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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六章 开始的结束

大宋权臣 王风 5856 2024-11-18 17:00

  “山长之意,在于非孔门中人。”陆生拼起最后一搏。

  “以古为师,唯贤学之。”在略略迟疑后,王璇终于委婉否认了自己是孔门中人,在上千自幼习说儒学的师生前说出,这需要相当的勇气。

  在场大儒们心情极为复杂,王璇的否认使他们不敢相信,刘非久在官场,深知王璇一向善于自处,为何今日会公然冒天下之大不违。

  “治国非一家学说可为之,诸子百家未尝不可取之所长,儒学经千余年至今,亦是融入诸子百家学说。”王璇心知必须在治国学术上说出道理,不然今日局面可不好收拾。于是道:“昨日有学子问三皇五帝之时,为何圣人辈出?而此下数千年,最贤不过唐太宗?同是华夏九州,水土未变,神灵未变,何以古今有异?”

  “或许是民风以变,道德日下。”陆生灿灿地道。

  “孔门云圣人是生而知之者,又与民风何干?”王璇反问道,“以儒论道,今时民风已变,说来倒也不算说错。须知当三王五帝之时,国小民寡,寻常百姓便可以直接和天子说话,何况天子亦设华表于宫门之侧。”

  “若有小人为恶,则百姓一可以在华表上直书,曝其罪恶,二可以直接告诉天子。天子耳目张明,如何不圣?天下人都可以直言朝政得失,小人便是欺得一时,欺得一人,如何可以长久欺瞒天下人之耳目?古三皇五帝之时,朝堂中即便是有小人亦不能立足,天子便由是称为后世称道的圣人。”

  顿了顿,王璇继续说道:“其后疆域日阔,天子不得已而设百官,故官民之分遂起,民意与天子隔绝。今世虽有登闻鼓院,然而以民告官,便是坐实,民亦须受罚,故虽有小人在朝,天下百姓便知之,不敢告之天子矣。诸君试看那登闻鼓院,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敢去敲那个鼓?这等设置,原本是百官中的奸诈之人,欲借以欺君而想出来,隔绝天子与庶民的办法,后世却因之不疑,反而妄求什么刑不上士大夫。如此曲解,岂非缘木求鱼?天下之奸弊事情,都是欺上不瞒下的,若天子能通达民意,小人便不能居于庙堂”

  众人一阵哗然,又有一名学子起身道:“学生敢问山长,以山长之意,乃是鼓励民告发官长,夫子:未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学生以为君子务本,让是庶民百姓无所顾忌的告发官长,岂非伦常大乱,这和武周酷吏之世又有何区别?非儒学何以治天下?”

  王璇笑道:“问的好,问的好。古今儒家典籍之中,但闻五伦之中有君臣之义,未曾闻有官民之别,天子拔隶民中有才者为百官,其意并不是用来奴役百姓,为百姓之长官。而是设置官署以帮助百姓,让百姓各得其所。因为世有恶人,才不得不假百官以威仪,实则百官与百姓,又何曾有上下之别?后世因循,则谓公卿士大夫高高在上,其实则离古之圣人之意远矣。”

  “至于武则天之法,未足称上古之遗意也。一则武氏得天下不正,以女主临朝,其使百姓告发长官勿问,不过是为了钳制士大夫之口,其本意与古圣之意相差甚远,岂可因此而有大治?二则三皇五帝之时,民少官少,政简事易,后人若欲复先王良法,当先求其意,而不当拘泥其形。上古之时,王不过百里之地,今之天下,括有四海,岂可一概而论?若以我之愚见,今世若欲求大治,则当在各县聚士绅乡老,专事讨论县官施政得失,为人贤愚不肖,而不受县官刑责。其有建议之处,则可以请县官依法施行,县官若有失职处,亦可随时弹劾,请朝廷另委贤能。”

  “士绅乡老于县中利弊深知,又有报纸可以广传,则县官不敢任意枉为。依是法,由县之议会推举名士,组成军州议事,监察军州守臣施政得失,又由州之议会荐人于各路,监察转运使之得失,由各路之议会荐人于朝廷,监察宰相中书之得失优劣。如是,天子自可以垂拱而得上古之治。”

  “试问在此制度之下,有谁敢擅权?有何等小人可以久处要职欺瞒天下人之耳目?若论犯上作乱,更不可能矣。为何,天下人通过层层监督,便是才智才人之辈,亦无法施阴谋于其间矣。此不过略言其大意,又更有若干措施处置其中,使之得上古法治之意。”

  王璇借着讲学的机会,以空化上古之治,而设计出现代议会制度的雏形来。便就是子午书院大儒的学问再好,对于这种方法也是闻所未闻。

  在众人听的入神之时,他又补充道:“州县长老议政,不是官署,不需要增加半个官员,只需朝廷立法,保证士绅乡老议论之权力,无需发给士绅们月俸。士绅们通过讨论政务得失这种方法,可以维护乡里的利益,把自己的命运和天子联为一体,如上古一般,在各地为天子监督官员;而皇上则可以得天下民心,而无须加俸,无须置官,无须变法,便可以多出千百万计的监察御史。举国上下同心协力,国家焉能不大治。”

