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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两界共主(110)

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7738 2024-11-18 17:57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不管是射杀守城校尉之事, 还是那个疑似奸细的东篱先生, 谢茂都已经替衣飞石收拾得干干净净。若此刻京中安稳, 衣飞石大概也不介意多陪他几日, 可是,杨皇后一死, 京中顿显波谲云诡,衣飞石即刻抽身返回青梅山, 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谢茂当然不会怪罪衣飞石失信,他对衣飞石表现出的心思本就不纯, 二人萍水相逢也谈不上多深的交情, 何况,衣飞石官卑职小仅凭父荫, 在哪儿都说不上话, 就算留在他身边也不过充当侍卫,——他也不缺一个侍卫。

  因是夏日,谢茂衣冠多清淡素雅,今日愈发寡淡,素衣玉饰,常用的折扇因扇坠挂着一枚红宝, 也被他弃之不用。漱口之后,谢茂饮了一盏薄粥,搭着一碟子菌菇杂蔬,素得赵从贵心里发愁,王爷这是怎么了?

  才用了朝食, 就有宫中太监来传旨:“着信王谢茂即刻进宫。”

  谢茂进宫通常都是赵从贵从旁服侍,这位是朝阳宫出身的阉宦,出入宫闱当然比没净身的朱雨银雷方便。让人看不懂的是,谢茂此次进宫没带外侍长余贤从,而是命余贤从看守王府,带的是黎顺、常清平并十二名领班侍卫。

  旨意来得突然,谢茂也不曾摆出亲王仪仗乘坐马车,一匹快马长驱直入禁中。

  宫中已是一片缟素。

  谢茂在左安门前下马,太常寺官员已静候多时,即刻上前为谢茂更换丧冠素服,另有太极殿服侍的小太监等着引路,一路哭兮兮地把谢茂领到了奉安宫中。殿前诸皇子已跪了一地,侧殿是后宫嫔妃,皇帝站在皇后灵前一言不发,……没看见淑太妃?

  “皇兄,皇兄!”谢茂连滚带爬地扑上去跪下,满脸不相信地看着杨皇后的梓宫,拉扯着皇帝的龙袍衣摆不放,“为什么?怎么了?我不信!我阿嫂怎么了?阿嫂,阿嫂!”

  眼瞅着信王一个虎扑就往皇后梓宫上撞,守在灵前的礼部、太常寺官员,打下手的太监,全都吓得脸色煞白,七手八脚把信王拽住:“王爷不可!不可啊!”这要是让信王把皇后梓宫撞个趔趄,他们全得陪葬!

  谢茂冲撞几回没法突围,掉头要去哭他皇兄:“哥,你说话!我阿嫂怎么了!”

  跪在殿外的皇二子谢沐一跃而起,冲进殿来指着谢茂怒骂:“你还敢问怎么了?若不是你无理杀害承恩侯世子,母后岂会一病不起!五弟也因你下狱,母后就是被你气死的!”

  谢茂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戏特别好地退了一步,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心中忍不住吐槽,你妈就蠢,你比前世还蠢。

  这时候你蹦达出来干什么?我是皇弟,不是皇子,把我骂毁了有利于你夺嫡上位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皇后是被气死的,让皇帝怎么下得来台?他老婆成了谢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气死的皇后!多好听?你是想把皇帝气死吧?

  果然不等谢茂吭声,一直站在皇后灵前作忧郁状的皇帝陡然暴怒,飞起一脚踹在皇二子谢沐身上,怒道:“皇后才咽气呢!孽畜就敢踩着嫡母娘娘尸骨陷害宗室!奸骨佞心,刁毒至此,令人发指!”

  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谢沐飞出去六七尺,被殿前门槛卡住,瞬间脸白如纸。

  谢茂第一个上前抱住皇帝:“陛下息怒!您保重啊皇兄!”

  皇帝被他抱得差点站不稳,似是伤心至极,一手扶着皇后梓宫,泪如雨下:“梓童,你不在了,朕心亦如死灰。”返身就指着谢沐继续骂,“皇后不在了,琰儿还在呢!纵没有了琰儿,朕还有长子,轮不到你这畜生耀武扬威!”

  两句话说得满堂众人脊背生寒!皇五子完了,皇帝要立皇长子!

