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正气
水柔清疑惑问道:「这灭绝神术既然是御泠堂不传之秘,景大叔却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景成像傲然扬首,眉间掠过一丝杀气,缓缓道:「御泠堂乃是我四大家族数百年的宿仇,我若不知,更有谁知?」花水二女齐齐一震,对望一眼,面上俱是惊疑不定。二人均可算四大 家族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自诩深悉家族秘密,却直至此刻才知道那御泠堂竟是四大家族的世仇。
水柔清待要再问,景成像却已当先朝前大步行去,口中淡然道:「容儿清儿不必多疑,行道大会已近,你们迟早会知道这个秘密 … … 」
梵溟轩先是一惊,旋即想到这一个月都会与这稳坐四大家族第一把交椅的点睛阁主在一起,自可慢慢打听这个秘密。再望一眼面露惊容的花想容与水柔清,对二女得意地挤挤眼睛,蹦蹦跳跳随着景成像往前行去。
罗霄山地势绵延数百里,山峰耸峙,嶙石激瀑,更有茂密翠荫,幽奇烟雨,常见虎豹狼熊出没,少现人迹。就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神秘。
四人在山间走了两日,已进入罗霄山脉的深处。遮天丛林中隐现崎岖山路,水柔清用手一指:「看,那就是鸣佩峰。」
梵溟轩抬头望去,透过叠嶂密叶,依稀可见前面一座巍峨雄峰,映在层绕白云间,浑如雪白宣纸中一点淡墨,于素默中勾勒出一份雄壮来,气韵非凡。再加上细碎的阳光耀眼,飒飒清风拂面,令人直欲纵声长呼,以舒胸臆。
景成像似知梵溟轩心中所想,揽须长啸。其音纯厚,宛如横箫在唇,声震数里,林鸟惊飞,千叶动颤,风滞泉凝,空谷回响。啸音袅袅未绝,又有一声长啸应和而起,这啸声却是激越铿锵,犹若巨臂击鼓,铁指敲钟,与景成像的啸音相应,各擅胜场,梵溟轩听闻,恨不能击节咏 歌,以壮襟怀。
那激昂啸音越来越近,却戛然而止。一人忽现道中,大步行来:「景兄啸惊鸣佩峰,真是好兴致啊」景成像敦厚一笑:「若非如此,怎请得动你老兄的大驾?」花想容与水柔清上前二步:「见过物二叔。」
梵溟轩见来人高达八尺,虬髯满面,身材雄阔,浑如半截铁塔,每一步踏下地面皆现出一个小坑,却不惊起一丝尘土,气度慑人。再听了花想容与水柔清的招呼,方知来人正是段氏三兄弟的师父英雄冢主物天成,慌忙上前行礼。饶是他一向口若悬河,见了这英雄冢主的气势, 竟半句话也说不出。
「二位侄女免礼。不知景兄叫我来有何要事?」物天成口中答道,却听得景成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目光落转在梵溟轩身上,蓦然一震,似是见到什么极惊奇之事。
景成像见物天成的诧异模样,脸色更是凝重:「物兄请借一步说话。」二人转人一旁林中,只留下花想容、水柔清与梵溟轩面面相觑。
花想容对梵溟轩道:「这鸣佩峰占地三百余亩,此处人山口便是英雄冢,鸣佩峰左是温柔乡四营,中间是通天殿,殿后是点睛阁,右边便是我蹁跹楼了。」梵溟轩直到此刻方知道四大家族居然平日都驻在这鸣佩峰上,左顾右盼一番,方道:「我听爹爹说过英雄冢上刻遍天下英雄 的名字,为何却看不见?」水柔清笑道:「若是放个大墓碑在人山要道处,岂不要吓死了人?」
梵溟轩一想也有道理,口中却不客气:「你自己胆小如鼠,我可不怕,有空定要找来看看。」「谁胆小如鼠了?」水柔清双手插腰,气鼓鼓地道,「别说我没警告你,英雄冢内到处都是奇门机关,你若是乱跑乱蹿,一旦迷了路可没人能救得了你。」梵溟轩亦叉起腰,与水柔 清相对:「怎么一到家你就神气了?」
花想容怕他二人争执,忙对梵溟轩道:「一块墓碑有什么好看,不如姐姐带你到蹁跹楼里玩。」梵溟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说明将军排在英雄家的第一位,我可心中不服。依我看再过几年就应该是林叔叔排在第一才对。」水柔清这次总算不与梵溟轩作对,拍手称是。
花想容一听说起林青,又盼梵溟轩多说几句,又怕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梵溟轩也还罢了,若让水柔清看出自己的心事那还了得,非弄得鸣佩峰人人皆知不可,想到这里自己先红了脸,忙不迭地掩饰:「先去蹁跹楼,再去英雄家吧。呵呵,我父亲定会喜欢你。」
梵溟轩听林青与虫大师说起过这位号称「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非美人不看」的四非公子花嗅香,心中早是大起好奇,相比景成像的敦儒宽厚,物天成的豪气冲天,倒是这蹁跹楼主更合他的脾气,连忙答应:「好呀好呀,我最想见的就是花叔叔了,只要容姐 姐不赶我,我就呆在蹁跹楼里不走了 … … 」
