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两声响亮的掌声,在寂静下来的林子凌空响起,震得群鸟飞动。
冯潇和周青青俱是一愣,转身循声看去,却见一身黑衣的秦祯慢慢走出来。
“王爷!”冯潇面上微微惊愕,但旋即又回复平静淡然,将周青青挡在身后,抱拳低声道,“属下实在不忍看到王妃无辜丧命,所以才斗胆将她救出来。请王爷恕罪!”
秦祯似笑非笑,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周青青身上,漫不经心开口:“冯将军十年前因救我经脉尽损,御医都诊断不能再习武,不想原来冯将军深藏不露。”
冯潇也轻笑:“属下这些年确实暗自修习过武艺,虽然经脉尽损,但也算是摸索了一点门路。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哪里是什么深藏不露。”
他话音落,刚刚消失了的黑衣山匪又冒出来,齐齐站在秦祯身后,那为首的男子低声道:“王爷,这人刚刚虽只小露身手,但内力浑厚,绝非寻常高手。”
周青青看着秦祯身后的那些人,愈发怔然,脑子里竟一时空白。
秦祯勾唇一笑,点头回应身后的人:“这个我自是看得出来。”
冯潇淡漠的脸,终于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讥诮:“原来王爷是为了试探属下!”
秦祯挑眉:“只怕你救出青青,并不要是把她送回南周吧?而是……”他顿了顿,看向周青青,“要将她带去你们的北赵。”
冯潇难得笑出声,却依旧一派神色清朗:“看来王爷不仅是要试探我的武功,还怀疑我是北赵奸细。我跟了你十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秦祯稍稍正色:“冯潇!十年卧薪尝胆,这场戏该结束了。”
冯潇对上他的目光,但笑不语。
就在这时,秦祯后面又走出来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押着另一个。
周青青大惊失色,叫道:“阿劲!”
聂劲浑身带伤,朝她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押着郭槐走上前,一脚踢向他的膝弯,郭槐愤愤跪倒在地,却因为身子被绳索缚住挣脱不开。
秦祯冷冷道:“若不是聂劲活着回来,恐怕我还会被蒙在鼓里。冯潇,你养的这条狗很嘴硬,死到临头都没出卖你。”
冯潇淡淡看了眼郭槐,嘴角噙笑,却不说话。
一言未发的聂劲道:“我和郭槐还未进入金陵,就听说北**周结盟。我立刻准备返回通知王爷,哪知遭郭槐暗算,不过他并未得逞,直到有另一高手出现。大概没人能想到我掉落山崖还能活过来。”他顿了顿,看向冯潇,“冯将军,当时你虽然易容,但左肩被我刺中,现在还好吗?”
周青青不可置信地看向冯潇的肩膀,踉跄地后退两步,只是还未站稳,人已经被冯潇反手隔空一抓,一股劲力将她吸至他臂中。
他另一只手中的竹笛,抵在她白皙的脖颈处:“看来王爷今日是不打算放我走。既然这样,黄泉路上我只能让青青陪我一起。”
他语气淡淡,表情似笑非笑,那双风清月朗的眼睛,此时带着一丝狠厉和邪气,与平日截然不同。
秦祯微微眯眼,神色微变,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竹笛上,还是稍稍跳动几分。
聂劲一张面瘫脸,则勃然大怒,喝道:“你敢动小姐一丝,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冯潇笑:“放心,聂护卫的这笔账,日后我会同你慢慢算。”他说完,俯在周青青耳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跟我走。”
周青青周身发冷,脑子一片混沌,半响才渐渐回神。原来这一切竟都出自他之手。
秦祯默了片刻:“好,我放你走!”
冯潇勾唇轻笑:“我虽知王爷向来一言九鼎,不过为了保障,青青送我出西秦,再让她回来。”
秦祯压抑住怒气,淡淡点头。
冯潇将周青青揽在臂中,吹了声口哨,先前的马匹听话般跑了过来。他长笛轻佻,一手半截袖子落地,冷笑着朝秦祯道:“我与王爷十年情分至此,今日割袍断义。往后若是相遇,定然兵戎相见。王爷保重!”
说罢,拉着周青青准备上马。
但是忽然身体僵住,表情痛苦而讥诮,不可置信地看向向:“你——”
周青青也是一脸怔忡,仿佛不知自己做了何事,直到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忽然面色一片惨白。
只见她手上握着的短刀,正插在冯潇腹部,她抬头看着他摇头:“我不会跟你!”
