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冤家路窄【1】

　　来者不是别人，却是赫赫有名的抗日大英雄成金发！

　　成金发身穿一件黄棉袄，头戴一顶黑色皮棉帽，左手拿着两根细钢筋，臂弯里环抱着一个木头框，右手提着个笆斗，上面用麦秸覆盖住，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村上认得笆斗，但不认得冰滑子。其实这木头框就是槐树湾人们冬天出行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冰滑子。

　　所谓冰滑子，就是在冰上滑行的交通工具，槐树湾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会做，一到冬天，大家都会抱着它去冰上玩滑冰比赛，那普及率不比现在的手机差。

　　制作冰滑子也很简单，随便找根树棍，拨去树皮，用锯刀或斧头截成长短各两根，如果想制作得高级些，用木刨刨成整齐的木条即可，用四根铁钉将四根木头钉成一长方形木框，然后再找两块小木板钉在木框上，便于屁股坐在上面，冰滑子的雏形就这样做成了。当然，这样的冰滑子往冰上一放，即使再用力也跑不快，因为摩擦力太大。为提高速度，要在两侧木框的底部装上两根或四根细铁丝，这样在冰上滑行速度就会非常快。光有冰滑子还不行，还得有助力器，通常会找两根不粗不细的钢筋，将其中的一头磨尖，这样便于冰上点撑用劲，钢筋的另一头则用铁钳子弯成圆形当把手，一个高速的“冰车”就这样做成了。

　　人往木板上一坐，两腿可以交叉放在两侧的木框上，也可以弯曲放在前面的木框上，两手分别握住一根钢筋，将尖尖的一头同时往冰上一撑，冰滑子一下子就会跑出老远，如此反复用力，那速度比马儿跑得还快。不过，这种土法子上马的交通工具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所谓的风险无非就是溺水，当冰层不够厚或冰层断裂时，想刹刹不住，会连人带滑子掉到冰窟窿里。如果河水浅那倒问题不大，爬出来，找个打谷场，扯几把麦秸或稻草，点上火将棉袄棉裤烤干即可，回家后只要大人们不追纠，小屁股就可以免于皮肉之苦。可是如果是河水太深，那麻烦可就大了。反正槐树湾从南到北总共三条河，每天冬天都至少会发生一起小孩滑冰坠河淹死事件。

　　成金发自小就是玩冰滑子的高手，而且还往往被选为孩子王，领着一帮小伙伴跟另一帮伙伴们在冰上做游戏，搞比赛。如果将冰滑子比赛定为奥运会项目的话，估计成金发肯定能拿世界冠军。

　　今天，他抱着冰滑子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让村上吃惊不小！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杀鬼子不眨眼的大英雄啊！我村上正是他眼中钉、肉中刺，看来今天在劫难逃，肯定会有一场厮杀的。村上心里这样想着，勒住缰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要以静观动，想看看成金发究竟会拿他怎么办。

　　成金发将笆斗放在地上，戳了戳皮帽眼，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拿着细钢筋，径直指向村上说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甄旅长被你们害死的，你还有脸来？信不信俺宰了你，为甄旅长报仇？”

　　07冤家路窄【】

　　槐树湾一带有种说法，叫冬大于年，意思是说冬至这天比过年还要重要。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买些纸钱，做些酒菜去给祖宗和亲人们上坟，祈愿他们在九泉之下冻不着也饿不着。

　　成金发早上还没起床，就打发坡坡起来准备上坟用品，可是坡坡为难道：“这草纸还有的卖，这酒菜可咋整呢？天寒地冻的，家里连颗菜毛都没有。”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处兵荒马乱的，你让刘坡坡到哪里去整四碟八碗？

　　成金发很倔，说：“俺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去！”

　　刘坡坡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她无计可施，只好躲在墙角哭鼻子。

　　坡坡的哭声惊醒了在另外一间屋里睡着的海英。海英因为怀孕，肚子一天天变大，走起路来就像国宝熊猫。她起来搀扶起坡坡到她房间里坐下，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走到成金发床边，拽住他的一只耳朵就将他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成金发一边用手护耳朵，一边说：“哎哟，哎哟，姑奶奶，疼，冻死俺了。”

