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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6

镜尘缘 梓潼之恋 5857 2024-11-18 15:33

  雾里出现了隐隐绰绰的人影,所有人都微微转身,瞄准了那个方向。不过他们并不多么紧张,沿路上一直能看见人,但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仓皇地跑着,像群没头苍蝇。

  甲胄骑士们远远地跟他们相对,他们开始吓得瞠目结舌,手中的东西全都落地,但渐渐地他们意识到甲胄骑士并无意攻击他们——骄傲的禁卫军骑士们不愿意把攻击花在攻击平民上,战术上也没这种必要——他们就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跑走了。

  战争的双方在这种情形下达成了微妙的和谐,就像是早上出来逛集市的两拨人似的,偶遇之后各自分散。

  我们在广场中央停下了脚步,摘下面甲眺望前方高台上的王宫,巨大的九头蛇雕塑在浓雾中隐现,仿佛吸风吐云。

  至此结束,我抵达了终点,一路长驱直入,未遇任何抵抗。

  这样就胜利了吧。渴望的东西来得太容易,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一切都那么地空无。

  这时候风吹着一个布偶熊来到我的脚边,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显然是某个小女孩的玩具吧。我扭头四顾,想要寻找玩具的主人,果然有个女孩子站在雾气中,眼神好像怯生生的。她大概也是难民吧,逃难都不忘带着自己心爱的小熊,但失手让它被风带到了魔神的脚下,犹豫着不敢过来捡。

  看着她我心里微微一动,弯下腰来捡起了小熊,遥遥地递给她。看起来那么柔软的小玩具挂在钢铁的利爪上,看起来有点怪,但多少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善意。

  她小心地靠近我,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丝绸薄裙,风吹裙摆露出树枝那么纤细的小腿,看起来有点可怜。

  “别让她接近。”我的手下善意的提醒道。

  “小女孩而已。”我却并不以为然。

  确实没必要在意,那女孩的裙下顶多只能藏一柄匕首,就算这是神圣罗马帝国人的陷阱,一柄匕首对我又有什么用?

  女孩站住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够我递过去的小熊,她甚至不敢走到一个自己够起来很舒服的位置。

  她靠近我,令我看清了那个她的面容。我微微愣了一下,女孩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小,大概是十八十九岁的模样,只是格外瘦小,看身形容易误认成小女孩。

  一个那么大的女孩子还把小熊当宝贝么?好像有什么不对……其实一路上我都觉得有什么不对,某个细节错了……是的!某个细节错了!所以一切全都错了!

  大女孩……一路上……错误的细节……什么东西在我的脑海中爆炸开来,我终于想明白那个错误的细节是什么了!这一路上我见到了男人女人和老人,但偏偏就是没有小孩子!

  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都没有!一个逃难的国家,逃难的队伍里怎么会没有一个小孩子?

  已经晚了,大女孩一把抓住小熊,并不退后,而是扑向了我!

  但有人一直在警惕着,我的手下抢步上前,挥臂砸开了女孩,同时挥动手中的长剑剑,把玩具熊挑向半空中。

  “准备战斗!”我的手下随即下令,他是洛愿家族派来我身边辅佐我的,资历远比我深厚,关键时刻他可以代替我下令。

  他的话音未落,沉闷的爆炸声扫过广场,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我们所有人仰头看天,天空中掠过火流星般的光,下一刻巨大的焰柱和尘柱在广场上腾起,一根接一根。

  “臼炮齐射!”他不由分说地抓起我向后撤退。

  那些神圣罗马帝国的人竟然把王都、他们最后的家园当作了决战的战场!他们一路上释放的各种错误情报都是为了把我们引入他们的炮击范围,而他们最有力的武器居然是臼炮,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出那些东西的,但此刻那些威力无比但准头奇差的臼炮,竟然全部都对准了这片广场!

  多少门炮在吼叫?一百门还是一千门?我也分辨不出,我只觉得一切都在那巨大的声响中粉碎着,没有亲身呆在炮击区的人是不会有这种体会的。

  所有骑士都下马举起盾牌并躲闪,只有一名骑士例外,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炮弹正面命中,往后飞出的同时彻底粉碎,那种死法,大概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恺撒团长!等待命令!恺撒团长!等待命令!”耳边是骑士们此起彼伏的呼叫。

  但是我无法下达命令,因为'我甚至无法思考。那个女孩的笑容和那名骑士分崩离析的画面在我眼前反复闪动……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么?火与血,不是你在寒冷的圣殿中深思熟虑之后投下棋子,是跟死神共跳的、世间最恐怖的舞蹈!

  我强迫自己思考,严格的战术训练还是有用的,但还是无法下达命令。我不能确定结果,如果我下错一道命令,还会有骑士在他面前死去。

  “向集市方向撤离!”我手下的声音炸雷般响起,“暴露在开阔地带容易受炮击!”