  讲坛周围一片寂静,王璇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一时间,很难有人能找出有力的驳斥。

  再说,王璇的议论中,主要提议是符合在场许多人理想,或可说是某种政治欲望,这些书院的教授们有的是官场失意、有的是愤世嫉俗,更多的是没有仕途,他们并不是有意山林的隐士。

  相反处于读书人的立场,他们都有一份‘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强烈渴望。

  王璇关于设立士绅长老议政的构想,其中参预议政者不会是目不识丁的农户与武夫,必然是他们这些谦谦君子,能够在国事政务上拥有言论权利,这种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山长,学生以为山长的士绅议政虽善,然小民但求一岁温饱而不足,何来言事。即便是入会言事,贫苦人家大字不识几个,奈何议政。”一名学子起身,慷慨激扬地道:“故而,必是地方乡绅、秀才,他们未必便不会和官府一起上下其手,鱼肉乡里呢。”

  “不错,弟子也是有感好处颇多,但要真正执行却是弊端百出。”身为副山长的刘敏,当众质疑王璇的理念。

  “士绅和官府狼狈为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若有士绅议政,那些乡间劣绅,反倒可以用民意来对抗官府。”

  刘敏的话颇有分量,下面左右不定的人,顿时间顺着他的思路,生出实行的种种弊端所想。

  王璇赞赏地看了看刘敏与那个学子,温声道:“你二人所言不差,但那是往坏的一面去想了。夫子所谓的礼,其要义便是一个‘和’字,依我看,这议政的要义,仍然应当在一个‘和’字上,议会之作用,是监督地方官横行不法,欺下瞒上;督促地方官在政绩上有所作为,防止庸庸碌碌之辈窃居高位。其实质不过是一扩大了的御史台,就算仅仅是士绅组成议政会,只要能保证议会不被打击报复,终不成一县之士绅,个个良心丧尽,就没有人敢说真话的。便是那坏人居多,但凡能有几个好人,亦可以向上一级申诉。。”

  众人听王璇说的也不无道理,也就都点头称是。

  其实,在座的不少是俊秀之士,之所以没有问难到这一层,也就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参政的欲望与志向,且同为士这个阶层,使他们相信做为乡绅们的良知,倒不似向一些来自底层三等户之下的学子,对士绅们的良心颇有怀疑。

  但无论如何,从小学习着“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是不可能相信一个县中的士绅,都可能是坏蛋的。

  所以王璇如此说道,他们马上也就信服了大半。

  虽然,王璇心里对自己的话很不以为然,却不愿意继续深论下去了。

  毕竟民主议会制度,不是一个单独的东西,不是说单独拿出来,放在任何地方可以行得通的,说得越多,只怕毛病越多。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啊?

  本来所谓的民主议会制,如果不是教育普及率达到一定水准、人们又拥有自由的传统,要实行起来就相当的困难。

  宋代的家族制度,虽较唐代之前已大有不如,但是地方上依然是一种家族的传统,民主议会制度岂是说行就行的?让一个农民和他的族长族老在议会上对立,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璇本意,也并不是冒然在尚无合适土壤的社会中,种下这颗种子。

  不过,宣传这种思想,引起社会精英的讨论。还是有必要的,他相信当大宋的商人。真正发展到成为一个稳固的阶层后,社会的性质必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新型阶层为了保护和发展自己的产业,必然会谋求政治上的权利。与其到时候让他们去摸索,不如现在就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蓝本,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有人去加以研究,修改、完善。

  “子午书院就是要海纳百家,绝不拘泥于一人一家之说,只要是在书院之内,不涉及忤逆之言论,可以尽情争论诸子学说、政事得失,书院绝不干涉。有好的文章、辩题也可由‘汴京新闻’择优刊登,给于稿酬。”

  “大和上,恐怕你要失望了!”在与明秀相见的第一句话,王璇是如此说的,没有任何的歉意,更没有忐忑明秀十余年辛苦。

  明秀拒绝朝廷给予的封号,却没有拒绝赏赐,这笔数目巨大的钱财,全部捐给了大相国寺和三清观,用他的话说,佛本是道,同为天下苍生疾苦,何分彼此。

  王邵却知明秀用意之深,禁不住暗自叫好,三教合流,外来之人,博取好感,正可顺势而起,和上不作大夫,实在可惜。

  明秀漫步在子午书院,似乎并不介意王璇的话,淡淡笑道:“子正所做,方是大善,其它留给后人未尝不可。”

  王璇停住步子,惊讶地看着明秀,道:“大和上,十余年之功,生平志向,岂能一笑了之。”

  “方才听子正大论,方知要做的事很多,民本为上,方是正途,不然取之何用。等待并非放过,终会有机会,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明秀目光清澈,神色淡然。

  王璇凝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豪爽地大笑,道:“大和上说的是,甘州战事接近尾声,汉家即将重出西域。下步,朝廷将逐步推行法度改良,经营西南,扩展海外,若有时机,大宋铁骑开疆扩土,大宋水军扬帆海上,也或不可知。”

  明秀亦是放肆地一阵大笑,全无得道高僧形象,道:“贫僧还为开路先锋,扬我无边佛法。”

  王璇点了点头,道:“只要大和上愿意,朝廷不吝定远侯。不过,大和上是为道还是佛或是儒?”

