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好久不见啦!”
一个手上带着鸽蛋大小钻戒的女人走了过来,跟站在周书君前面的一位太太打着招呼。那个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脸上的妆很浓,身上戴的珠宝也比其他的太太们要多,从头到脚金光闪闪,十分晃眼。如果不是在这间大厅里见到她,周书君一定会以为她这是在给珠宝店搬家呢。
那个女人径直走到张太太身边,插在了周书君前面,就像对待一粒灰尘那样无视了她。
“罗太太,怎么不见罗先生一起来”
“我家Darling还在德国出差,我今晚就坐私人飞机去法兰克福和他会合。”罗太太眉飞色舞的说。
虽然他们说的是粤语,但周书君还是听懂了大部分意思,尤其是“私人飞机”那四个字,好像是被这位罗太太故意强调给现场所有人听的一样。
“罗先生真是能干,连私人飞机都买了吗。”张太太的话里有些妒意。
“毛毛雨啦,也是帮朋友的忙。那个朋友生意上出了点事情,需要现金,急着想要出手。不过是几千万的事情啦,我家Darling就帮帮他喽。”罗太太一边做作的回答着一边为了显摆自己的钻戒,恨不得把手都放到别人眼皮底下。
“这个钻戒也是你家Darling送的么?”张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指。
“五克拉!我家Darling也是笨!我的手那么细,又没力,戴这么重的东西怎么吃的消哦。”罗太太揉着酸痛的手腕“抱怨”。
周书君忽然觉得胃里有些作呕,不知道是来的时候飞机餐吃多了,还是被这位罗太太给恶心到了。
“罗太太对今天的拍品有什么想法么?可别是跟我看中头一件哦……”
“没关系啦,我家Darling说让我来随便看看,有喜欢的就随便买买。”
罗太太“大方”地说,“反正咱们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艺术品位这种事嘛,咱们还是……你懂的哦。”
言下之意,这位罗太太是对自己的艺术品位非常自信,觉得自己要比那位张太太对艺术品更有鉴赏能力。
“哦……也好,也好。”张太太尴尬的笑着。
周书君这时候却忍不住了,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这位太太,您是不是该去后面排个队啊?”
“什么?”
罗太太一愣,仿佛这才注意到周书君的存在,而且好像也没听懂周书君说的普通话,用粤语问了一句。
“我说,你应该去后面排队!这里是我的位置!”
周书君又说了一遍,这条长队顿时安静了下来,名流们冰冷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来。
“笑话……”罗太太脸上一红,想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这不是在排队么?”
“你刚才明明插了我的队!”周书君瞪着她说。
“我会*的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家Darling可是——”罗太太脸上的颜色更红了。
“我管他是什么人!小学生都知道要排队,你一个成年人不懂这个道理么?”
“你是干什么的?!”罗太太被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训斥激怒了,上下打量着周书君,“服务生就该去走员工通道,这里是来宾通道你知道么?”
“你说谁是服务生?!”周书君穿成这样是有些心虚的,但被这么一激火气就上来了。
旁边的张太太倒是冷笑着在一边看笑话,并没有上来劝阻。
这时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过来了,隔在了两个两眼冒火的女人中间。
“两位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的服务生太没有礼貌了!”罗太太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是罗太太呀,您好久没有来了。”看来这位罗太太是这里的老客户,工作人员对她十分恭敬,“您今天为什么不走VIP通道?”
其实今天来的贵宾都是VIP,所以并没有开设VIP通道,工作人员这么说是要给罗太太一个台阶下。
“我是来找朋友聊聊天。”罗太太有人撑腰一下子腰板硬了不少,斜着眼睛瞪周书君,“结果就被你们的服务生刁难了!非说我插队!我每年在你们拍卖行花这么多钱,我会插队?!”
花多少钱,和插不插队之间并没有关系。这个女人是在用自己的势力在给工作人员施压。有些女人在这种事情上很有天赋,比如这位罗太太。她很快就看出周书君这身衣服的价值,也迅速估算出周书君和自己价值的差距。
面对这种巨大的差距,工作人员能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很多,因为他们毕竟是靠罗太太这样的客户吃饭的。
“这位小姐,我们这是一场私人拍卖会,无关的人不能入内。”
工作人员虽然说的很有礼貌,但话里的冰冷是谁都能听的出来的。其他的来宾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周书君,想看着一个异类。
周书君已经有点憋不住火了,管你什么拍卖会,我今天非让你们尝尝狗眼看人低的代价。
手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打断了周书君发飙的进度,是冰夷打来的。
“喂!”周书君没好气的接了电话,“有话快说,一会我就没空接了。”
“冷静。”冰夷只说了两个字。
“冷静?!”周书君一愣,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他的人影,“你在哪?你怎么知道我在干吗?”
