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如去请那夏济仁夏大夫,民间都尊称他为神医,想必夫人的病也只有他能解了。”有郎中建议道。
又是夏济仁。
耶龙亿拧着眉不语,他偏不信,满城的郎中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解了此毒的。
但一一试过去,却无一人知此症状是何病兆。
耶龙亿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心痛,挥手退了所有人下去,自己呆呆看着倾儿,心如刀割。
自倾儿阵痛那日开始,短短几日,耶龙亿也憔悴消瘦了许多,他顾不得用餐睡觉,连勋儿都是抽空见见,抱抱,多数时候都是守着倾儿,只期望她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自己。
但现在,他知道倾儿无法自己醒来,她的生命握在她阿爸和自己的手里,这两个世间最爱她的两个男人,却也是世间最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谁都不想退让一步。
耶龙亿在倾儿的床榻边又生生坐了一夜。一夜苍老。已经是第四天了,倾儿这几日除了喝了汤药与糖水,便是丝毫未进食,健康的人怕是都受不了如此折腾,何况她还是个刚刚生产完的产妇?若不及时补亏,只怕日后会落下诸多病根吧。
想要倾儿活下来,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而去,他千算万算,都料不到夏济仁居然会使出如此决绝的法子。
也罢,目前最要紧的便是让倾儿赶快醒来,好好将养身子,他耶龙亿能抢她一次,便也能抢她第二次。
想到这里,耶龙亿便起身,准备去济仁医馆找夏济仁告降。
出了别院,却不想碰上科科葛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从僰弩部赶来的亲兵,一身的风尘仆仆,满脸的焦急,见了耶龙亿便是单膝拜倒:“大人,请您速速回僰弩部,十万火急。”
首领的命令。耶龙亿一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统军大婚,前去达勒部迎亲时,遭遇其余三部联合突袭,统军……战亡了,”亲兵说到此,悲痛地低下了头,“现下,三部联合正在进攻僰弩部,军营群龙无首乱成一团,首领遣我前来,务必请大人您回去主持大局。”
耶龙亿听罢,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耶龙宁战亡?
是了,十余日前确是耶龙宁大婚的日子,因倾儿即将临盆,他倒是忽略了,原本他也未曾料到,耶龙宁会如此大意,竟忘记防患于未然,令一桩好事生生变得惨烈。
科科葛忙看向耶龙亿,不由得替统军悲痛起来,这边夏至倾依然未醒,那边耶龙宁战亡,僰弩部危在旦夕,不管他顾着那一边,都是生命里重要的缺失。
多日未曾好好安歇的耶龙亿,眼睛布满血丝,此时则更加心力交瘁的模样,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对科科葛缓缓道:“一会儿,你去济仁医馆,跟倾儿的阿爸说,让他,接,倾儿回去。”
科科葛愣住了,他太知道统军大人如何深爱着夏至倾,但此时,他居然要放手了?
“若是他要带倾儿去康平城,你也务必在暗中护着,确保倾儿一路安全,明白了吗?”耶龙亿又吩咐道。
科科葛忙领命。
而后,耶龙亿大步去到正堂,见了韩伯辅,将勋儿托付府中。
这一系列的变故令韩伯辅也措手不及,他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好生照拂勋儿。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耶龙亿又返回了别院,将当初倾儿做的荷包,一个放到自己身上,一个放到倾儿身上,荷包里面有是他和倾儿编织在一起的头发。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与倾儿初次云雨时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倾儿,此刻僰弩部有难,我不得不回,待我平定纷乱,定会去康平城寻你。”耶龙亿附在倾儿耳边,轻声说道。
而后,他在夏至倾的额上轻轻一吻,抬起头来时,一滴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跌碎在夏至倾的脸上。
自耶龙亿懂事后,他只哭过两次,一次在阿爸去世时,这一次便是与倾儿分离时。
但他没有多耽搁,起身深深复又看了一眼倾儿,便大踏步走出门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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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龙亿留下六位亲兵供科科葛调遣,其他的都一并随他马不停蹄地往僰弩部奔去。
科科葛也没有片刻耽搁,急忙赶往济仁医馆。