　　“起来，你一个大男人，真好意思睡！你就不能起来想想办法？”

　　成金发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极不情愿地爬起来。海英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成金发不敢对她凶，因为他正巴望她为老成家再添丁添香火呢，所以成金发不敢怒也不敢言。

　　“俺能有什么办法？”成金发边穿衣服边闷闷地问。

　　“你去叉几条鱼回来，俺再帮坡坡一起想办法，整几个素的。”

　　海英说的在理，成金发没有理由不听。于是他跑到门后，找了把鱼叉，扛在肩上，准备去绣针河叉几条鱼回来。他刚要出门，毛蛋不知何时跑到他身后，非要让成金发带他一起去。成金发被毛蛋缠得无奈，只好放下鱼叉，让手蛋坐在肩头上，这才出了门。

　　众人可能要问：成金发住在什么地方啊？怎么离绣针河这么近？难道是回成家庄了？这里需要简单交待一下。

　　成家庄紧依绣针河畔，但他知道他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再带老婆孩子回自己家的，上次回家，跟坡坡还没亲热够就让被小鬼子给抓了，如果不是甄旅长和中野北川相救，估计早就向阎罗王老爷报到去了。相同的错误俺不能犯第二次，否则没人同情你！不回成家庄，还能去哪里呢？海英家离海西县城稍微近些，可是张二叔和张二婶都不在了，再说张家庄也不安全啊，上次海英就是从张家庄逃亡时落入虎口的。成金发很头疼，跟两个老婆商量来商量去，没有好办法。

　　海英说：“要不俺们去跟高大麻子说一声，住他那里？”

　　“乾坤馆太小了，哪里还能挤下4个人？不行，不行。”成金发摇着头说。

　　“那，那……”海英一时语塞。

　　“不如去俺娘家看看吧，成大哥从来没去过，俺们村里人也不认识你，应该没问题的。”坡坡说。

　　08冤家路窄【】

　　前面曾说过，坡坡家住在东河圈村，与西河圈村隔河相望，河就是绣针河。成金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坡坡的提议，于是一行4个半人向东河圈进发。之所以说是4个半，海英肚里不是还有个小不点没出生么。

　　一路跋涉，好不容易来到坡坡家。

　　当坡坡率先推开堂屋门，两只硕鼠惊叫着从眼前跑开，桌子上、凳子上、炕席上、墙面的图画上到处都是灰尘。显然，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坡坡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一下子楞住了。离家两年多，家已不家，爹、娘、还有两个哥哥至今杳无音信，看来凶多吉少。坡坡想到这，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吓得毛蛋哭着喊娘。

　　海英安抚坡坡。好半天，坡坡才止住哭泣，从悲伤中走出来，三人一起收拾这个破房子，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家啊！就这样，金发带着两个老婆住了下来。邻居们看着海英怀着孩子都觉得好奇，纷纷问孩子他爹呢？怎么没看到？坡坡有泪往肚里流，只好解释说：“这是俺姑家的表妹！孩子他爹让小鬼子给祸害了，姑爷和姑姑也让小鬼子给杀了，表妹一个人无依无靠，才来投奔俺。”

　　成金发在绣针河里敲了半天冰，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叉了几条鱼回来，坡坡和海英在家里东拼西借整上坟菜。成金发差坡坡到邻居家借来打纸器，给纸钱盖钱印，等一切忙完后，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偷偷地溜到成家庄，他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径直跑到村西北的坟地，来到爹娘的衣冠冢前，烧纸上菜祈祷。然后，他这才撑着冰滑子沿绣针河一路西上，到达马陵道。他刚接近马尾松树林时，老远就看到甄旅长墓前有一匹马，马旁立着一个标致的汉子。他感到非常纳闷，是谁单独来祭奠俺们甄旅长的呢？

　　他躲到树后查看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是鬼子大队长村上吗？他怎么来了？真是冤家路窄！做梦都想抓住你这个龟孙子，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要怪你成爷爷不客气了，俺要让你站着来躺着走！成金发这样想着，一个箭步冲出来，拦住了村上的去路。

