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杰醒来的时候发现麦琪已经回来了,他懊恼地拍了拍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要被她看见自己最落魄的一面。
其实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走的第一天,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去上班,然后下班回家。晚上接到母亲的电话,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家,他随便支吾了几句,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摩挲着那一串熟得发烫的号码。
他很想问她,现在在做什么,住在哪里?你的那位朋友怎样了?
但他发现,打通这个电话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不想做那个咄咄逼人的原配,生生逼出好像自己的女人背着他如何如何的场景,说起来,或许他才算是第三者。
他站在阳台上,做深呼吸,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他总会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麦琪气息的房间里,轻而易举地幻想着麦琪与另外一个男人生活着的场景。
最后,他还是发出了一条短信,删删减减,还是发了出去,只有四个字,“你快回来。”心虚得一泻千里。
第二天,他疲于应付那些叫嚷着要他请客的同事,“你们什么时候扯证儿啊?”“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他笑着一拳打开,可笑容分明有些尴尬。
下班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意外麦子会出现在他家的楼下。又或者,他其实在心底就隐隐期盼着她的到来。
倘若不是她那些冷嘲热讽式的话语,付文杰得承认,麦子其实是一位很好的听众,又或者两个人多少有些牵扯,所以连思念,牵挂,忐忑,悲伤和绝望都显得那么一脉相承。
他会在每一杯酒下肚的时候,不无悲哀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的嘴巴真毒,可却都是事实。”
然后他便从麦子那里知道了更多他隐约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实。是的,现在的他宁愿毫不知情,埋首沙堆。那么等到麦琪回来,他还能无辜地看着她,假装这些都没发生过。
麦子总会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别傻了,我姐姐怎么可能会跟你结婚?她这辈子啊,就算栽在姓谢的那个男人手里了。那个男人叫她生,她就生,叫她死,她就死。你说,你说,你还有什么活路吗?”
麦子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愤怒,继续笑嘻嘻地说,“感情这码事啊,都是老天爷注定好了的。你想争吗?你争得过吗?赢了又如何呢?跟一个行尸走肉过下半辈子吧!”
说真的,她的嘴巴真毒,付文杰恨不得封上她的嘴巴,叫她永远也不能开口说话。
可是酒醒之后,他还是会神使鬼差地看见她,然后又请她进门,然后又开始喝酒,抽烟,说话。
再后来,他突然有些想不清楚,那剩下的那几日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记得他沉默地喝酒,又或许在喝醉之后,叫嚷着一个人的名字。
或许有温暖的唇贴近了他干渴的嘴巴,他支吾地说不出话来。他记得他推开了,又或许没有。
然后在酒醒之后,他又会想起一些碎片,提醒着自己的荒唐和堕落。
是的,他不能自救,所以宁愿坠身地狱。
可如今,麦琪回来了。
他不知道是继续装聋作哑下去,还是狠心地撕破两个人之间摇摇欲坠的那张画皮。
“你醒了?”
他走出房间,看见麦琪在坐在饭厅的餐桌前,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着她一成不变的早餐。
这一天,跟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倘若他没有在客厅的沙发旁边看见自己的行李的话。
明明早有预感,可真的看见,又是另外一码事。他几乎是冲着走到麦琪的面前,指着那堆行李,难以置信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琪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豆浆。“先去洗涮吧,我等会有话跟你说。”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加重了语气,不依不饶。
麦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文杰,我们分手吧。”
她给过自己机会,也给过他机会,她以为自己的坚持和妥协都是对的,可突然之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样的妥协没有丝毫意义。
付文杰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讲,但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是的,激愤,他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愤怒,然后这股愤怒在凌迟着他,燃烧着他,以至于他说出的话像是一条条吐着毒信的蛇,肆无忌惮,最后两败俱伤。
“怎么?那男人终于肯娶你了?叫你回来跟我分手?你终于要甩掉我这个备胎了?麦琪,你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女人,你利用我?对不对?你骗我说要结婚,是做给那男人看的一场好戏吧?好了,现在人家上钩了,你就二话不说要分手了?是谁跟我说要结婚的?是谁在一个星期之前还说要跟我一起回老家的?”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凄厉。
啪地一声脆响。麦琪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两个人像决斗的公鸡一样,一个带着愤恨,一个带着惊诧,就这么对持着。
是的,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以为是一场好聚好散,她以为她放了他,就是求仁得仁,皆大欢喜。可是,还是成了怨偶。他恨她,恨不得寝其皮,食其骨。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再见亦是朋友。
“文杰,不要让我看低你,好吗?”她终于开口说话,话语里竟充满了一丝痛楚和哀求。是的,不要再把彼此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暴露于阳光之下,你插 我一刀,我还你一刃,直到两败俱伤。
付文杰听见她话里的哀痛,心突然就软了。是的,他张牙舞爪,他狷介不堪,他口出恶言,他睚眦必报,可这么难堪,是要让谁难过呢?她吗?还是他自己?
她说,不要让我看低你,好吗?
难道,他不是一直都低在尘埃里吗?
付文杰苦笑着,浑身的利刃都收了起来,他颓然地坐在沙发那里。头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杰,跟我在一起,其实你并不快乐。”麦琪看着他,想起曾经初见时的那位阳光少年。他的笑会连太阳都会逊色,可为什么如今眼角眉梢都是阴影。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以为,即使心里放不下,还是可以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生活。我只是图个安稳,一心想要躲进婚姻的壳,却从未想过这样对你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我承认,我很自私。自私地不想付出,自私地以为婚姻就是这样,有完全的自我,有不被窥探的私人空间,甚至回忆。但这样却让你变得不快乐。我想,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也请你给我一段时间,我会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文杰转头看着麦琪,有些诧异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却无法判断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那你说要多久?”
“等我们两个都明白婚姻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文杰听见麦琪的回答,突然无声地笑了。
他终究还是存了奢念的,所以才会傻到去追问时间。婚姻到底是什么?
他一直都明白,两个人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
她不明白,只是因为她不爱他而已。
分手需要勇气,原来接受分手更加需要勇气。付文杰不知道自己如何站了起身,如何走进卧室,穿好衣服,再走出客厅,拿着自己的那堆行李,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那么稀松平常,一如去上班的模样。
“你准备去哪里?”她终于在他开门的时候问出了口。
付文杰看着她,她眼里的关切不像是假的,甚至还带着点受伤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主动要离开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面前这位快要抑制不住眼泪的女人。
你会哭吗?你会为我哭吗?你会在因为离开我而流泪吗?他呆呆地看着她,脑海里竟然崩出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还是毅然地转身,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哪里都不会有个叫麦琪的女人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那个俗套到极致,但却拼命想要知道的答案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倘若他真的问出了口,麦琪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有,只是还不够。
但,这样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