  但骑士们没有立刻执行,因为我才是战场指挥官。

  “恺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靠近我,低吼,“你下令的话可能下错,但你不下令的话肯定会有更多人死!这就是战场,战场上每个人都得赌上自己的命,而你握着他们的生命做成的筹码,就得下注!如果真的死了,那也只能怪运气不好!战场,本就是以生命为筹码的豪赌。”

  我反应过来正准备下令,但集市方向腾起了烟尘,王都里好像平地起了一场沙尘暴。

  “那是……”我那名手下的声音中透出极大的警惕。

  “停下!回撤!”他忽然大吼。

  巨大的圆形石块从烟尘中滚了出来,加速去向禁卫军们,它们一边滚动一边石屑飞溅,地面为之震动。臼炮和滚石,在这种最暴力的攻击下,没有人能够活下去。

  “看准滚石之间的空隙躲避!”他又一次吼叫。

  这次所有人都遵从了命令,因为实在无法等待了,回撤是来不及的,不闪避他们都会被碾压。臼炮群还持续地轰击着,双重压力之下,禁卫军们竭尽所能地发挥。

  一名禁卫军被压断了腿,又一名禁卫军被炮弹直面击中。

  滚石阻断了他们的退路,埋伏在广场周围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人们吼叫着入场。他们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用人海战术拖住了我和我的部下们。

  “他们这是要拖延我们,不让我们离开!”我的手下大吼。

  禁卫军们刀剑旋舞,和那些冲上来的人战斗,这片广场顷刻间化为地狱。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血沿着剑身流淌。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杀了人还是伤了人,只觉得那些神圣罗马帝国的人无休无止地扑上来,自己无休无止地挥剑。

  臼炮已经不再吼叫了,滚石这东西准备起来困难,也是用一波就用完了,禁卫军的战斗力开始展现。

  这时候密集涌上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人忽然退后,他们周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我们所有人都怔住了,不解地对视。难道说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人放弃进攻了?这些不要命的神圣罗马帝国人会这么容易放弃?

  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调转头,奔跑着撤离,臼炮的吼声再度响起,禁卫军们仰望天空,炮弹的弧线仿佛火流星群。

  “他们……一直在校准弹道!”我也呆住了。

  连我的手下也忽略了某件事,神圣罗马帝国对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是臼炮,为什么臼炮齐射之后就沉默了?我们并未找到臼炮阵地,也无从谈起破坏它,那臼炮为什么沉默?

  那是因为他们在校准臼炮的弹道!臼炮的问题是准头很差,必须连续发射,根据前一次的落点来校准弹道。

  原来前面那轮密集的炮火,遍地开花,却根本就不是神圣罗马帝国军的杀手锏。真正的杀手锏这才登场,我们被他们军队的人海战术推到了这个位置,所有臼炮的着弹点都被校准在这个位置,然后万炮齐发!

  这个时候我的手下忽然从后方抱住了我,大吼,“所有人保护指挥官!”

  骑士们一层叠一层地围绕着我,举起手中的盾牌将我严实的包围了起来。

  “不!不!怎么会有这种战术?你们疯了你们会死的!”我嚎叫起来。

  我确实不知道这种战术,骑士团的战术我差不多学全了可没有人教会我这个战术。被臼炮直接命中或者被碎片近距离崩到,对禁卫军来说也是致命的,可如果你有无数禁卫军的甲胄和盾牌作为你一个人的护甲呢?

  无数人的命换你一个的,可我并不觉得安心而是羞愧和愤怒,好像被人看扁了那样。

  炮弹密集地落下,爆炸声里好像全世界都在崩坏,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在爆炸的冲击波中震动,血流在他的头顶。

  但是并未结束,臼炮之后。雾气中射出了蜂群般的长矛,让人产生了短暂的幻觉,以为一片乌云飞来遮蔽了天空,下一刻,密集的矛枪抵达,它们才是“乌云”的本体。钢铁暴雨中,骑士们再也没有报告生存状况,但他们最终撑住了。

  齐射结束,神圣罗马帝国军小心翼翼地逼近,在他们的眼里,我们都已经死了。

  这时远处响起了沉雄的号声,像是几十头巨龙聚集在一起引颈长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方向,广场上骤然安静了。

  雾气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伟岸的黑影们奔跑着逼近,肩扛绣着黄金十字的战旗。那面旗帜如此之大,简直遮天蔽日。

  这一幕让人有种幻觉,仿佛那些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太古时代的众神,他们在浩瀚的荒原上跋涉了千年,重返这个世界。

  那一刻,依维斯大哥带领着十字禁卫军,全军降临!