  “功名不过浮云而已,道佛儒名号而已,殊途同归,在心不在人,南无阿弥陀佛。”

  “大和上,这仅仅是开始的结束!我该收官了,下面是他们的事了。”王璇淡淡地笑了,脸颊闪过一抹疲惫。

  .

  多少个夜晚,景影在梦境中看到了他,甚至不敢让梦醒来。

  她梦境过后,那道伟岸、挺拔又羞涩惶惶的人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每一次想要进入梦境,却焦虑的无法自己,无法抗拒婚嫁,最终伊人憔悴,被父亲恼怒之下,借故送入了道观。

  青灯古卷,那可少女怀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那道影子却深深刻在心底。要婚配的男人是位豪杰,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璇玑子常常在她耳边提起。

  当年那男人就在百步之外,自己却不愿出来相见,一切都是因为心中的他。

  父亲始终不原谅她,自问今生今世将孤苦一生,回来祭奠亡父,却不想上天的眷顾,竟然是金明晓月遇到了他。

  她的眼际划过那一身淡青的长袍时,顿时湿润了,无数个夜晚的煎熬,违逆父母的自责,她无法承受,却不曾流泪,

  十余年了,那份孤单,那份无助,那份彷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每日无不度日如年。

  当再次看到他时,她有了想哭的感觉,却不敢哭出来,她怕自己会彻底控制不住,怕他会不会认为她疯癫。

  “道长,清波子。”王璇愕然之后,立即意识到什么,决定不能让她在消失在眼前,连名字也不知道。

  她依然在注视着他,似乎没有听到。

  王璇索性松开马缰,任马儿溜达下桥,他却再次细声问道:“敢问道长,在城外长亭,在元宵佳节。”

  “贫道,洞元观玉真子,似乎与官人并不相识。”景影不知不觉中,似乎在自言自语,却没有说下去。

  声音很轻,如果此时谁在不远处说话,可能会被湮没。

  王璇却如五雷轰顶,整个大脑陷入僵硬状态。

  一阵几乎要发狂的冲动,恨不得跳下汴河洗去自己的愚蠢,玉真子、元宵节的依人,根本是同一人。

  为何景慕羞怒交集的道歉,主动解除婚约,为何要把女儿送入道观,为何要在他提出三年之约后,感激涕零。一切都在瞬间解开。

  如果,说那长亭一刻是宿命的一眸,元宵节上便是未曾谋面的定情。可惜命运多变,上天把依人送到身边,他却不自知,甚至近在咫尺,却未动看一眼的心思。

  如果,那天他能多等待一会,多要求一次!哎—自己竟然欺世盗名的许下三年之约,被士人感慨万分。

  一股愧疚心理油然而生,他不是没有能力打听经景影下落,更不是没能力知道过去,却不想去知道,当真造物能人。

  他轻轻一叹,轻声道:“六姐。”

  无比轻柔的男中音,景影却如遇惊雷,俏脸顿时变了颜色,樱唇扇动却不知怎样说,她不明白他为何知道她的班辈。

  “我是王璇,王家五哥!”

  “王璇。”景影玉手捂嘴,一双星眸中尽是不敢相信,隐隐的潮湿化作晶晶泪光。

  “我送你。”王璇慢慢侧过身去,目光始终停留在景影脸上,几乎没有离开。

  景影不言不语,微微垂首,却轻迈莲步,慢慢越过王璇。

  此刻,王璇心中却闪过萧无笙的身影,月光下、大海边,伤感的笛声,凉州那销魂的夜。

  “若是早一点遇到,或许,或许就不会有后话了!”王璇在心中微叹,站在桥上沉吟良久。

  遽然间,他似乎想通了,转身便向景影去向追去,却又惊愕地呆在当处。

  桥下,萧无笙与景影,竟入姐妹一般站在一起,两道充满殷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怎么回事?这也太离谱了,王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曾经那道凄绝美丽的笑,令他神魂牵绕,这个时代第一个动心的女子,注定遗憾的影子,竟同时出现在面前,超出他的想象力。

  当他慢慢地,不敢相信地走到儿女面前,望着那红颜依旧,岁月不去的娇容,嘴唇煽动,不知该说什么。

  “贫道璇玑子,这是师妹玉真子,敢问官人有何事?”萧无笙眨了眨眼睛,依旧未曾被岁月带走的绝色容颜,充满了初次相识时的天真。

  瞬间,王璇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堂堂当朝宰相,脸颊竟一片赫然,诺诺不知该如何说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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