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在一月份发的那四篇文章，在互联网上造成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不大是因为1995年的互联网用户太少，那四篇文章一个月下来总共才两万左右的下载量，还不如2016年的一本扑街网络小说，不小是因为1995年的互联网圈子很狭小，看过的读者质量很高，有不少都是重量级的人物，比如林纳斯和雷蒙德这样的名人都在新闻组里推荐并表示赞赏，相当于2016年一本有十几个大神写手专门帮忙写章推的热门网络小说。

　　和叫好不叫座的理论文章不同，正好赶上好时代，而且极具实用价值的7-ZIP则叫好又叫座，以燎原之势在网络上蔓延开来，给杜秋争了不少名气。

　　1995年之前，互联网上主要有三种压缩格式，一个是ZIP，一个是LHA，还有一个则是ARJ，其中ZIP开放但并不免费，LHA免费但是更新缓慢，因为它是RB一个内科医生业余搞出来的，ARJ则既不开放也不免费，因为它有专利保护，7-ZIP算法先进，压缩比率高，又免费又开源，立刻广受追捧，除了杜秋最初发布的DOS版之外，还被移植到了Windows、Linux、Unix等其他操作系统中，不仅大受普通用户欢迎，连一些商业公司也开始使用了，这大概就是PKware急急忙忙开高薪收编杜秋的原因，因为他们的产品主要就是针对商业用户的，如果任由7-ZIP发展下去，公司就要完蛋了。

　　杜秋和上次一样在研究所呆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才走，只不过那次只上了一个小时的网，这次上了五个小时，把互联网上一些主要网站，比如美国在线、微软以及雅虎等都研究了一遍，同时也摸清楚了网景浏览器的主要功能和关键性能，在离开之前，陈大猷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杜秋，我们这个研究所隶属中科院，中科院准备在3月中旬的时候，把江城、云城、浦江以及金陵这四座城市的科研机构连起来接入互联网，到时候不仅上网费用会大幅下降，而且也更方便了，你可以随时来我这里上网。”

　　“那以后肯定要经常过来麻烦陈哥了。”

　　陈大为很热心，在旁边帮忙出谋划策道：“三哥，你们所里人少屋多，不如干脆帮秋哥租一间没人住的宿舍，然后你们俩当邻居，交流起来更方便，我以后来的时候还可以和秋哥秉烛夜谈。”

　　“我找个机会跟领导探探口风，看宿舍能不能外租。”陈大猷随口应了一句，但并没有给出保证，他把杜秋送到宿舍楼下，站在楼梯口说道：“国内网速太慢，网民又少，现在还没有做互联网生意的土壤，你如果真要做浏览器，未来几年的事业重心肯定在美国，在国内一个月两三千就能招个顶级的程序员了，但是在美国至少得两三万美元才能招一个，租房子和买设备更是天文数字，资金要求很高……”

　　他见陈大为坐进汽车开始倒车了，就上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先跟你透个底，我现在只能拿出来50万人民币，你呢？”

　　亲爹那里借了10万，亲妈有8万，投机日经指数赚了3万，记事本生意分红了2万，如果把雅阁卖了或者抵押了还能弄到7万左右，这样总共是30万，等2月23号去投机327国债的话，大约能赚20万，杜秋粗略估算了一下之后，说道：“我也差不多能拿出来这么多。”

　　有技术没资金的人才，是待宰的羔羊，有技术有资金的人才，是合作的伙伴，陈大猷之前显然把杜秋当作待宰的羔羊了，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多钱，闻言很是意外，愣了片刻之后才勉强笑了笑，调侃道：“难怪你野心勃勃的想做浏览器，原来是个既有技术又有钱的主，这下我就放心了。”

　　“50万美元算有钱，50万人民币哪里算有钱，折合美元还不到6万，如果开公司的话，恐怕半个月都撑不下来。”

　　“说的也是，你最好多找几个人一起投资，我也多跑跑路子，看看能不能再凑点钱。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你能把浏览器给写出来。”

　　“陈哥放心好了，我还是那句话，技术不是问题，资金才是关键。”

　　晚上杜春华把合伙人聚餐地点放在了上次来过的悦宾楼，因为都是熟人，聚餐进行的很顺利，气氛也很融洽，在吃饭的时候，杜秋得知新办公地点已经决定了，在距离锦桂花园只有五站路的友利大厦里，那是一栋80年代末建造的办公楼，设施有些陈旧了，不过面积比较大，租金也便宜，是一个很适合初创公司办公的地方。

　　“以前一直在学校里折腾，现在出来了才知道外面好复杂，今天要不是春华姐在场，我们几个不管去哪里租房子，都肯定要被宰。”

　　“就是呀，尤其是鹏飞大厦的那个业主，欺负我们年轻，闭着眼睛瞎报价，租金居然比别人高两成，要不是春华姐认识人，我们还真被骗了。”

　　“春华姐，杜秋很有本事，可是经常到处乱跑，对公司的事不太上心，不如以后你来做公司的总经理吧？这样正好可以管着他。”

