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左卫门骑马飞奔,却远远落在了后面,待他赶上的时候,发现妇人和道士已不见了踪迹,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忍正在挥动忍刀,好像和空气有仇一般,左右拼杀。
由于不了解情况,青木左卫门没有立即露面,可等观瞧了一会,发现女忍一时举刀劈砍,一时又如婴儿般甜甜发笑,转而又像少女般娇赧含羞,过了一会又跪地哭泣,珠泪凌乱,如秋后细雨,点点滴落……
一定是劈杀乏累了,青木左卫门如此认为。他见对方已经由暴躁转为安静,才从树后走出来,并高声招呼了几句,但女忍却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的荧魂,中了幻海之法,对外界的一应事物,毫无知觉。此法比忍者中的幻术不知高明了千万倍。
忍中幻术主要是束缚人的眼、鼻、耳等感官,使知觉幻像。像倚耳能够让幻感触及皮肤,已属上乘之术,纵观整个忍界,能出其左右者,已属寥寥。
而荧魂所习的幻界,还有所不同。它主要吸收了五行道术中,以元神催生结界之法,再术走偏门,融入幻术的心诀。具体手法就是,以九字真言结出屏蔽影界,以幻术心法和印诀封闭对方感官,使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
但无论如何,对方的内心是清醒的,即便感觉四周一片茫然,心中也清楚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此人定力非常,能够心神不乱,凭借先前的记忆,便可以慢慢找回归路。
而幻海则不同,幻者,心也,因此幻海的准确叫法,应称为心海。
凡是修道之人,皆将所练之气,若海纳百川一般,屯于丹田,因此,丹田通常被称为气海,是真气源生之地,又是归收之处。相比于气海,幻海则是心田之海,是一切幻象的发源和归宿。
无论儒、道、佛,皆以修心为根本,所谓心力强大,则万物莫怕。世间事物,也是入心成像,才会让人感知,所谓“非是风动、帆动,乃尔者心动”,说的就是这番道理。
而天师教乃道家正宗,个别修为登峰造极者,即可熄灭自己的幻海,从做到到道家所称的“物化”,达到“见山是山,是水是水”的境界。而如果到此境界,则一切道法邪术也妄想再伤害其本身。
逍遥子乃是张天旭的嫡系传人,师承中土天师教正宗,修为之深鬼神莫测。更由于中土天师教受历朝历代所重视,因此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朝代更迭,战乱纷争之中。
几经沧海沉浮,兴衰不定,一些高深的道法修为之术,已经在动荡杀伐中,不甚遗失。而东渡扶桑的这支余脉,反而因为日本朝野的毫不重视,加之自身归隐山林,从不过问世间纷争之事,使得大部分道法修为得以保存,又经过汲取神道教、阴阳道、忍术所长,竟开创出了另一派天地。
当下,逍遥子的修为,可以说比之中土天师教得道仙长不遑多让。对于荧魂,他乃是念其年纪轻轻,就达到如此修为,实属不易,才没有痛下狠手,不然,此时得荧魂早已命赴黄泉。
可即便如此,幻海所给她带来的痛苦,也是撕心裂肺,陷入了生不如死的挣扎之中。她先是感觉四面八方皆是仇敌,上千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向她冲杀过来,顿时惊恐万分,一阵挥刀砍杀……这些皆因她心存恐惧所生。
接着,白光一闪,喊杀之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来了一批手提人头,鲜血满身,或是胸膛撕裂,血涌如泉的尸体。这些行尸全是荧魂奉师命,斩杀的无名之人,如今却一个个满怀仇恨,血眼爆睁,张牙舞爪的向她索命而来,直吓的荧魂真魂出窍,又是一次将忍刀舞的风雨不透……这些皆因她心存阴暗所生。
恐惧、惊吓过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静寂之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荧魂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在空中,身不由已的随风漂浮,她看到山脚下一座村落清晰可见,一个孩童伏在父亲背上,手持风车,正在田埂上快乐奔跑。荧魂认出,那个孩童就是自己,顿时陷入了一片甜蜜之中……这些皆因她心存纯真所生。
紧接着,风云变幻,整个村落刀光剑影,火光冲天,陷入了一片鲜血杀伐之中,荧魂看到一个女孩伏在父母的尸身上,嚎啕大哭;之后被一名老者带走,在一片贫瘠的山谷中,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孩童,习武打坐;再后来女孩长大,在师父的命令之中,师兄妹不得不相互残杀,一片刀剑争鸣,鲜血迸溅之后,女孩亲自手刃了师弟。这个女孩就是她自己,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恐惧之感至今记忆犹新,常常恶梦不断,梦里自己的小师弟时常微笑着向她走来……这些皆因她心存善念所生。
作为胜者,他们跟随师父下山,荧魂和另外三个姐妹,又被秘密送到各处,学习不同的忍术,而自己的大师兄,却因为不愿意杀害自己的同门,且不愿被同门所杀,选择独自离去。荧魂在空中,见到大师兄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这些皆因她心存真爱所生。
爱离别,求不得,乃属佛家八苦。现在的荧魂就深深陷入“爱离别,求不得”得无尽痛苦之中,爱带给他的悲痛,使幻海就此静止,不再变换……