  谢茂抱着皇帝的腿,这分明也是一个人的腿,一样的骨头,一样的血肉,一样从母胎中娩出,一样牙牙学语长大。可是,为什么他就能做出这样狠毒的事呢?——这可是在杨皇后的灵前啊!杨皇后英灵不远,听见皇帝亲口说不保全她的儿子,她该有多心寒?

  他一向知道皇帝凉薄猜忌,小气刻毒,可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会心狠成这样。

  这可是……在杨皇后的灵前啊!

  奉安宫杨皇后梓宫之前,皇帝一场暴怒,昭示着中宫嫡子废了,皇二子谢沐也废了。

  默默跪在殿外的皇长子谢沣欣喜若狂,替杨皇后跪灵时越发虔诚悲痛。

  ——皇帝说了,没有琰儿(嫡子),还有长子。

  只要谢琰陷在大理寺里出不来,储君的位置,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沣一边哭得涕泗横流,双眼红肿,一边努力地想,怎么才能让谢琰永远出不来呢?五弟那个暴脾气,只须有司官员羞辱两句,他就会自己受不了玉石俱焚了。

  他一边哭着嫡母,一边盘算着如何弄死嫡母的亲子,半点儿不觉得心惊。

  人死如灯灭,活着怕她,死了?倒是叫她从梓宫里爬出来呀!

  谢茂是臣弟,在灵前初祭之后,不再守在奉安宫,而是去了长信宫。

  他去探望听闻皇后急病薨逝,惊恸之下病得不能起身的淑太妃。

  本以为淑太妃生病只是托词借口,不想去奉安宫为杨皇后致祭——身为太妃,说穿了也只是文帝妾室,皇后为天下母,皇后去世,天下缟素,太妃也不能免礼。

  哪晓得才走进长信宫就闻见浓重的药味,淑太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居然真病了!

  “母妃?”谢茂上前施礼,关心地握住淑太妃的手,“您这是?”

  大宫女取软枕垫在淑太妃身后,将她扶起,挥退所有服侍的宫人太监之后,亲自守在帐前,示意淑太妃可以与信王放心说话。

  淑太妃满脸病容,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要小心啊。”

  谢茂被她一句话提点得心冷如水。

  小心?小心谁?杨皇后已经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小心”?

  皇帝。

  只剩下皇帝!

  他目光定定地盯着淑太妃,和记忆一样,淑太妃总是娇柔无依的模样,仿佛失去了丈夫儿子无人庇护就活不下去,可谢茂知道,不一样了!

  她的娇柔,她的卑怯,她菟丝花一般的弱质,都只是她的保护色。

  “钱氏至长秋宫中诬指我与皇帝有染,这便是皇后的死因。”淑太妃轻声说。

  果然是为了那个秘密。

  谢茂穿越第一世,就是被这个秘密害得死无全尸。

  曾经他不理解,杨皇后一手抚养他长大,他也对杨皇后感恩戴德、对谢琰用命维护,为何杨皇后母子将他恨入骨髓?他亲手扶了谢琰登上皇位,谢琰却说奉母后遗命,将你五马分尸,将你母淑太妃鞭尸三百、挫骨扬灰,他问为什么?谢琰只说,问你妈。

  然后,谢茂就重生了。重生了也不可能真的跑去问淑太妃,你和杨皇后什么仇什么怨?他一心一意弄死谢琰,登上皇位,出一口恶气。结果不用他弄,杨皇后一死,他再不管谢琰,谢琰自己就作死了。他最终干掉了皇三子谢深,登上了皇位。

  那时候谢琰早死了好几年了,大仇得报的谢茂都忘了这件事了。

  然而,就在他登基称帝的前一天,淑太妃一条白绫自挂而去,把谢茂雷了个外焦里嫩。——若死的是他爹也罢了,刚死的皇帝是他哥,他娘上吊干嘛?没见过庶母给儿子殉葬的。这算怎么回事?!

