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能瞒得住人?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呢?贾琏知道后进来,是搂着尸体大哭不止。王熙凤也没想到自己的煽风点火效果那么的好,心中的得意是差点露了出来。
“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你真是辜负了我的心,孩子还会有的,你怎么这么的想不开?”王熙凤的话是闻者伤心听着泪流满面,连尤氏、贾蓉等人也是来哭了一场,想要去劝住贾琏莫要太伤心,人固有一死的,得看开一些。
贾琏回了邢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尸体五日,然后是挪到铁槛寺(专门为尸体祈福的地方)去,邢夫人看到贾琏是如此的决绝,只得是依允。贾琏知道邢夫人也同意后,急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
贾琏又后门出灵不象样子,毕竟这尤二姐是为自己生育一个孩子的人,所以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着街的地方是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
贾琏是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尤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那里已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上天似乎很眷顾尤二姐,让她的容颜死了之后依旧的貌美如花。
贾琏看着尸体是又搂着大哭“我的二姐呀!你死的不明不白,都是我坑了你,我贾琏没用,辜负了你。”“叔叔你自己想开一些,这只怨姨娘她自己没福。”
说着,贾蓉是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不再言语。贾琏会意只悄悄的附在尤二姐的耳边“我忽略了,终究我想出来了,你放心,我替你报仇。”
天文生(送葬的礼官)回说:“姨奶奶死于今日正卯时,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才行,明日寅时入殓才是大吉。”“三日断乎使不得,我族中的叔家兄都在外,小丧也不敢多停,这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才掩灵,估计等明年往南去下葬。”
天文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众族中人也都来了,看的也都是贾琏的面子,但是贾琏死的不是正妻,所以也没大肆的‘热闹’。贾琏忙去找王熙凤,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
“太太那边,我都说病着呢!忌三房,不许我去,而且我连咱儿子的房间我都没敢过去,就怕是过了病气。”王熙凤的解释是合情合理,加上自己又是正房,因此也不出来穿孝,继续是往大观园中住着。
绕过群山,王熙凤到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邢夫人是说如此这般。“你也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他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可是她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这是正礼。”
“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丫鬟来请王熙凤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王熙凤见邢夫人在一旁看着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今个你要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在做梦呢!我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
说着,王熙凤是命平儿拿了出来,递与贾琏,又说邢夫人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自己的体己。也幸得是开了箱柜,这真是一滴无存,只有些拆簪,烂花和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
贾琏是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平儿在一旁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给他。
“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咱奶奶的眼。”“你说的是。”贾琏这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这是她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想儿。”
平儿只得掩了嘴,自己收去。贾琏拿了银子给众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棺材的原料)。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贾琏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
贾琏是一面分派活,一面的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邢夫人唤了他去,吩咐尤二姐的尸体是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又和时觉(和尚)说了,就在尤三姐身体上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
那日送殡,只不过族中人和王信夫妇,尤氏婆媳而已。王熙凤是一应不管,只凭他贾琏自己去办理。加上年近岁逼,诸务聚集不算外,又有林之孝开了一个人名单子来,共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的,就等贾家里面有该放的丫头们好求指配。
王熙凤看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先来问邢夫人,大家商议,虽有几个应该发配的,奈何各人皆有原故。第一个是老太太贾母身边的丫鬟是发誓不去,自贾母死了的那日之后,也不盛妆浓饰,看上去是为老太太守节,众人见她志坚,也不好相强。
第二个呢!又有病,这次不能了。彩云因为近日和贾环分崩离析,也染了无医之症,只有王熙凤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大丫鬟出去了,其余年纪未足。
所以只得是令他们外头自己娶去了。这一向强硬的王熙凤病了,李纨和二房的人早在年前就搬走了,这邢夫人是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出来许多杂事,真是乱的可以。
冷遁了柳湘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气病了柳五儿,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得大家的心里也不痛快。
这日清晨王熙凤醒了,只听外间房内咭咭呱呱笑声不断。“你快出去解救一下吧!这老呆在屋子里面也不是个事呀!王熙凤听了,忙披上灰鼠袄子出来一瞧,只见院子外面的三人被褥尚未叠起,大衣也未穿。
那王熙凤身边的一个丫鬟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另一个丫鬟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里抓雄奴(丫鬟的名字)的肋肢。
雄奴却仰在炕上,穿着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王熙凤是难得的好心情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
说着,王熙凤也上床来膈肢第一个丫鬟,丫鬟怕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王熙凤和丫鬟抓雄奴趁势又将第二个按倒,向她肋下抓动。“仔细冻着了。”平儿是笑的很开心,看她们四人裹在一处倒好笑。
忽有李纨打发碧月来说:“昨儿晚上奶奶在这里把块手帕子忘了,不知可在这里?”王熙凤身边的小燕说:“有,有,有,我在地下拾了起来,不知是那一位的,才洗了出来晾着,还未干呢!”
碧月见她们四人乱滚“倒是这里热闹,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顽到一处。”“你们那里人也不少,怎么不玩?”“我们奶奶不玩,把两个姨娘和琴姑娘也叫住了。如今琴姑娘又跟了邢夫人是到前头去了,更寂寞了。两个姨娘今年过了,到明年冬天都去了,又更寂寞呢!你瞧宝姑娘那里,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清了多少,把个云姑娘落了单,云姑娘也幸运,当了宫里面的贵人。”
“请奶奶快出去瞧好诗。”“那里的好诗?”这园中不是无人了吗?翠缕笑道:“姑娘们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这是邢夫人专门请来热闹的。”
王熙凤听了,忙梳洗了出来果然见宝钗,宝琴,探春等人是都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王熙凤来时,都笑说了:“这会子还不起来,咱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
“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发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很好。”王熙凤应了一声。
然后是忙着要诗看“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的。”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然后是一起走,就见一壁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宝钗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又忙自己擦了“你们怎么得来?”宝琴笑了:“你猜是谁做的?”“不知道。”“现在是我作的呢!”
“我不信,这声调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所以我不信。”“所以你不通,难道杜工部首首只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
“固然如此说,但我知道姐姐我是断不许你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这是林妹妹做的吧!”众人听说,都笑了,只是大家却很知趣的没有问,这诗歌为什么传到贾家之类的话。
到了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为‘桃花社’,林黛玉就为社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