“监控室。”
“那你都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
“你不是想替我们分担吗?冷静下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周书君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瞪着大厅里的人们看了一圈。其他人也奇怪的看着她,忽然见她背过身去,像是母狮一样低吼了一声。离她最近的罗太太和那个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下一步这姑娘会不会咬人。可周书君再转过头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谢谢。”冰夷挂了电话。
“这位小姐,您听懂我刚才的话了吗?”工作人员又用普通话问周书君。
“听懂了,不过我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周书君脸上表情很瘆人,脸皮绷的仿佛快要破掉了,“这是我的邀请函。”
那个工作人员和大厅里所有人都十分意外,见这个衣着普通的小姑娘还真的掏出一张邀请函,和其他人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可要仔细查验一下,不能让闲杂人等浑水摸鱼啊!”罗太太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查!随便查!”周书君把邀请函扔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在名单上查了两遍,又把周书君的身份证件对了两遍,最后把邀请函还给了周书君。
“这张邀请函是真的?”罗太太很想自己把邀请函抢过来看看的样子,可是碍于身份最后还是忍住了,“那她也是无理取闹!我没有插队!”
“没什么解释……”周书君说这话的时候眉毛都在抖。
工作人员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过来对罗太太微笑着说:“主管让我带您到VIP室里喝杯咖啡休息一下,您跟我来吧。”
“咖啡,咖啡我只喝意式浓缩。”
“当然,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用的是全香港最好的咖啡豆。”
罗太太跟着工作人员从周书君身边走过,临走时还颇为得意的白了她一眼。周书君站在原地气的浑身发抖,而其他的人也就早都转过身去,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场名流们的聚会,不值得被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和事情打扰……
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冰夷发来的:“记住,冷静。”
周书君飞快的在键盘上打了很多字,但最后又把那些骂人的话都删了,只留下三个字:很丢脸!
过了一会,冰夷的短信回了过来:
“谢谢。”
整个招待会的过程中,周书君都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边喝果汁。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她认识的,也没有一个跟她说话的。经历了那场纠纷,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像是多次瘟疫一样。
罗太太倒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游走在名媛贵妇之中,和她们谈笑风生。
“刚才你们注意到那个小姑娘的眼神了没有?”一位太太夸张的说,“长相倒是还说得过去,就是那个眼神太可怕了!”
“这种没有教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罗太太鼻子里哼唧着。
“就是就是!看她那身衣服,就知道她什么身价”。另一位太太附和。
“便宜货!”罗太太冷笑着瞟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周书君,“天知道她从哪里搞到的那张邀请函,恐怕是跟男人睡觉得来的吧?”
“只为了一张邀请函是不是有点太拼了?我是不太了解这种平民的想法,就算你进了这里,也不可能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呀!”
“当然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来的喽!”罗太太挤了眼睛,“你们想一想,这里除了我们还有什么人?”
“除了各位太太,当然就只剩下我们的先生了。”
“对,恐怕男人们才是她真正的目标。”罗太太面目可憎地说,“这种女人我最了解了,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咱们上流社会里,拍卖会这种场合用来钓男人再好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众太太纷纷侧目。
“罗太太,听说您和罗先生也是在拍卖会上认识的?”一直没说话的张太太突然插嘴。
众位太太们一愣,罗太太脸色一变,转而顾左右而言他:“一会拍卖就要开始了,你们有什么看上眼的藏品么?”
张太太笑了笑,不再多问。其它贵妇们也都转移到了这个话题。
“听说今天重要的拍品是一串蓝宝石项链,罗太太是不是志在必得呀?”
“也要看各位太太们是不是会让给我了。”罗太太笑得很假,“当然还有一些珠宝是我喜欢的,就要看缘分了。”
各位太太们互相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罗太太今天是要出手了。那位罗先生家里是做进口生意的,最近势头很猛,只要自己太太看上的东西一定会出手拿下,其他人抢都抢不过来。
“大家今天都给罗太太一个面子,不要跟着抬价了。”张太太笑着说,“跟罗太太作对,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我这个人呢,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罗太太说着话又转过头,看向坐在角落的周书君,目露憎恨,“可一旦惹到我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原谅的!”
所有来宾就座,拍卖会正式开始。
周书君坐在人群中最不被注意的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她的号码牌。她趁着拍卖师还在跟各位来宾致辞,戴上蓝牙耳机,拔通了冰夷的电话。
“我现在足够冷静了吧?”