  这个疑惑终于成功地引起了谢茂的注意。重生第二世时,谢茂就认认真真地挖掘了一下他哥与他娘之间的蛛丝马迹。结果不出意料,这两位还真有一腿!连谢茂他自己的身世,都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哥两次都心甘情愿写了那道兄终弟及的传位诏书啊。

  在此之前,谢茂对皇帝、淑太妃都称不上多真情实意。

  他心中是看不起淑太妃的。

  为妾不贞,为臣不忠,为母不慈(谢茂是否为奸生子不清楚,但淑太妃在谢茂登基前自缢,害谢茂坐朝初期被骂得位不正,所以连亲妈都容不下他,被骂出翔),一心一意只爱自己的奸夫,不惜为奸夫殉死,简直……没法形容这么个货!

  要不是亲妈,谢茂都想一碗鸩酒直接把她弄死。

  现在,谢茂觉得,他所有“以为”的真相,恐怕都有待商榷。

  那个在皇帝驾崩之后,悄无声息自缢而死的“恋爱脑”,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淑太妃。淑太妃与皇帝之间,也许,也根本就不是谢茂所认为的那么一个琼瑶剧本!

  淑太妃分明对皇帝忌惮至极,她由始至终都戒备着皇帝。

  若非这一世谢茂突然放飞了自我行事刚烈果断,淑太妃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伪装着失去了爱情就无法苟活的模样,根本不会露出这一丝獠牙。

  她柔弱,是为了保护儿子,她刚强,仍是为了保护儿子。若谢茂仍是从前那样对谁都好的傻白甜,她就委曲求全保儿子一世长安,若谢茂像今日这样会杀人会借势了,她就……扶儿子位登九五。

  这么彪悍慈爱一个亲妈,我竟然误解她几辈子!

  谢茂跪在淑太妃床前,微微低头:“阿娘是说,他因一句谣言杀了阿嫂,也不会放过你我母子?”

  淑太妃本来以为要和儿子好好解释许久,哪晓得才说了一句话,儿子就自己想明白了,高兴得撑起病体紧紧搭住谢茂的肩膀,笑道:“好好,茂儿,阿娘好高兴。你可终于开了窍了。——对,他为一句话,连相扶多年的杨后都杀了,你我又算什么?”

  “可是,阿娘。”谢茂不怀疑皇帝的刻毒,可皇帝不会真这么蠢吧?“阿嫂才薨了,您这里再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事儿不寻常,反倒引人瞩目……”

  淑太妃微微笑道:“你说得对。所以,他不会这么快就下手,但他迟早会下手。”

  “所幸,我们也只需要这几个月时间。”淑太妃胸有成竹。

  谢茂心虚地说:“啊?不是为这事儿召我?”

  杨皇后哭笑不得:“祖宗,你可消停点吧。嫂嫂问你,你与衣家公子是怎么回事?”

  谢茂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上前一步跪倒,说道:“我要和小衣成亲!”

  长信宫中一片寂静。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亲!母妃,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难道还配不起一个清溪侯?”

  谢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皇兄,我就要小衣,我要和小衣成亲!”

  淑太妃为谢茂的婚事烦了许久了,冷不丁被谢茂哀求着要和一个男人成亲,她哎呀一声,苦恼地说:“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辈儿了!”

  娶男人可以,娶衣飞石不行。这就是淑太妃的态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乐意儿子和男人成亲,然而,自皇帝登基,她就把儿子打发到山中守陵的行径看,她是刻意淡化谢茂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想卷入是非。我儿娶个男人,后都绝了,别的事儿也别来烦我儿了。

  皇帝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杨皇后忙问重点:“你想娶人家,人家愿意吗?”

  ——你昨天是不是强行睡人家?说!

  谢茂支吾了一句,抱着皇帝大腿不撒手:“我还没和他说成亲的事。不过,这成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皇兄替我请个大媒,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将军提亲,我多给聘礼呀!他家儿子多,也不缺小衣传宗接代。”

  这是传宗接代的事儿吗?!皇帝拎着谢茂进了内室,令太监守住门口,啪地拍了谢茂脑袋一下,低声问道:“你老实跟朕说,昨夜圣安门是怎么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陈朝探子有勾结。

  谢茂也不装傻了,一句话点明:“小衣说,昨儿您下口谕,传衣大将军进宫。”

  “朕不曾下这道口谕。”皇帝即刻否认。

  “他家也知道这‘口谕’蹊跷,衣大将军没轻动,就让小衣带人进京听命。进京时天黑城门关了,他叫门,守城那校尉二话不说拿箭射他。”谢茂轻嗤一声,“还好来的是小衣,皇兄细想,若来的是衣大将军,叫门先挨一顿箭雨,这事儿怎么收场?”

