天。
正值盛夏,迟绪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后得知了爷爷的死讯,匆忙赶回老家,将以散发出气味的尸体火化,他那时已经疲惫不堪,精神涣散,只是勉强支撑着自己操持葬礼,毕竟爷爷走的凄凉,他无力弥补,只能尽力让葬礼体面。
而赵瑞怀作为上司,为表示体恤下属而来,他比迟绪晚到半天,一到场便将迟绪肩上的重担接了过来、
赵瑞怀从小在世家长大,对丧葬的规矩礼仪知知甚多,上位者的姿态又如此不容挑衅,即便他与亡者非亲非故,那些负责葬礼事宜的工作者也对他唯命是从,甚至连墓地都是他去挑选的。
迟绪记不得那天有多少人和自己说,你真该感谢你的上司,他是个好人,要没有他操持,你爷爷的葬礼哪能这么风光。
可迟绪心中没有丁点感激之情,他只要一想到爷爷孤零零的猝死在家里,他就恨赵瑞怀恨的牙根痒痒。
是什么时候,这种恨意减轻了呢?
似乎就在葬礼的第二天,爷爷的骨灰落葬后,赵瑞怀开车带他回家,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却让迟绪难以忘怀。
“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的家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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