“还可以”
“一会需要我拍哪一件?”
“它出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大哥……我想问问你带钱没有?”
“那件东西的估值不会很高,按照我的预估不会超过十五万美元。”
“十五万美元?!”松夏吐了吐舌头,“将近一百万人民币呀!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冰夷其实还有不少棺材本呢!要不是怕调动帐户被对头察觉,这区区十五万美元算个毛!”听筒里传来白泽的声音。
“土豪!等回北京我们商量商量涨房租的事情。”
“先说说你准备竞拍的策略吧……”冰夷从白泽那抢回了电话,“这件东西对我们而言很重要,虽然它可能不会引起太多的人注意,但难免会出现意外。”
“策略……”周书君想了想,机智的说,“我只要比其他竞价者多出一块钱就好了吧?”
电话那头的冰夷轻轻叹了口气……
“拍卖会不是农村赶大集买牲口,不能胡乱叫价。一般拍卖行会对一件拍品进行估价,确定这件拍品的起拍价格,然后根据这件拍品的重要程度,再规定一个叫价的阶梯。每一次叫价都必须要超过这个阶梯。”
“什么意思啊……”周书君有点糊涂了。
这时主席台上的拍卖师已经向大家展示了今天的第一件拍品,一尊现代主义雕塑。
“这座雕塑是已故华裔雕塑大师托尼·乔的早期作品,完成于他在纽约大学进修期间,是大师从古典主义转向现代主义过程中一件遗珠之作。起拍价十万美元,每次竞价不得低于两千美元……”
拍卖师刚刚宣布竞拍开始,就有人举牌了。
“十万两千美元……”拍卖师的语气十分具有煽动性,“28号的刘先生出价十万两千美元……”
“这下看懂了么?”冰夷在电话里问。
“懂了!”周书君点头,“所以我不能直接出价到十五万美元喽?”
“当然可以,只不过你想要一下就把自己的底牌露出来么?”
“明白!”
周书君挂了电话,做了几次深呼吸。她知道十五万美元对冰夷来说也不是小数字,恐怕是他现在能筹集到的所有现金了。而想到这么多钱的责任落到自己身上,周小姐也不由得感到压力比山大。
没出息的东西啊!这辈子也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有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花!
拍卖师一声落锤,最终那座雕塑以三十二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就和一场宴会的流程一样,开始上桌的都是开胃小菜,主菜得等到后面。所以一开始这几个拍品的竞争都不是那么激烈。这些富豪们也都见惯了这种级别的拍品,大家都等待着后面的珍宝出现。
那座雕塑之后是一整套红木家具,虽然不是明清时候的古董,却也是出自现代名家的手笔,当然也拍出了一个好价钱。
虽然富豪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周书君还是觉得今天大开眼界,一套家具,一块手表,甚至是一个手工打造的酒壶都能卖出几百万人民币的价格!冰夷想要拍卖的东西一直都还没有出现,自己攥着号码牌的手心都已经冒汗了。就在这时,拍卖师让助手把一幅油画抬了上来。画框上蒙着一层洁白的丝绸,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接下来这幅画出自一名无名艺术家之手,以西洋油画旳技法描绘了一副一幅东方幻想的场景,技法十分精湛。虽然不能确定这是哪位画家的手笔,但画工和立意都是大师之作。”
拍卖师向助手示意,丝绸被掀开,那幅油画的真实面目这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征天巨舟飞翔在空中,向着苍穹边际的落日驶去。那搜大船仿佛和后面的山峦一样雄伟,通体用玉石铸造,劲风鼓动的五色船帆好似流云一般。
拍卖师说的没错,那幅画的确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仿佛天造之物,象征着极致的自由与浪漫。
“好美……”
这种美感忽然让周书君感觉很熟悉,仿佛记忆中早已遗忘的一页被翻开了,她不能确定自己之前是不是看过这幅画,或者是不是听人讲起过这幅画上锁上所描绘的场景。
周书君看呆了,可身边的名流富豪们却兴致寥寥。既然不能确定这幅画是谁的作品,那就意味着它的收藏价值已经大打折扣。在他们眼中,即使这幅画并不那么出色,但如果能确定画作出自一位大师的手笔,那就算出价远超它的实价实际啊只也是值得的。他们需要的是能挂在自己的客厅或者书房里,用来和别人炫耀的东西。这幅画是不是一副一幅杰作并不重要,这幅画的创作者的名声能不能和自己的财富相配才是他们更关心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