秦祯和聂劲反应过来,同时从地上跃起,但是本来被缚住的郭槐,却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猛得挣开绳索,将两人拖住,大叫道:“公子,快走!”
冯潇薄唇紧抿,一手捂住流血的腹部,一手执辔,飞身上马,那马儿也似有灵性,不等他挥鞭,已扬蹄而去。
秦祯一剑落下,将郭槐从头生生劈成两半,又挥手喝道:“快去追!”
他自己则走上前,将摇摇欲坠的周青青扶住,低声道:“青青,没事了,我们回家!”
聂劲低声道:“王爷,我去追冯潇,你好生照顾王妃。”
待人离开,秦祯见周青青还一脸怔忡,便伸手去拉她,哪知却被她躲开,后退了两步,举起自己那只沾着鲜血的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秦祯面上浮现一丝薄怒,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抓住:“怎么?还舍不得?冯潇就是北赵安插在西秦最大的探子,我被他骗了整整十年。”
周青青挣扎:“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武王妃已经死了,我只是南周的周青青,我要回南周。”
秦祯怒极反笑:“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会杀了你?我要是不把戏做足,怎么跟我皇兄交代,怎么跟西秦百姓交代?猜到冯潇会救你,我才将计就计。”
周青青道:“但是现在西秦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回去做什么?苟且偷生么?王爷,你放我走!就当我死了罢!”
秦祯道:“放你走去找冯潇么?他虽然是北赵奸细,差点将你害死。但从天牢把你救出来也是事实。虽然我目前还未查到他身份,但肯定在北赵位置不低。如今北**周和盟,你要找他这个救命恩人倒是容易。”
“你胡说什么!”周青青愤道,看着他的双眼发红,“我只是不想再当棋子。从和亲那日开始,我就命不由己,你虽是我夫君,却三番五次利用我,我在你手中也不过是枚棋子。我不想再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你放我走好不好!”
秦祯哂笑:“你以为只有你是棋子,你以为我想利用你?大势之下,谁不是身不由己?我想要世道安稳,但是北赵野心勃勃,南周风吹草倒,我五万将士白白牺牲,如今西秦元气大伤,你让我能如何?”
见周青青还是不为所动,他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边走边道:“你我拜过天地,行过周公之礼,是为结发夫妻,我不允许,你哪里也不能去!”
周青青知自己挣扎不过,只得认命放弃。被他抱上马后,安安静静坐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秦祯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抱住她:“不管冯潇在你心里留下了什么?你都必须马上给我忘记!”
周青青置若罔闻,只觉得人生可悲。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得知是冯潇救了自己后,除了感激,也是庆幸。她以为自己从此离开这异国他乡,回到南周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不想也只是黄粱一梦,而且这梦还只持续了短短一日。
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秦祯勒马停下,将周青青抱下来。他从包袱里拿了水和干粮,递在她手里:“我们现在不能回西京,你跟我去南境战营,北**下和南周和盟,要攻打西秦,只能从南境。所以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那边。”
周青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答应我,出征不会带我么?”
秦祯无奈地笑了一声:“现在皇兄和朝廷上下,都以为你被我处死。你暂时不能露面,等我把这件事查清楚禀告皇兄,再告诉她你其实没死。”
周青青有点苦恼道:“王爷,你就不能放我回金陵?”
秦祯见她情绪恢复不少,笑道:“我放你回去又如何?你以为在南周能有几天好日子?北赵十年前还才将将一统燕北,就在西秦安插探子,可想而知他们的野心有多大。南周被吞也是迟早的事。”
周青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冷不丁道:“蜀中骆氏。”
“什么?”秦祯皱眉。
周青青道:“冯潇是骆氏族人,他平日里吹的那思乡小调,就是来自蜀中。先前他说是从同僚那里学来的,显然并非如此。”
秦祯点头:“北赵皇后来自骆氏,冯潇是骆氏族人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冯潇今年二十三岁,当时我们去过蜀中骆氏陵园,骆氏一族存活下来的,并没有一个与他年岁相当,而且还同蜀王骆敬亲近的人。”他顿了顿,“除非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骆氏族人。”
周青青看他:“北赵骆皇后不也一样么?或者说,那陵园地下埋的人名不副实。”
秦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