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昏睡了一日又一夜,醒来时只觉着房内充溢着一股浓稠的米香味,侧头看去,书文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一只手撑着桌上,扶住额角,原本坚毅的轮廓在微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柔而安详,面前一只黑漆金托盘中放着一只碗与几只描花小碟。
我轻轻叹了一声,就这一点点动静,就让书文醒了过来。
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微笑道:“醒了?睡够了吗?”
我的记忆只停留到大石在我面前缓缓移开,之后就……大约是睡着了,或是,晕倒了?头还是沉沉地不太清醒,我撑着床边想要坐起来,书文伸手托起我,同时把一床褥子垫在我背后,让我能够靠的舒服些。
“疑?你们帮我换过衣服了?”
“何止换衣服,翼还帮你洗了澡,洗了头。”
我脸上顿时一红,不自然的扯了扯衣襟。
书文呵呵笑道:“他说以前帮你洗过澡,所以这次还是让他帮你洗了。”
我尴尬的转着眼珠,岔开话题说:“大概是太累了,我连怎么睡着的都记不清了。”
“真的被你吓到了,我只是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了一小会而已,你居然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起先我以为你是晕倒了,没想到你竟然是睡着了。”他比划着描述当时的情景,说完又捏了捏我的脸,“真是让人不得不操心的小家伙。”
我挥了挥拳头:“什么小家伙啊,学长,你说话口气真像个老头一样!”
他歪起嘴笑了笑:“别忘了,严格算起来我现在可是快有五十岁喽!可不就是个老头了。”玩笑似的话,却令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住,他何其敏感,马上敛起笑容正色道:“我说过你不要觉得对我有愧,你这样……我反而……”他没有马上说下去,转过头,才缓缓道:“不舒服。”
我捉起他一只手:“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的个性,这需要时间。”
他又转头过来看我,反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一件好事变成坏事,你说对不对?”
我用力点了点头,望着他深褐色的眼瞳,渐渐迷离起来。
房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万物也静谧的等待着。
他的嘴唇慢慢靠近过来,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我瞪大眼睛愣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
“其实,你可以把眼睛闭上。”他轻轻笑着,掩饰掉些微彼此间的尴尬。
“好,好……”我傻傻地应声,是要接吻吧,那是闭着眼睛的好。我马上把眼睛闭起来,脸上已是火烧火燎,有关这方面,我终究还是经验不足。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温温的鼻尖最先触了上来。
就在这时,门被“咣”的打开,来人用力之大,几乎把门板震碎。
我被惊的身子一震,牙齿撞上书文的下巴,又接连着咬到自己的舌头,当下便疼得嗷嗷直叫。
书文拉开我捂住嘴巴的手,担忧道:“没事吧?”
我直哼哼,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摇头不迭。
“活该。”闻人翼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入我耳中。我侧头瞪他,却见他眼睛瞪的比我还大还凶,秀致的面孔上阴霾一片,头披散着还不断滴着水,整个人好似被团团乌云围绕着,随时都可能会闪电霹雷。
我又看了看书文,他面上的微笑显然也有些挂不住了。
缓了一阵,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问这句话时并没有埋怨或是质问的意思在里面,但闻人翼似乎在理解上与我有些偏差,气势汹汹答道:“怎么,我打扰到你与大师兄开心了?”他转身过去,“那我走了。”虽是这样说,脚下却不见有往外走的趋势。
原本还有些心虚,但被他这样一说,不禁也恼了起来。
“走就走,我又没求你留下!”
闻人翼霍然转身,眼神灼灼的盯住我,眼见就要吵起架来,好在有书文出来打圆场,他板起面孔道:“怎么可以这样和翼说话,他之前一直都陪着你,一天一夜也没有阖眼。”
我抿起唇扯了扯嘴角,“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才侧着头看向别处,轻声道:“对不起啦。”说完看了看书文的脸色,他眼下也有着淡淡青黑色的眼圈,“你也陪着我,对不对?”他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只说:“翼,过来这边坐。”说着他便站了起来,让开位置。闻人翼走过来,顺便把桌上的托盘端了过来放在我面前,也在床边坐了下来。书文则搬了张凳子来坐。
我往饭碗里瞅了一眼,嗅了嗅,“好香——”但我更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可是我想吃鸡腿。”
闻人翼瞪着我,冷冰冰道:“不行。”
我咬牙切齿:“可我就是想吃鸡腿!”