无论她承认与否,无论她是否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中,无论她是否心境冷漠,杀人如麻,幻海告诉了她真正的本心所在,这个本心就是对爱执着,对离别的伤痛……
此时,青木左卫门已经走到荧魂身后,发现对方仍跪在那里,身体抽搐,哭泣不停,任凭他多么大的声音,都是毫无反应。
青木左卫门不知何故,装起胆子,伸手在银魂的左肩一拍,可就在他的手刚刚触到少女香肩,荧魂顿时右手一搭他的手腕,左手向后掏住他的扎带,接着就是一个漂亮前摔。
青木左卫门顿时被甩出一丈开外,“砰”的一声,撞到了树干之上,“哼也没哼,哈也没哈”,直接就晕了过去。
中了幻海之人,感官虽然被封闭,但身体的触觉还在,此时有外人碰了自己的身体,荧魂从极度的悲痛之中惊醒,幻海便再次起了作用,各种幻象扑面而来,害的她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这时,突然一个黑影瞬间而至,还未等荧魂做出反应,便伸手在她的天灵盖一按,娇小身躯顿时柔弱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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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子斜背着刚刚抢来的包袱,在崎岖山路上快速飞奔,刚才他已经检查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晚,他脚步明显加快,可此时,却看到山上走下一位伐薪归来的老者。老人苍苍百发,骨瘦如柴,看年龄已经岁过古稀,背后是一捆约莫十斤重柴木。
由于山路陡峭,又或许是背后柴木过重,老人“哎呦”一声,接着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逍遥子心中焦急,本想继续赶路,可转念一想,出家人慈悲为怀,路遇难者而不救,更有违祖训。
于是,他转回身,扶起老人,想查看一下对方伤势。可就在此时,刚刚还奄奄一息的老者,突然两眼圆整,射出一道夺人魂魄的寒光……
逍遥子暗叫不好,心知自己已然上当,但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距离过近,他的双手又处于伸向对方,尚未收回之际,电光火石之间。右手腕的脉门已被老者掐住。逍遥子顿感混身酸麻,忙运真气抵抗……
可对方怎么会给他反应的机会,老者左手扣住他的脉门,右手伸出,连点他胸前几道大穴,膻中、华盖、灵虚等要害穴位,皆被对方点中,手法既快,又准……
逍遥子顿时一口鲜血喷出,强运体内真气,双脚用力向后一登,才勉强挣脱了对方的掌控,结果倒退了几步,却因站立不稳,仰面栽倒。
老者没有预料到,对方再被自己连续重击之后,居然还能逃出自己的控制,对逍遥子的功力,暗暗赞叹不已,不过,此时他已经顺手摘下了逍遥子身上的包袱。
看到对方口吐鲜血,倒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老者知道逍遥子伤的不轻,于是一脸狞笑,伸出二指,冲逍遥子的命门点去……
眼看在自己最后一击之下,对方将命赴黄泉,老者心中甚是欣喜,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轰”一声,一阵烟雾腾空,老者赶紧屏息躲避……
待烟雾散尽,却发现逍遥子已经踪迹皆无,地上还留有一滩血迹。老者不由得心中气愤,说道:“无耻之徒,竟然偷学我派忍术……”
刚才他利用对方善心,偷袭别人,自己不感觉无耻,现在见到对方用遁地术逃跑,就误认为是偷学忍术,反而大骂对方无耻,真是无耻他妈开门,无耻到家了。
老者见对方已经逃走,懊悔已经无用,于是拿起包袱,几个纵跃,穿过一片树林,停在一间木屋之外,身形一闪,进入屋内。
只见,木屋中躺着两个人,一位是衣着华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一位则是线条匀称,凹凸有致的靓丽女忍。
老者先拿出几根银针,在女忍的头顶天灵盖处,连扎数针,而后便静静的盘膝而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荧魂感觉大脑一阵刺痛,自迷蒙中渐渐清晰,抬眼一看,发现师父正坐在自己身旁,赶忙起身跪倒在地,躬身施礼道:“启禀师父,弟子无能,没能办好师父交予的任务,就连雪颔妹妹也……”
山治中岳一摆手,说道:“此次失手,并不怪你,雪颔也已无事。我且问你,逍遥子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瞬间发狂。”
荧魂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定了定神回道:“他只是简单念了一句法诀,接着食指在弟子眉心一点,弟子便感觉五官失聪,接下来就是无尽的幻觉……”
荧魂不知道如此回答,师父是否满意,偷眼观瞧下,只听师父长长叹息一声,面色凝重,没有显露不悦的神色,于是又继续说道:“至于他用了何种道术、手法,恕弟子愚钝,实在是……实在是看不出……”
山治中岳听完弟子描述,已经隐约猜到了端倪,心中不由得暗叹,还好自己选择了偷袭,不然正面决斗,一点获胜的把握都没有。
此时,看到荧魂还跪在那里,他用手指了指旁边躺着的青木左卫门,问道:“对于此人,之前你可认识?”
荧魂抬头看了看了,毫无印象,说道:“回师父,弟子不识。”
山治中岳盯着荧魂的眼神,确定弟子没有说谎:“此人虽是误打误撞,但也算机缘巧合,且他的身份特殊,以后你要暗中盯住此人,寸步不得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