　　村上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解释道：“我跟甄司令是日本陆军学校同学，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俩可以说一直是情同手足。但这场战争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对他的死，我始终感到惭愧和不安！今天，我不想打仗，只为还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成金发说着，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一把白朗宁。这是他截留下来的战利品，现在不干八路了，他才舍得拿出来用，没想到会用到村上身上，为甄旅长、爹娘、翠屏姑姑、张二叔张二婶他们报仇。

　　“我祈求战争早些结束！”

　　“哈哈哈，村上，你不要你成爷爷当猴耍！”成金发冷笑着，继续说道：“既然你想让战争早些结束，那好，今天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活路，一条死活，看你怎么选？”

　　“活路是什么？”

　　“活路就是你立马带人滚出中国！”

　　“这个我办不到！你我都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宁愿死在中国，也不会临阵脱逃！”村上意志坚定地说。

　　“那就不要假惺惺跑来祈祷！死路是你自己选的，可不要怪俺，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成金发说完，举起枪对准村上的胸口。就在他准备扣动板机，决心为民除害之际，周围一下子拥过来好多人，将他俩团团围住。

　　09冤家路窄【4】

　　“等一等，不要开枪！”

　　成金发和村上同时循声望去，一看番号和打扮，他们都知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冯司令率领的八路军。冯司令拨开人群，走到成金发和村上面前，说道：“金发，把枪放下！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面对手无寸铁的坏人，我们不用枪。”

　　“冯司令，以前我听你的，但现在，我不是你的兵，你也不是我的司令，今天俺不宰了这个狗日的，俺对不起甄旅长，更对不起惨死的爹娘啊！”成金发说着，动了真感情，竟然流起泪来。

　　“金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听我一句劝，你杀了村上，明天、后天还会有数不清的村上会站出来，今天，他专程来祭奠甄司令，证明他的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我们不如放他走，做到仁至义尽，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那等到战场上见时，我们再杀他个片甲不留也不迟啊！”

　　成金发心想冯司令说的话有理，村上虽说是个大坏蛋不错，但今天他是来给旅长上坟的，俺如果一时冲动真杀了他，甄旅长九泉有知说不定也会怪罪俺的。想到这儿，虽然心里面十二分的不情愿，但还是收起枪，冲村上恶狠狠地说：“滚！”

　　村上跨上马，挥了一鞭，马儿飞快地跑远了。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村上从成金发跟冯司令的对话中得知，成金发已不在八路军队伍里了，他暗自高兴起来，看来冈本将军所说的冰河计划可以正式实施了。八路军没有了成金发，我们不是正好可以乘虚而入吗？村上在马上想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两腿一夹，马儿跑得更加带劲。

　　村上回到大队部，立马将今泉等几个部下召集过来，告诉他们成金发已经不是八路军了，我们少了一个劲敌，正好可以将部属在我辖区的八路军一举歼灭，给前田旅团长和冈本将军一个交待。末了，他问今泉道：“你的警犬测试得怎么样了？”

　　“报告大队长，我们安照您的吩咐，天天带警犬训练，如今他已对大蒜很敏感，凡是吃了大蒜的人都难以逃脱掉！”

　　“好，很好，三天后实施冰河计划，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哈依，哈依！”众人退下，村上坐在椅子上暗自得意。

　　槐树湾人喜欢吃两样东西，一样煎饼，另一样就是大蒜，可以说煎饼不离手，大蒜不离口，菜可以不吃，但蒜不能不吃，没有菜，掰几个大蒜头裹在煎饼里，双手抱起来歪着头啃，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村上调查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立即从日本运来一部分警犬，让今泉训练它们嗅槐树湾的大蒜味道，想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徐主任和中野那天在雪地里看到的情景，其实就是今泉中队长在训练警犬寻找大蒜。那天战士们多亏吃的是煮南瓜，如果吃煎饼卷大蒜，那麻烦可就大了。八路军永远都猜不到小鬼子会这么狡猾，这就应了那句古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再说徐主任、中野和大凤三人来到海堡镇，这天中午，三人正在鸿运来酒馆用餐，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伙伪军，将餐厅包围起来，就听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说：“有八路混进了城，大家都乖乖地配合，不然不要怪老子不客气！”

