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来宝还想说什么,被宋翠华一支烟斗拦住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娘。”宋翠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金大牛跟前,瞧着苏秀锦,“这位就是你娘舅家的亲戚?”
金大牛下意思把苏秀锦往身后一拦,道:“大娘,这是我的远房表妹。”
宋翠华眯着眼睛瞧了一眼,笑道:“你拦着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苏秀锦看着宋翠华,蜡黄削瘦的脸却瞧得出年轻的时候有几分颜色,发髻盘得一丝不苟,眼神偶尔闪过一丝精明,手指因为长期抽大烟微微泛黄。
“瞧着模样倒真是不错。”宋翠华从头到脚打量着苏秀锦,苏秀锦大大方方的由着她瞧,娉娉婷婷的站着,倒是独有一份气质。
可金来宝却瞧着苏秀锦有些迷茫,总觉得苏秀锦在哪里见过似的。金来宝只见过苏秀锦两次,一次与金大牛在煎饼铺子里,但那时的苏秀锦是蒙着面纱的,还有一次就是蒹葭楼了。
金大牛问道:“大娘是不是身体又不舒坦了?”
宋翠华弹了弹烟灰,移过了眼光。
“这胸口又闷得慌,就来找牛大夫瞧瞧。”
牛大夫道:“你要是不老抱着烟杆子,也不至于胸口痛。”
宋翠华抽了一口旱烟,不置可否。
牛大夫转头问:“她是脚崴了吧,坐那让我看看。”
金大牛忙扶着苏秀锦坐在板凳上,牛大夫让苏秀锦脱掉足衣瞧瞧脚踝,苏秀锦却是一阵犹豫,闺中女子注重男女大妨,莫说牛大夫是医者,瞧了去也可说是事急从权,但这厅里这么多男人,又怎好意思?
牛大夫瞧出了苏秀锦的矜持,心里揣着了一丝疑问,让金大牛扯了块麻布围了一个角落,扶着苏秀锦进了麻布围间。苏秀锦感激不已,倒是宋翠华瞧着微微皱了眉头,嘟囔了一句:“好娇气的女娃娃。”
牛大夫开了药,嘱咐了几句,伤势不重,两至三日便可以痊愈了。
金大牛松了一口气,宋翠华站起身,慢条斯理的道:“大牛啊,既然你表妹没啥事了,你也就随我们回家去吧。”
“可是大娘——”金大牛刚想开口。
宋翠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烟杆往桌上一拍:“怎么着,还不想归家了是吧!”
金来宝在一旁也道:“大牛,也不是我说你,地里的活你多少天没干了,再说家里的事,你不回去难道要我娘亲自动手不成?!”
金大牛忍不住反驳道:“地里活我都做完了——”
宋翠华讥笑一声:“果然是养大了的白眼狼,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就忘了家里多病的后娘和读书弟弟,啧啧,白米饭养出的杂种,当初我真是不该要!”
金大牛涨的满脸通红。饶是苏秀锦再愚笨,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大概意思,她瞧了一眼金大牛,屈辱,羞愧,悲伤全摆在了这个男人脸上,明明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与那得意洋洋的金来宝差不太多的年龄,却承受着完全不同的待遇,金大牛死死的捏着拳头,那拳头微微泛白,瞧得出他有多么用力。
苏秀锦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叹什么。心里微微的抽痛。
金大夫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金大牛这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大的,老实得紧。
“好了!宋氏,有什么事你回家关上门说去!大牛这孩子再怎么样也是金家正儿八经的孩子,容不得你在我这念叨。”
宋翠华哼了一声,闭了嘴,眼神却落在金大牛身上,那意思是,有什么事回去再好好算。
牛大夫这也有不少病患,认得金大牛一家的也有不少,都悄悄小声的议论着。
苏秀锦心里悄悄一动,手攀上了金大牛的手臂,悄悄舒展了他紧绷的肌肉,金大牛猛地转头看他,只见苏秀锦微微一笑道:“表哥,我年幼丧父,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天灾降至,将我与母亲赖以生存田地都冲得一干二净,我们无法才投奔娘舅家,寄人篱下的日子本不好过,好在表哥见状伸以援手,助我们在金家村暂住一二,又寻了能让我与娘亲能做的活计,这才不至于饿死荒野。却不想让宋姨妈这么误会,想来我们也不过是孤儿寡母,实在不值得同情,让表哥挨此责骂,实在是羞愧!”
此话一出,牛大夫微微点头,暗道一声好聪慧的姑娘,金大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瞧着苏秀锦是目瞪口呆。
苏秀锦却又行至宋翠华跟前,微微一福:“宋姨妈,这些日子以来所有损失我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赔偿的,表哥这些日子虽然抽空帮助一二,但地里的活却是半点没有松懈,只可能家中有些伺候不周,实在是对不住,秀锦在这给您赔礼了,但请姨妈不要怪罪表哥。”
宋翠华捏着椅子的扶手,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几乎要滴得出水来。
金来宝忍不住道:“你这意思是我们错怪了他!感情还是咱们亏待了他还见死不救不成!”
苏秀锦期期艾艾的做柔弱状道:“秀锦从无此意,二表哥误会了。”
宋翠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丫头好溜的嘴皮子。”
苏秀锦眨了眨眼,不懂状道:“秀锦不懂宋姨妈是什么意思,只是父亲从小教导,妇人不善言辞为最,巧舌如簧,变着法谩骂与人最是失礼。”
“你这意思是我变着法骂他不成!”宋翠华忍不住拍桌而起,怒道:“好一个小丫头,你敢站到我头上拉屎撒尿!”
苏秀锦只道:“秀锦从无此意,还请姨妈息怒息怒!”
宋翠华哪里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自己,当下一口气上不来,忍不住捂住胸口,苏秀锦暗道一声不好,这要是把这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这不孝的名声还是得金大牛背。
苏秀锦上前扶住宋翠华,右手状似扶住宋翠华手臂,实则掐住了她的虎口,左手则按住她背后脊椎穴位,让她瞬时挺住了腰背,苏秀锦道:“宋姨妈,这站着也累得慌,您坐着我给您沏茶赔罪。”
牛大夫是个精明人,哪里不知道苏秀锦的小动作,上前道:“对啊,也别站着了,你这胸口闷的也不能久站,省的喘不过气来。”
苏秀锦一松手,宋翠华哎哟一声,再看看这手被苏秀锦生生掐出了一个老大的红印子。
金来宝忙上前问:“娘,你这是怎么了?”
牛大夫马上帮腔:“这还能怎么了,还不是这烟枪给害的。”
宋翠华再想出声,却被这句话狠狠地堵住了,她在转眼看苏秀锦,苏秀锦正笑意盈盈的沏着茶水,当真是把这出戏演的圆满。
这时,牛大婶撩了帘子进来大声问:“大牛,中午在这吃饭,宋家的,你也别拦着,我跟我大侄子多长时间没见了,你那田里的事,晚一天也不会让杂草埋了去,要不让你那宝贝儿子下一天田,让我大侄子也歇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