水柔清却不乐意了:「哼,有本事你就别来温柔乡。」梵溟轩想到温柔乡的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心里又痒了起来。再想到花水二女都如此看重自己,一心邀他做客,更是心头大乐,也忘了与水柔清斗气:「好好好,我先去温柔乡、再去蹁跹楼,然后我们一起去看英雄冢 ,反正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把鸣佩峰玩个遍 … … 」花想容连忙道:「你莫要瞎闯,后山可是门中禁地 … … 」水柔清笑道:「有我和容姐姐管着,保证你不敢乱跑 … … 」
景成像的声音蓦然传来:「这一个月你哪儿也不能去,好好呆在点睛阁中给我修习经脉穴道图。」梵溟轩一怔,也不知自己是否太过敏感,景成像的声音中竟有颇为异样的严厉。抬头一看,景成像与物天成并肩从林中走出,面上俱是一派肃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老 老实实垂手答应。
物天成望定梵溟轩,良久不语。梵溟轩给他看得心中发毛,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时手足无措,站立不安,想躲在花想容身后又怕被水柔清看不起,壮着胆子喃喃道:「我听爹爹说起过物二叔的识英辨雄术,物二叔现在可是在给我看相么?」物天成语气凝重,似是自言自语般 缓缓道:「应该是没错」突然惊醒般哈哈大笑,跺足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边走边道,「识英辨雄又如何?人算天算又如何?这道难题便留给景兄了 … … 」声音渐渐远去,终不可闻。景成像沉默良久方长叹一声,往前行去。
三人不敢多说,匆匆跟上,心头充满了百般疑问。
上得鸣佩峰顶,当先映人眼帘的竟是一排二丈余高的参天巨树,将前路遮得密不透光。梵溟轩睁大双眼看去,那些巨树足有千棵之多,枝干挺拔,笔直苍劲,不见旁枝,且排列得极为紧密,俱被剥去树皮,只余光秃秃的青白树干,其上鳞斑点点,纵横成行,极具古意。整个树 阵就若连成了一道林墙,最宽处亦不过只有二三寸阔,人畜难越。而丈高处的树顶上却是枝叶繁盛,相互虫 L 结,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林鸟盘旋起落不休,高鸣清越,低唱婉转,缠首交颈,扑翅拍翼,与虫纳不生的刚劲树干形成情趣大异的对比。令人不由生起出尘之感 … … 梵溟轩一路上虽是对峰顶有无数个设想,却也万万没有料到竟会见到如此奇景,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花想容对梵溟轩解释道:「此树乃是长于北地的白杨,我们的祖先来此时携种栽植,将整个峰顶围起,如今已长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更是引来这许多鸟儿在树上筑巢砌窝,长年不散。因这里鸟音若环佩相击,故才有了鸣佩峰这个名字……」「小鬼头看傻了吧?」水柔清看小 弦呆头呆脑的样子,「扑哧」一笑,「我最喜欢这些鸟儿了,没事的时候就来听它们唱歌。」
梵溟轩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原来你们的祖先也都是北方人,我听爹爹说起过塞外的草原沙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景成像淡淡道:「数百年前,景、花、水、物四家都是长安望族,因避祸方才举族南迁,来到此地。」
梵溟轩本想问问四大家族还能有何仇人,竟会被迫得举家南迁。看景成像不苟言笑的样子,终不敢开口。相比初见时的宽厚儒雅,现在的点睛阁主活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水柔清走前几步,来到一棵老树边,手放于树干上,目视梵溟轩:「猜猜里面会是什么样?」梵溟轩定睛看去,那老树足有丈二宽阔,被摩掌得十分光滑,其上有缝,其边隐见滑轴的痕迹,才知道原来竟是一道门。如此神秘莫测正是投他所好,却实是猜不出门一开会有什么惊人 的景象,只得缓缓摇头。心想此树长得如此粗大,只怕已有近千年之龄,如此算来,四大家族来到此地也不知有了多少时候。水柔清手上用劲,门应势而开。门轴上想必常涂油脂润滑,或是有什么机关控制,不闻一声。
和风徐徐,云烟缭绕,一道阳光破雾而来,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华,令人目眩神迷。门内是一片阔达数百步的平地,晓风山雾中,更显得空旷悠远,乍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踏人门内,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纵横其间,两边缀以苍松绿草,鸟鸣声不绝于耳,几疑来到梦中仙 境。
梵溟轩但觉眼前豁然一亮,惊得咋舌不已,谁能料到那片林墙后竟还会别有洞天,围着这么大一片地方。他自问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但相比在这鸣佩峰中一日所见,却均是小巫见大巫了。