　　徐主任心想，大事不妙，鬼子怎么知道我们来海堡镇的？难道八路军里有内奸？

　　040刺探军情【1】

　　当搜查到大凤面前时，伪军头子就像是闻腥狗似的，围着大凤转了好几圈就是不走，还用手托起大凤的下巴，端详半天，厉声喝问道：“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走亲戚的。”大凤平静地说。

　　“走亲戚？俺看你像女八路！”伪军头子说着，拎着王八盒子，在大凤的脸上比划着：“看看，多俊的一张脸，如果挨了枪子儿，那就不漂亮了。快说，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俺真的是走亲戚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都给俺绑了！”伪军头子说着，命令手下来抓徐主任他们三人。

　　徐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日本烟，给自己点上，吐了个烟圈，然后将烟包往桌子上一撂，说：“抽吗？”

　　伪军头子一看是包日本烟，有些疑惑起来。“嘿，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伪军头子口里这么问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去抢桌上的香烟，拽出一根，旁边的小篓篓赶紧替他点上火。

　　“做生意路过此地，想投靠亲戚，结果亲戚逃亡了。”徐主任一边想脱身的办法，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做什么生意的？”

　　徐主任眼见没有退路，他决定豁出去，铤而走险试一试，于是他又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做这个的！”

　　伪军们一见是枪，立马警觉起来，纷纷将枪口对准三人。

　　这时，中野站起身来：“马鹿，你们敢坏皇军的好事？”

　　伪军头子一听，这不明显是日本的中国普通话吗？他立刻意识到此人是日本人，马上一个敬礼，说道：“小的该死，有眼无珠，不知太君在此，恕罪恕罪！”

　　抗战时期，中国人分为好几种，一种是坚决抗日型的，一种是攘外必先安内型的，一种是见了百姓趾高气扬、见了鬼子点头哈腰型的，还有一种就是不奉迎也不抵抗，任凭鬼子欺负，属于特别窝囊废型的。这个伪军头子天生就是奴才样，见了鬼子就跟见了亲爹似的，没办法，谁叫他是伪军的呢。

　　伪军头子带人离开了，三人虚惊一场。

　　中野悄悄地对徐主任和大凤说：“此人我认识。他是成连长的朋友，我知道他的绰号叫橡皮腿。”

　　“橡皮腿？”徐主任小声嘟囔着说：“好嘞，我们有办法了。”

　　徐主任在中野和大凤耳边耳语半天，两人会意，均露出笑容来。用过餐后，他们回客栈休息。待天黑将下来，三人才猫着腰溜出来，径直往伪军营盘走去。

　　“干什么的？”两个伪军门卫拦住了去路。

　　“找橡皮腿。”徐主任底气十足地说。

　　两个伪军一听对方直呼魏队长的绰号，知道跟魏队长关系非同一般，马上陪着笑脸说道：“魏队长不在，您有什么事需要禀报的，告诉俺就可以了。”

　　“魏队长去哪里了？”

　　“这个……无从奉告！”两个伪军有些不耐烦起来。

　　“马鹿！皇军有急事，如果误了事，你们统统都要杀头的！”

　　两个伪军不傻，一听这声音，知道是日本人，立刻毕恭毕敬地说道：“报告太君，魏队长他去，去……他去味芳楼了。”

　　041刺探军情【】

　　味芳楼号称小怡红院，虽然规模比不上老县城的怡红院，但自从八路军占领演马镇后，开展扫黄打非，怡红院关门大吉，老bao嫁人，小姐们刚作鸟兽散，有改行的，有从良的，有跑到海堡镇的，还有沦为日军***的。

　　橡皮腿寻花问柳的嗜好就是改不了。以前他**都得跑到演马镇去，现在怡红院被八路军端掉，令海堡镇的味芳楼一时间名声大躁，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再也不用吃肥跑瘦当嫖客了。所以，只要有时间，他就去味芳楼快活。这就叫人各有志，橡皮腿好这一口，估计早晚要死在妓女们的手里。

　　打听到味芳楼的地址后，三人直奔味芳楼而去。

　　老bao听说是皇军找魏队长时，非常殷勤地将三人领到橡皮腿房间。橡皮腿刚要破口大骂，一看是中午刚见过的三人，遂将妓女支走，爬下床来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徐主任笑了笑说：“扫了魏队长的雅兴，实在迫不得已，有一事想请魏队长帮忙，不知意下如何？”