  战争局势顷刻间逆转,依维斯大哥带领的十字禁卫军并不是教皇国的十字禁卫军,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个国家,他们只有区区十二人,却如同十二个魔神,那些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士兵在看清他们模样的十几秒后,就死在了他们的长矛下,那些禁卫军,都是可以以一抵千的人,虽然他们只有十二人,但是他们的实力却犹如一支万人的军队。

  天空在这一刻阴暗了下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落,仿佛是对这个即将灭亡国家的哀悼。

  那个时候,我在我身边仅剩的禁卫军的帮助下,终于踏上了神圣罗马帝国王宫的地面,宫殿在熊熊燃烧,若不是穿着甲胄,地面会灼热得难以落脚。

  从前这应该是一座精美的建筑,梁柱上镶嵌着珍珠和砗磲,花园中的泉眼日夜不停地喷吐清泉,但现在它看上去更像地狱,乌木大梁毕毕剥剥地燃烧,高大的拱门在我的顶轰然倒塌……被我身边的禁卫军一剑砍成两段。

  放眼望出去,整座城市都在燃烧,依维斯大哥带着十字禁卫军来了,胜负再无悬念了。

  穿越层层拱门,我最终来到正殿,这应该是国王和大臣们议事的所在,它纯用花岗岩建造,在火中能撑得更久一些。

  诺大的殿堂中到处都是沾血的脚印,看来友军已经经过这里了,应该是安全区域了。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疲倦了,想要休息一下。

  那张乌木王座还完好无损,被熊熊燃烧的帷幕环绕着,它非常宽大,我双手扶着狮头扶手,缓慢地呼吸着,背后是扇面般展开的、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九头蛇。

  这时一个蹒跚而行的身影踏过一道火焰,走进了大殿。那是个须发皆白的神圣罗马帝国老人,穿着沉重的旧式甲胄,外面罩着黑色的长袍,袍摆已经烧焦了。

  他显然受了很重的伤,拄着剑才能行走,看他那瘦弱的身躯,也根本就不像个战士。

  老人骤然发现王座上坐着一具铁傀儡,下意识地举剑想要防御,却被剑的重量带偏了重心,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才稳住了。

  他心里清楚面对铁傀儡,自己举不举剑其实根本没区别,也就淡然笑笑,把剑插进地砖的缝隙里,扶着剑柄站好了。

  铁傀儡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护面铁甲,露出下面那张苍白的男孩面孔,男孩长得很漂亮,只是眉眼的线条太过锋利了些,像是出鞘的利剑。

  男孩凝视着老人,脸上带着血污,深紫色的眼眸中流动着火光。

  老人也凝视着男孩,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毁灭我们国家的人,竟然是个孩子。”

  我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会错,那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军的最高领袖,国王自己!他在城破之际竟然没有趁乱逃走,而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返回了王宫。

  我仔细打量这个老人,他本以为制订这种焚城战略的人该是何等的残酷疯狂,可国王给我的感觉根本不是这样,像个教人看书认字的老师。

  “疯子!”我冲他低声怒吼,“你原本只需要献出一份降书!可你毁了成千上万的人!你就那么在意你头顶上的王冠么?”

  他哑然失笑,“原来教皇国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为什么神圣罗马帝国就要献出降书?是因为你们更强大么?”

  “当然!”我寒着声音说,“这个世界只允许强者活下去!强大即为理由!”

  对方摇头,“如果弱小就要灭亡,那这个世界就是野兽横行的森林,该被毁灭的是这个世界自己。”

  我愣了一下,我当然不能同意这个说法,这跟我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吻合。我关于人生的哲学都来自洛愿家族的长辈,而在他们的逻辑中,世界就是野兽横行的森林,你若不是强大的野兽,根本不配活着。

  可在这个教师般的老人面前,我却一时间找不出犀利的言辞来反驳。

  “你很强大,这没错,在那身钢铁的盔甲里,那么你的家人呢?你的每个家人都是强者么?他们能活在这个森林里都是因为你的庇护么?”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更强的人打败了,他们就得死么?”

  我的某根神经忽然绷紧,觉得不能跟这个老人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我就会陷入困惑之中。

  而且我为什么要听自己的敌人胡言乱语?就是这个老人的战术令我的禁卫军死伤无数,现在轮到这个喋喋不休的老人为他的错误支付代价了!

  我从甲胄背后的武器架上拔出了笔直的刺剑,那是供骑士在失去甲胄保护的情况下使用的。

  “决斗么?”他点了点头,“真是让人惊奇的男孩啊。”

  “你已经衰老了,我还没完全长成,我们之间的决斗是公允的。”我昂然地抖剑,“早该这样对不对?我们中只需要有一个人流血,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我猜想这老家伙返回自己的宫殿,是想死在自己的王座上!这个贪恋王位的混蛋!

  “好的,孩子,你说得对,该结束了。”他深吸一口气,浑身铁甲铮然作响。

  他缓缓举起那柄沉重的国之利刃,发力冲向王座上的男孩。灼热的空气在耳边高速流过,他的白发在火风中飞舞,他放声咆哮,仿佛狮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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