在济仁医馆外,科科葛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夏至善,她仿佛在门前徘徊了很久了,见了科科葛便扑上来了,“怎么是你?那个男人呢?我堂姐怎样啦?要不是你们不许我进门,我早就找去啦……”
夏至善永远改不掉的毛病便是问题从来都是一串一串的问,所以她通常得到的回应便是沉默。
科科葛的目光几乎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也好似没有听到夏至善的这些问题,下马之后便是直奔夏济仁诊病的里间而去。
见了夏济仁,出于他身份所在,科科葛仍是客气地施礼道:“夏大夫,我们统军大人说他愿意让您带走夫人,请您即刻去救治,莫要耽搁。”
这一把终是赌赢了,夏济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耽搁,立刻回身对伙计吩咐道:“备好马车,随我去接小姐回家。”
伙计立刻领命下去张罗了。
“回家,大伯,我们回哪个家?”夏至善在一旁焦急地打探,这些人总把她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告诉她,搞得她总是很被动。
“善儿,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接了你堂姐,便启程回康平城。”夏济仁说着便出了医馆,待伙计将马车赶到街上,便跳上去,一同往韩府去了。
科科葛默然跟在后面,暗中端详着夏济仁,若是解药在他身上,他在想要不要抢了解药,救了夏至倾,而后将她带回僰弩部,这样统军也便不用在战事之余,还饱受分离之痛。
但一直到了韩府,夏济仁都没有任何要救治夏至倾的动作,他只是沉默地将自己的女儿抱到马车上,吩咐家丁赶车离去。
科科葛的打算也只得作罢,眼见着从屋内被抱出来的夏至倾苍白虚弱的像一道影子,科科葛只觉得胸口狠狠一窒。
春燕眼睁睁见着夫人被人带走,想到这一家三口从此却分三地而居,真是觉得悲伤心痛,早已哭成了泪人。
马车接了夏至善后,没有片刻耽搁,便出城去了。
夏至善坐在马车里,这才见到自己一直昏迷着的堂姐,忍不住呼唤了两声,见堂姐丝毫没有反应,心下便难过起来,鼻子一酸竟呜呜哭了起来。
只有夏济仁心下了然,倾儿虽然昏睡着,却是不打紧的,人在昏睡时并不需消耗多少体力,故而每日喂食些糖水,调些营养进去,便是睡上个十日半月也不打紧。
因此他也不急着给倾儿解药,只等回到康平城,一切安稳了,再让她醒来也不迟。
耶龙亿留下的六位亲兵,科科葛留了四位在韩府以照应勋儿的安全,他只带了两位亲兵出来,远远跟着夏家的马车,暗自护着。
夏至善哭累了便又开始感叹起来,她扯着脖子对夏济仁喊:“大伯,您为何要拆散堂姐的那个男人啊,依我看那个男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在郑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小孩子家懂什么,莫要过问这些事。”夏济仁只冷着声,淡淡回了句。
“我如何不懂?依我看,那男人比您还要爱堂姐多点,您为了夺回堂姐竟不惜给她下毒。”夏至善撅着嘴,当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倒是对耶龙亿抱着十分的同情。
“善儿,”夏济仁的声音陡然一沉,“为人父母的心思你又如何能体会?你堂姐她被蛮夷强掳,受尽苦头,我这样做是救她于水火。”
“那您有问过堂姐的意思吗?若是堂姐爱慕那个男人,大伯您岂不是棒打鸳鸯?”夏至善仍旧是觉得大伯的做法实在是太武断不近人情了。
“以卑劣手段强抢的男人,又有何可令你堂姐爱慕?何况你堂姐已有婚约在身,岂可私自另嫁?”一提起耶龙亿,夏济仁的语气自是不屑,他只夺回了倾儿,而未让耶龙亿受些惩罚,心里依旧有些不畅。
何况,倾儿居然还为他生了个孩儿,念及此,夏济仁当真觉得自己没有要耶龙亿拿他的命来换倾儿的命,已是天大的仁慈,他到底还是给那孩儿留了一位爹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违背人性,我来日便定要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夏至善气哼哼道。
“小孩子家哪有看人的眼光,自然要父母帮着选择,看你如此顽劣,待我跟你爹爹说,还是给你找个好人家早早嫁了罢。”夏济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夏至善听了,忙做了个鬼脸,低声嘀咕道:“要我嫁我便嫁?我又不是没有腿,可以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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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将近五日,才到了康平城。
夏济仁一行人进了夏府,便命人将府门紧闭。科科葛在夏府门前静静打量了一番,便带着两位亲兵去投宿客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