　　“什么事？”

　　“帮打听一下日本人训练警犬是干什么用的？”

　　橡皮腿一听这话，立刻警惕起来：“你们，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八路军！”

　　“俺的娘啊！”橡皮腿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倒。“可是，可是这位太君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日本人，可现在我是日本八路。”

　　“啊？日本八路？”

　　“是的，魏队长贵人多忘事！你认不得我了吗？”中野问。

　　橡皮腿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中野来，他一拍脑门说道：“俺想起来了，你和大炮是好朋友！”

　　“是的。成连长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你，说你是有良心的中国人，上次八路军攻打海西县城，还多亏了你……”

　　“小声点！”橡皮腿用手示意中野不要再说下去，侧耳听了听门外，确定没有可疑情况后，这才接着说道：“可心墙外有耳，这事可千万不要再提了，哪天被日本人知道了，可要杀头的。”

　　徐主任说：“我们八路军会记住魏队长的好的，你和我们成连长是好朋友，我想今天这个忙可以帮我们吧？”

　　“这个……”橡皮腿犹豫着。

　　小鬼子训练警犬的事，他听说过，也好奇打听过，但鬼子们守口如瓶，他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鬼子们在玩什么迷藏。如今连八路军都对这事感兴趣了，看来其中肯定有玄机。

　　“魏队长，你看看，连日本人都参加我们八路军，和我们一起打鬼子，你我都是中国人，我想道理不用我多说，咱们都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吧？”

　　“这个兄弟俺懂，只是这事日本人封锁得厉害，俺怕……”

　　徐主任见橡皮腿的确为难，想了一下说道：“魏队长，你帮我们搞三套军服，只要帮我们领进去，其他事就不用你管了，这样行不行？”

　　橡皮腿思忖半天，非常无奈地说：“好吧，看在大炮的面子上，俺再帮你们一次，可是你们一定要守信用，帮俺保密！”

　　04刺探军情【】

　　翌日早，鬼子训练营。

　　三名鬼子军官佩戴整齐，视察鬼子训练。当走到警犬训练中心时，见一帮鬼子围在一空地上，一边观看表演一边“要西要西”地叫着。

　　徐主任他们挤到人群中观看，原来是三个驯犬员正在训练警犬。就看他们手上都戴着厚厚的手套，拿着诱饵引诱警犬在场地上奔跑，警犬为了得到他们手里的东西，都蹦跳着追逐他们。一旦扑到训犬员手上时，驯犬员顺势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几条警犬便蜂拥而上争抢起来。因为离得远，徐主任他们看不清驯犬员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何これ？（那是什么东西？）”中野小声嘟囔着。

　　“ニンニク（大蒜）！”中野身旁一个小鬼子见中野是新来的，随口说道。

　　“ニンニク？辛いね（大蒜？辣啊）。”

　　“辛いけど、匂いよ。八路は好きだそうだ（辣，不过，有香气，听说八路喜欢吃）。”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鬼子知道槐树湾一带的八路军和老百姓喜欢吃大蒜，就专门训练警犬吃大蒜。大家都知道，吃过大蒜的人口腔里都会带有蒜味，好长时间都萦绕于口，如果警犬习惯了这种味道，它就可以根据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大蒜味，判断此处有无八路军或老百姓，到那时，即使藏得再隐蔽，也会暴露无遗的！看来鬼子们为了对待槐树湾的抗日武装，真是绞尽了脑汁！

　　搞清鬼子的训练意图后，徐主任决定尽快回根据地向冯司令汇报，让八路军和老百姓们不要再吃大蒜了。他们路过城门口时，远远地跟城门楼上的橡皮腿交流了下目光，以示感谢。

　　三人来到城外，走了大约5里地后，刚要将鬼子军服脱下来扔掉，后面却杀来一大队鬼子。就听他们一边跑一边喊：“早く、早く（快，快）！”

