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去,发现无数细密的青黑色鳞甲从青蛇的胸口长了出来。它们又长又锋利,死死地钳住了郑阳手中长枪的枪头!
郑阳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那些鳞片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着,甚至正在沿着长而光滑的枪身攀爬着!
吓得他慌忙松开了手中的长枪,向后趔趄退了数步,瞳孔中露出惊恐的目光,一向目中无人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郑阳的声音有些颤抖,在长枪刺中青蛇的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丝格外不同寻常的真气。
那真气很阴暗又很阴沉,诡异中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
“我么?”青蛇见到郑阳恐惧的脸,张开了大嘴笑着,月色下它两枚细而长的尖牙如银枪一般耀眼。
它缓缓地拔出胸口鳞片钳住的长枪,随手将它丢到一边。
“我是蛇妖啊!”它缓缓地说着,暗黄色的瞳孔忽明忽灭。
“妖,妖,妖!!!”听到这话,郑阳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先前的高手风度全然尽失,双腿不停地抖动着。
他不是不想跑,只是此刻他的腿早已软地动弹不得了。
青蛇突然闻到一股腥臭味,这味道有别于它自己身上的蛇腥味。一缕浑浊的液体正顺着屋檐缓缓地向下滴淌着。
这郑阳竟然尿裤子了!
“你刚刚不是还很威风抖擞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吓得尿裤子了?”青蛇嗤笑一声。
“蛇大爷,蛇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爷饶了小的一命。”郑阳脸色变得也快,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着。
他虽然还不知道青蛇的实力,但早已经被吓破了胆,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念头。
“你放心吧我可不会吃一个浑身带着尿 骚 味道的人。”青蛇皱着眉伸出手在面前挥了挥手,郑阳身上的尿骚 味太浓郁了,让本就嗅觉灵敏的它更加感到骚臭难忍。
“谢谢蛇大爷,谢谢蛇大爷。”郑阳以为青蛇的意思是让他走,喜得从瓦片上跳了起来,扭过头就屁颠屁颠地想跑。
他跑的方向自然不是赌坊的后房,尽管保护费的尾款白擎东还没有给他,但此刻的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了。
青蛇没有出手阻拦,似乎真的想放他走。只是不知何时它的脚下突然蔓延起一片片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如蛇一般游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数暗黄色的眼睛在屋顶上亮起,使得远远的看上去像是房顶上漏了光。
“我是不会吃你,可是我的这些孩子们都饿了啊!”青蛇望着郑阳在屋檐上奔跑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无数蛇影冲天而起,冲着不远处的人影直扑而去!
可怜的郑阳原本还沉浸在逃跑的喜悦中,就被一群小蛇瓜分地干干净净,连影子都不剩了,它们昂着脑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青蛇挥了挥衣袖,那些蛇影又钻回了它的袖袍之中。
“也该走了。”青蛇望了一眼远处,已经有无数侍卫和官差正在十
万火急地朝着这里赶来。
青蛇一跃而起,顺着无数漆黑的屋瓦飞掠着,它如蛇一般滑行,静谧到没有一丝声音。
不知道飞掠了多久,空中突然有一道银色的丝线随风吹来,青蛇本以为是柳絮并未在意,伸手想要去将它拨开。
可是它的手刚刚触道那柔软的蚕丝就感受到指尖传来了冰冷的寒意,这看似柔软的丝线,竟然嵌入了青蛇无坚不摧的鳞甲之中,一道墨绿色的鲜血顺着它的指尖缓缓地流了下来。
青蛇猛地站住了,它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妙,这种感觉它早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那是一种野兽撞上了猎人的感觉!
“前方是何人!胆敢挡住我的去路?”青蛇望着远处的房顶之上,一个黑影负手而立站在那里,长发在风中凌冽飘动。
那个人没有急着说话,他慢慢地超前走着,直到走出了房顶上的阴暗之处,直到月光打在了他的脸上。男子站住了,他身子站得笔直,声音如同地狱中的判官缓缓地开了金口。
“道门,道全。”
四个字,在青蛇的心中一惊。它虽然没有遇见过道门的人,也没有和道门的人交过手。
但它早已清楚,天都道门人是千年传下来的除妖人!