路上可见各色人等,均不带兵器,打扮各异。女子大多秀齿纤腰,聘婷轻盈,或淡妆素面、妙韵天成,或高髻木屐,婀娜碎步;男子则多是丰神如玉,气宇轩昂,或疾服劲装、虎行阔步,或长衫高冠、颇具古意。见了景成像俱是停步施礼,显见景成像在四大家族中极有威望 ,亦有人与花想容、水柔清寒暄几句,最后都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梵溟轩。
梵溟轩见这四大家族中的人大多容颜俊美异常,意态潇洒从容,心中暗暗称奇。他平日倒从不觉得自己长得丑,此刻却不由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心中略感自卑,表面上却是高高挺起小胸膛,目不斜视,安然面对周围数十道猜测的目光。
四人走出近千步,穿过空地,面前又是一道小山峰。白杨林墙及峰而止,峰脚下却现出三条岔路,左右两边仍是青石路,中间一道石阶沿峰壁扶摇而上,依稀可见巍巍顶巅上一间大殿,于氤氲雾中若隐若现。
梵溟轩记得花想容说起左方是温柔乡四营,右边便是蹁跹楼,张目望去,雾霭重重中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景成像长吸一口气,一指峰顶处隐约可见的大殿,语气中充满着据傲与自豪:「那就是通天殿」缓了缓,又命令道,「容儿与清儿先回家去,梵溟轩随我去拜见天后。」
梵溟轩心头疑惑,不知这天后所指为何?抬头看去,几百级石阶密密排列着,一直延伸到山顶云深处。石阶上斑驳残缺,新苔漫染,全然不同脚下光滑的青石,有一份扑卷而来的古朴。那时隐时现的大殿虽谈不上宏伟壮丽,但在云雾弥漫中更掺揉出高古悠远的境界,显得幽邃 庄严,纵然不闻晨钟暮鼓之声,亦给人一种淡雅拙朴的肃重韵味,果是不愧这通天之名。
花想容与水柔清不敢违逆景成像,虽百般不愿亦只好离去。水柔清觑个空低声对梵溟轩道:「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就来找你玩。」梵溟轩心里一热,相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感觉到水柔清对自己的一份关切,轻轻点点头。看着景成像与初识迥异严肃的样子,浑不知他会如何对待 自己。忽就觉得自己在这鸣佩峰上说到底也只算是个「外人」,而水柔清这「对头」平日虽与自己针尖对麦芒般不依不让,却也是个难得说得上话的朋友,这一分开,也不知自己要孤单多少时候 …… 一念至此,鼻端蓦然一酸,生出几分不舍来。
景成像却不停留,沿着石阶往上行去,边走边道:「通天殿后便是点睛阁。这里是鸣佩峰的最高处,后山已封,其间有许多狼虫虎豹出没,禁止出入,你可要记住了。」若以梵溟轩平日的性子,听景成像如此说,必会对后山更是好奇,不过眼见花想容与水柔清分头离去, 心中正充满着一种说不明白的离愁别绪,随口应了一声,随着景成像踏阶行去。
走得近了,已可见那殿角飞檐、金瓦红墙,悬铃在轻风中叮叮轻响,琉璃在午日下熠熠生光,犹若给整个殿顶都敷上了一层金箔。梵溟轩心中更是吃惊:这等规模的建筑决非朝夕可成,更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可四大家族在江湖中却是如此神秘、少为人知,真不知他们是 如何做到的。
穿过一个宽大的拱廊踏人殿内,已有阵阵檀香传人鼻端。整座殿宇皆配以明暗相间的层层密檐,几盏铁制莲灯藏于柱梁间,更增古拙。一位宫装女子的塑像立于殿中。她肩披斗篷,头戴凤冠,右手握着一方大印,左手轻提斗篷的下摆,右腿微抬,仿似正要走下殿中。
那雕像前有数个蒲团,景成像曲膝跪下,口中喃喃道:「景氏二十一代弟子景成像参拜天后,愿天后佑我景、花、水、物四家永世昌明。」
梵溟轩定睛看去,只见那天后雕像面目栩栩如生,柳眉杏目,阔额高颧,圆脸尖颊,直鼻小口,美则美矣,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仪,令人在心头萌出一份敬畏之意。梵溟轩膝下一软,不由自主亦是跪在雕像前,合十闭目。
梵溟轩尚是第一次进得这类殿宇庙堂,他修习 《 天命宝典 》 本就极具慧根。这一刻更被这大殿与雕像的肃穆庄重所感,一时心底涌上万分虔诚,大感俗世苦难实多,盼能将心头烦郁尽托诉于冥冥上苍、幽幽神明。他不知应该如何说话,便只在心中暗暗祝祷着。
过了良久,梵溟轩方从恍然中醒来,一抬头却见到景成像一双锐目如闪电般正端端射在自己脸上,心口猛然一跳,浑身血液似在这一刹那窒住,又俱冲涌而上 … … 他一惊之下张口欲呼,却突觉胁下某处似被开了个口子般一紧一缩,一束异气蓦然由此处炸入胸腹间,将一股潮潮的腥味强行挤人喉间,一大口血已喷将出来。
景成像 上前一步,右手食指疾点在梵溟轩胸前擅中大穴上:「你莫要怕,全身放松。我先以‘浩然正气’封住你心脉,只要找准‘六月蛹’的位置,必可一举除之。」梵溟轩依言放松身体,果觉得一股暖暖的气流裹住胸腹,全身其余地方却是一片寒凉。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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