　　难道橡皮腿出卖我们了？不会吧，汉奸也分三六九等，凭直觉橡皮腿虽说是汉奸，可他的一颗中国心尚没有完全泯灭，这种缺德应该不是他干的！那应该是谁干的呢？徐主任根本来不及多想，拉起中野和大凤撒腿就跑，可是情急之中稀里糊涂跑错了方向，一头钻进甄家庄一户院子里。

　　三个鬼子兵突然造访，把正在院子里凉衣服的农妇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扔掉衣服，企图赶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回屋子去。

　　“大婶，别误会，我们不是鬼子，我们是八路军，鬼子正在后面追我们。”徐主任慌忙解释着。他扫射了一个院子，一女一男两个孩子在追逐玩皮，门前一窝筐，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正在摇晃着窝筐里熟睡的婴儿。

　　“鬼子来了？”农妇大吃一惊，刚要让孩子们进屋里躲起来，这时大凤看见她，觉得这妇人怎么这么面熟，猛地一想，这不是成金发的船老大——甄宝旺的媳妇宋桂香吗？桂香曾带着孩子到解放区求援，让成金发带人救甄宝旺，当时大凤也在场，还帮桂香擦过眼泪呢。

　　“大婶——俺是大凤，成金发是俺表哥。”大凤开口问道。

　　妇人回头一看，也觉得大凤面熟：“啊，怎么是闺女你呀。”

　　大凤来不及细说，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徐主任和中野。桂香现已是妇救会会长，一听说徐主任是水柱、宝盛、宝山他们的头，知道是八路军的大领导。她脑筋一转，计上心来，让他们先把军服脱下，然后对徐主任说了几句，让他们依计行事。

　　一切安排妥当，桂香刚想去大门口拴门，小鬼子端着枪冲了进来。

　　04桂香施计【1】

　　有人肯定会问：桂香去八路军搬救兵时，不是只带两个闺女一起去的么？甄宝旺在解放区休养一段时间，回到家才知道二儿子水根出生了。即使这样，他们身边当时也只有三个孩子啊？怎么窝筐里又有了个婴儿呢？

　　此事我不得不跟大家再详细交待一下。这窝筐里的孩子是甄宝旺的遗腹子！当时没有计划生育措施，更不要说采取什么避孕手段。在农村，女人一生可以生十几个孩子，一旦怀孕了，也没有打胎坠胎的说法。甄宝旺被杀时，他只不过才50岁，可以说正是精力充沛的壮年，让媳妇怀孕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不过，甄宝旺直到被杀死在下沙村的海边，他也根本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个小儿子！成金发用计，去海边偷尸，然后让高大麻子装神弄鬼地将甄宝旺安葬后，桂香发现肚子不对劲，找郎中一号脉，郎中说有喜了，而且是个男孩。桂香这才知道，老天长眼，又给甄家添了条龙脉。

　　鬼子进门时，徐主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旁抽旱烟，中野则躺在被窝里，大凤怀抱婴儿，坐在坑沿上抽泣，秀秀和妹妹、弟弟则跑到坑上一个劲地嚎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爹爹。

　　桂香想拦鬼子不让进屋，可是哪里拦不住，三四个鬼子硬闯了进来。一看屋里这种情形，一个鬼子问道：“坑上躺着的是什么人？他怎么了？”

　　“俺儿子，得了伤寒，大夫说快不行了。你看这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还叫俺怎么活呀！”桂香说着，就要往墙上撞，吓得徐主任和大凤赶紧起身阻拦，大凤一边拽桂香的衣服一边哭着喊：“娘，娘，你千万不能死啊！”

　　徐主任也学着槐树湾的方言喊：“他娘，他娘…”

　　鬼子一看这混乱场面，显得颇不耐烦，又听说坑上躺着伤寒病人，吓得赶紧退了出来。伤寒病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基本上可以宣布死亡。小鬼子哪里知道这是桂香想出的妙计，骗了鬼子一把。可是这种把戏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待鬼子走远后，桂香对徐主任他们说：“徐主任，你们赶紧走，不然小鬼子返回来，就麻烦了。”

　　徐主任、中野和大凤十分感谢桂香的帮助。

　　桂香说：“谢啥呢？你们出生入死打鬼子，这是俺应该做的。再说，水柱、宝盛、宝山还在你们部队上呢，俺们可是一家人呀。”