天都城外一里地的森林中,这儿有一处小山,约莫只有百丈高,却也足够逼得行商的人们绕过它。
黑色的影子在树林中疾驰着,最终在山前站定。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千手佛无疑了。他从拍卖会场之上偷走了圣佛珠,先行一步退到了城外,在约定的山前等着黑翼和青蛇回来。
城外的夜色很安静,也很柔和。没有城里闹市的繁华喧嚣,也没有那么明艳的灯火。
只有时不时的落花飞落下来,偶尔有细小的石块顺着山顶坠落下来,发出细小的啪啪声。
千手佛站了大概有那么一刻钟了,却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感觉这偌大的林子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是谁在那里?”千手佛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试探性地冲着树林里喊了一声。
林子里的阴影处很多,多到让他无法看清眼前的场景。
“谁在那里?”
“在那里?”
“里?”他的声音在幽深的山林中回响着,千手佛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他这才安心下来,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看上去特别的圆亮,千手佛一想也是,马上就是月半了。
别看他表面看上去很凶,其实每次月圆的时候,他总会抬起头来看看圆圆的月亮。那月亮像月饼一样,看上去甜甜的。
然后他就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千光寺的日子,每到中秋的时候,子午总会给每一个弟子发一块月饼,月饼是豆沙馅儿,又甜又柔软。
千手佛和无念一样从小也是个孤儿,试问又有哪个有父母的人会从小就选择当和尚呢?
千手佛承认子午对他很好,慈祥而又和善,可是除了有一点,他为什么
不把千变神通传给自己呢?为什么疼爱无念要胜于疼爱自己呢?
再想起这些的时候,千手佛便会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我没有错,错的都是子午那个昏聩的老头!
正在千手佛出神的时候,丛林中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千手佛没有注意。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出了山林,在月色下显现出来,最耀眼的是他头顶那碗瓦光锃亮的光头。
“师兄。”无念望着背靠山石的黑衣男子,轻声吐出了那两个字。
那久违的两个字,无念犹豫了很久才说了出来。
他们两人已经有五十年没有见了。
原本还在出神的千手佛听到了这一声呼唤才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回过神来,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少年。
“师弟,好久不见了。”千手佛没有惊慌,反而淡淡一笑。
他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一颗乌青的头此刻在月色下暴露无遗。
在无念面前他不需要伪装。
多年未见的师兄弟再相遇,并未喜极而泣,也没有互相拥抱彼此痛哭流涕。
他们两人只是寒暄了一句,相顾再无言。一袭白衣,一袭黑袍,被风吹得兀自飘动。
千手佛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待了,他等的并不是青蛇他们,而是无念。
逃了这么些年,该还的债,也该算一算,结一结了。
“五十多年没见,你倒是长大了许多。”竟然是千手佛先开的口。
“是啊,五十年过去了,师兄你也老了。”无念信口说道。
千手佛真的老了许多,修仙者飞升之后,容颜并不是不会衰老,只是衰老的时间变慢了已,实力越高的人,衰老的速度也会越快。
五十年过去,千手佛也大概老了五岁,但是这五岁并不至于使他变化如此之大,而是因为魔气。他在罗刹堂那阴暗的地方呆的太久了,终年不见天日,才使得他现在变得如此苍老,仿佛老了十几岁一样。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无念轻声问道。
“千手佛,或者你叫我大普也行。”大普回答。
千手佛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当年的大普想要摆脱千光寺的羁绊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可是在无念面前,这个名字显得格外可笑,他根本配不上佛这个字。
“我可不像你天赋那么高,现在的你,我可追不上咯!”大普爽朗地笑笑,真像是师兄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拉家常。
他看不穿无念的实力,想必他现在已经是玄仙巅峰了。真是可笑啊,五十年前还是自己身后的跟屁虫,五十年一过去,实力居然比自己还高上了一截!
“不是师兄天赋不如我,而是师兄你太操之过急了。”无念认真地说道。
五十年前的大普就早已经是金仙,是千光寺数一数二的弟子。如果他肯留在碧空谷内潜心修炼,今日怕也早已经是玄仙巅峰了。
可惜他偷了千变神通的秘籍,反而走火入魔,修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此生算得上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