书文哄孩子似的拍拍我的头,柔声道:“你身子太虚,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先忍几天,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让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我看看书文,又看看闻人翼,才皱起眉头说:“好吧。”
端起碗舀了一大勺吃进嘴里,再配上一点清淡的小菜,虽说是简简单单的吃食,但比狱中味道古怪的饭菜实在好太多,忍不住就大叹了一口气。
书文问道:“怎么了?”
我边吃变笑,嘴里含含糊糊道:“生活太美好了,以至于要感叹一番。”
书文失笑道:“美好?我们可是才把你从死牢里救出来啊——”
“正因为有了对比,才知道原来生活有多美好,就算只是一口白粥,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闻人翼哼道:“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快的解决完一碗,本想再要一碗,却,尽在被闻人翼打了回去,说我目前身子虚,吃多了只会造成身体的负担,要缓一缓才可以再吃。心情极度郁闷,这么酷的人,却总爱对人管头管脚,管家婆似的,鄙视他。
吃饱睡足,才要讲正经事。
我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书文道:“这些日子我与翼其实一直就躲藏在皇宫中,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李承琪那次去看你,我们就一路跟着他,在途中竟然现还有另一批人也在跟踪他。因为不知道是敌还是友,所以就没有打草惊蛇。”
“另外一批就是那些要杀我的人?”
“嗯,大概是江湖上专门从事暗杀买卖的组织。”
“我都已经被抓起来了,还会有谁要杀我?”
“傻瓜,自然早已不想你活下去的人,比如说,丞相大人与皇后。”
“可是圣旨都已经下了,不用他们下手,我也是要死的。何必如此麻烦。”
“抓了你之后,李承琪根本就没告诉任何人关押你的地点,如果丞相事先知道,又何须派人跟踪他?李承琪之所以把你藏起来,就是不想你遇到危险,他自己更是不想杀你。也正是如此,丞相才更要杀你,以绝后患。”
闻人翼凉凉道:“又是一个对你痴心一片的人。算上小七,你简直就要忙不过来了。”
我白他一眼:“是啊,我忙不过来了。”转头看向书文,问道:“学长,这些日子里你可有小七他们的消息?”
书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闻人翼“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对小七他们的生死漠不关心虽是合情合理,但我还是禁不住要求道:“学长,你能不能让人出去打探一下,我只想确定他们是否都还平安无事。”
书文与闻人翼对看一眼,又过了片刻,用极其敷衍的口吻说道:“我会派人留意。”
我一直用小新式闪出星光的眼神盯住他,还眨啊眨,眨啊眨,最后书文终于支撑不住,举起右手作誓状:“好了好了,我一定亲自派人去找,但我不保证一定可以找到。”
我收回眼神,欣喜道:“找不到没关系,有时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现在逃了出来,只怕他们还计划去救我,如果能让他们知道我逃了或是死了也行,这样他们就不必去冒险,说不定还会自行回去崟月,如此一来就万事大吉了。”
闻人翼面无表情的对书文说:“他说他还要回去崟月。”
书文顿时沉下脸:“你还要回去?”
我很确定的点头:“要回去的。”
书文皱起眉头,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想说“不许”,但以他的个性,又不会想要勉强我。
闻人翼道:“他要去救人。”
“救人?”书文吃惊的不行,好似要说,就我这自身难保的样子还要去救人?
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我知道我有些不自量力,可是他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还因为我被有琴渊扣在了皇宫里,我曾答应过,一定会回去带他离开,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书文叹了一声,道:“可万一你回了崟月,不光没救出他不说,还搭上了你自己,那时你要如何?”
“我是不指望有琴渊能够守信放我走的啦,但不是还有你们吗?他能看我一时,又怎么守得了我一世,到时一定会有机会溜的。”
书文摇了摇头:“你想的倒是简单。”
闻人翼道:“你以为皇宫是逍遥宫的后院?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可你们不是来去自如?”
“那不同。我们有功夫,你有吗?”
“放心吧,到时一定会有办法的。再说了,翼现在不是还没想出解蛊毒的方法,总还是要回去才行的,虽说那是下下策。”
书文想了又想,道:“好吧,我们陪你去崟月,正好也去会会那个给你下毒的有琴渊,不是说他与我以前长的一模一样么,我倒要看看,是否真有那么像!”
闻人翼淡淡道:“也是该与他去算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