　　辞别桂香后，徐主任他们上路了。他们本想原路返回，但害怕路上还会遇到小鬼子，决定绕道绣针河，沿河岸往上走，插到蟹子岭，然后再拐去海西县城。这样一来，虽多走了些路，但可能比较安全。

　　可是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跑到绣针河岸边，躲在松树林中望外看时，一下子傻了眼，河岸上、河面上全是鬼子和伪军，村口已经被鬼子用木棍拦起来，凡有老乡进出，都要被搜身才能通过，而远处的高岗上，四五个鬼子正架着两挺机枪，窥揄着过往行人。

　　鬼子搞什么名堂？为了抓我们三人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徐主任想着，带着中野和大凤又退回桂香家里。

　　“怎么了？”桂香一看徐主任他们重新折回来，着急地问。

　　“村外到处都是鬼子，出不去。我怀疑鬼子可能有什么重要活动。桂香同志，能不能拜托你帮打听一下？”

　　044桂香施计【】

　　桂香出门好半天才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她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徐主任，甄家庄四周都是小鬼子，看来你们暂时哪里也去不了了，就在家里呆着吧。”

　　“桂香同志，你打听到鬼子在搞什么名堂了吗？”

　　“没有，只听说是甄有财过六十大寿，小鬼子都是来祝寿的。”

　　“祝寿？”徐主任觉得有些蹊跷。一个维持会的会长过寿，让鬼子出动这么一大批兵力，有些不合常理，其中肯定有诈。徐主任想到这儿，对大家说：“原来是过寿的啊，没事了，大家都休息吧。”

　　徐主任不想让桂香、大凤他们担心和紧张，故意这么说的。他心里暗暗决定，当夜潜入甄府，一定要将敌人的动向摸清楚。

　　再说甄有财从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忙活开了。

　　半年月前的某一天，村上带今泉中队长亲自来到甄家庄。

　　村上对甄有财说：“皇军将于1月1日开展重要行动，经请示前田旅团长同意，行动启动仪式地点放在甄家庄，前田旅团长要亲自来参加，甄会长你要妥善安排，如有疏漏，当军法处之。”

　　“报告村上太君，1月1日？这天是俺生日，今年正好60岁，在中国，六十大寿是非办不可的。您看？”甄有财显得有些为难。

　　“六十大寿？太好了！想找这样的借口都找不到呢！皇军来给你祝寿怎么样？”

　　“这个可不敢当！”甄有财显得有些惊慌。

　　“就这么办！好，妙！八路军绝对不会怀疑我们行动的。”村上无意中得到这一消息，显得很洋洋得意。

　　“哈衣！哈衣！”甄有财见村上高兴，只好学着小鬼子的语气连连点头说。桂香出去打听消息，只能打听到这个也就不足为怪了。

　　甄府的长工和佣人们忙里忙外，将甄府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甄有财抱着水烟袋，站在府门口，得意地笑着。

　　甄有财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只见他身着黑色长袍马褂，头戴圆顶镶红边毡帽，脚蹬一双平绒平底布鞋，显得益常精神。他环顾着甄府的一砖一瓦，虽说这府门前也曾发生过战争，但多亏祖宗保佑，让甄府化险为夷，他为自己在战争年代还能保存这样一份厚实的家业而感到十分满足。小鬼子很可恶，可起码比八路军好，八路军一来，动不动就要减息减租，俺甄有财虽说生活在夹缝里倒也落得个游手好闲，这很大程度上要感谢俺花钱捞的这个维持会会长的名衔。

　　“甄老爷，佐藤大队长到了！”管家阿常前来报告说。

　　“快请，快请！”

　　甄有财刚把佐藤安顿好，管家阿常又报：“甄老爷，村上大队长驾到。”

　　就这样，整整一上午甄有财都在府门前迎接贵宾，直到前田旅团长开车来到。甄有财一看宾客们到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到：“感谢前田旅团长、村上大队长、佐藤大队长、内山海尉，感谢皇军这么瞧得起俺，让俺的六十寿辰这么排场，这么风光，首先俺敬大家一杯酒，以表示对皇军的忠诚！”

　　甄有财说完，端起酒杯，刚要一饮而尽，突然大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枪声，惊得在座的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