　　果然如杜秋所预料的那样，亲妈出马，一个顶俩，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让三个合伙人心悦诚服，主动推选她当了新公司的总经理，而杜春华也是雷厉风行，上位之后还没下餐桌就开始烧三把火，拿杜秋开刀，把他设计的记事本给改了——没有改文字方面的创意，但是把记事本的结构从分离式的旅行记事本改成了普通样式的合体日记本。

　　“这么做有三个好处，第一，可以大幅度降低采购和生产的成本，不需要绳子和小饰品之类的东西了；第二，大幅度降低装订的复杂度，不需要缝线，也不需要手工装订内页纸，提高生产效率，第三，可以大幅度提升记事本的销量。”

　　杜春华见众人对前两条都很赞成，但对第三条有疑虑，就从提包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拆开了内页纸，举着封皮说道：“牛皮纸非常耐用，如果采用了分离式的结构，很多人买一本就可以用好几年，而且还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更换内芯纸，但是内芯纸并不由我们控制，所以会损失很多利润，而采用合体式的结构，用完了之后就得买新的，而且还要根据不同的需要买很多本，比如语文一本，数学一本，英语一本等等，这样会大幅度提升销量。”

　　坐在她身边的苏文秀有不同意见，说道：“春华姐，我们记事本的特色就是分离式结构，改了之后和别的记事本样子差不多，会不会卖不出去？”

　　“文秀你想错了，我们的记事本特色不是结构，而是文字。”杜春华指着封皮上的四行小字，对苏文秀说道：“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把我的记事本和你的记事本放在一起，每一本卖10块钱，你是打算单买，还是打算两本都买？”

　　苏文秀扭身从挂在椅背上的提包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和杜春华的放在一起一看，发现一个记事本上写着“时光，浓淡相宜，人心，远近相安”，另一个记事本上写着“流年，长短皆逝，浮生，往来皆客”，一个是杜秋写的，用的是褚遂良的笔意，另一个书杜春华写的，用的是卫夫人的笔意，一个灵动圆润，一个婉丽多姿，文字珠联璧合，书法相映成趣，又精美又雅致，仿佛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小萝莉，拆开任何一个都会让人遗憾和不舍。

　　她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两个都买。”

　　站在她身后看热闹的王慧慧也赞同道；“是我的话，我也肯定两个都买。”

　　“既然两个都买，你刚才为什么要犹豫？”杜春华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记事本，说道：“因为这两个记事本只需要买一个就能用很久了，买两个是浪费，对不对？”

　　苏文秀若有所悟，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想清楚，目光在两个记事本之间来回逡巡。

　　“记事本是用来写字的，而文字是文化的载体，凡是会写字的人，没有不附庸风雅的，所以我们产品的特色是文化情趣，而不是记事本本身。”杜春华为了启发她，又问了一句道：“如果我把这两个记事本改成合体的，每本卖6块钱，你还会犹豫吗？”

　　“当然不会。”

　　“对嘛！我们要为客户着想，尽可能的降低他们的犹豫，诱惑他们消费。”杜春华指了指桌子上的可乐瓶子，说道：“可乐为什么除了500ml的瓶装之外还要搞个355ml的罐装出来？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有点渴，但又不是很渴，买了500ml的担心喝不完浪费，所以可乐公司就干脆搞了个更便宜的355ml出来，诱惑他们去喝，所以我们也要这样做，主动降低产品的售价和耐用度，帮消费者做决定。”

　　杜秋不知道亲妈的这套理论是从哪里搞出来的，但是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因为在2016年的时候，不管是大型文具公司还是互联网上的小型创意工作室，都做了很多文字创意类的记事本，很少有人采用分离式结构，绝大多数都是传统的合体式结构，于是就帮腔说道：“明天我们去印刷厂试着做几个出来看看效果，如果我姐说的没错，就按她的意见重新设计一下，反正是用电脑排版，改起来很简单。”

　　云大校办印刷厂虽然效益不佳，但硬件设备还不错，该有的全都有，杜秋亲自上阵，以相同的文字内容，做了5个分离式的记事本和5个合体式的记事本，然后拿到学校食堂门口做市场调查，售价10元的分离式记事本果然远远不如售价6元的合体式记事本受欢迎，大多数学生都表示前者会买一本，而后者则会买两三本，有些土豪甚至愿意每种字体都买一本。

　　这两个本子虽然售价差了很多，但成本同样也差了很多，所以综合起来利润差别不大，但做第二种省时省力，产量更高，销量更大，肯定也更赚钱，几个合伙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抛弃了杜秋，成了杜春华的拥趸，只有苏文秀略有担忧，说道：“我以前接的那500多个订单怎么办？那些都是以前照着分离式结构预定的。”

　　“不要紧，我最近每天晚上都要监督小弟练习书法，你把做好的记事本送到我家里去，让他每天用手工写。”

　　亲妈，你这是于公于私都不放过我啊……

　　外公明明要求我们两个每晚都要练字的……

　　…………

　　注1：1995年3月，中科院把四个城市的研究所用网络连接了起来，标志着互联网在国内正式开始扩张。

　　注2：记事本封皮上的文字来自明代文学家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注3：多谢书友龙骑将的指正，1995年罐装可乐的容量为355ml，并非现在的330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