  皇帝沉吟不语。

  谢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稳不张,不带一丝烟火气,心中暗暗不屑。

  他对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惯了心机,习惯了猜疑,面上粉饰得光风霁月,其实胸襟气度都显得小了。似衣尚予这样平定天下的绝世悍将,皇帝驾驭不了。他只能囿于朝堂之间,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戏。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测,谢茂却太了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经慌了,他还没做好对付衣尚予的准备,却有人想要挑起他与衣尚予的纷争,他既害怕惊动了衣尚予,又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乱了他的布局。

  如谢茂所料,皇帝不会彻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会让勾结陈朝的罪名现在就落在衣家人的头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后,再来翻今天的旧账,倒是皇帝做得出来的事。

  “小衣是个耐不住事的暴脾气,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谢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陈朝探子往圣安门跑,可把他吓坏了,本来不肯与我睡的,我说帮他向皇兄求情,不问他杀人之罪,他就答应与我睡了。”

  谢茂说的都是真话。

  他哄衣飞石说,他能指证被杀的守城校尉与陈朝勾结,他能指证个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过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边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个,消息都会迅速传回三大巨头耳中。栽赃陷害这种技术活儿,皇帝才是熟练工。

  至于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飞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么意义?

  皇帝要杀衣尚予那是没商量的事。

  所以,谢茂直接把一切都向皇帝坦诚了,怎么给衣飞石脱罪,就让皇帝去操作。

  皇帝丝毫没怀疑谢茂的用心。谢茂傻白甜了十多年,皇帝对他没什么戒心。此时谢茂满脸痴笑自觉赚了个媳妇儿,皇帝则庆幸,幸亏幼弟觊觎衣家的小子,将这场可能的冲突鬼使神差地捂了下去。

  ——他是能想法儿保全衣飞石。可保全衣飞石的理由呢?无缘无故对衣飞石无条件地保全,这件事办得太越线了,更类似于一句俗谚,无事献殷勤。

  现在好了,谢茂看上了衣飞石,皇帝来办事,谢茂担名儿,皆大欢喜。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皇帝眉宇间松快了不少,沉声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朕。前夜城外客栈废了杨家庶子的人,是不是你?”

  谢茂将脸一撇,不耐烦地说:“是我怎么啦?他还敢来告状?”

  “放肆!”皇帝怒斥。

  谢茂正色起身,向皇帝施礼,道:“皇兄,此事别有内情,恐怕嫂嫂伤心,还得请皇兄与我做一出戏。”

  皇帝往长信宫走了一趟,再回未央宫时,早朝也才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今日小朝会,皇帝在玉门殿听政,四品以上朝臣方才来站班,盖因昨夜京城又是大火又是冲击城门,相关衙门忙了一宿都没阖眼,这会儿几个主事的大臣也都在交头接耳,交换各自的消息。

  承恩侯作为苦主,昨天就陪了一天,今天也跟着来了。他在玉门殿内还有个位置,承恩侯世子杨靖、庶子杨竎,则被安置在侧殿廊下,随时等候传见。

  皇帝驾到,鼓乐齐鸣,站班太监宣礼之后,内阁与各部大臣一一上前回事。

  谢茂跟着皇帝御辇一齐到未央宫,皇帝去玉门殿听政,他则直奔西侧殿。

  杨靖正在廊下喝茶,他身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一块栗饼。——这是专供给玉门殿上朝议政的各位大臣们充饥之用。这还不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太监们讨好杨皇后娘家弟弟,可不得殷勤伺候么?

  玉门殿又不开火,撑死了有个茶房,专给皇帝提供茶水。连皇帝议政时饿了也是吃这种栗饼,这就是议政大臣们的顶级待遇了。

  谢茂就看不上这一点儿。装的什么清贫逼!他当皇帝的时候,直接在太极殿烧火锅,吃得内阁几位满嘴流油,也没耽搁他治理天下吧?非得君君臣臣闹得一脸苦逼,这才算得上是君明臣贤?就图个名声好听?没劲。

  见谢茂一路疾走而至,伺候在旁的小太监都纷纷磕头,杨靖也讶然起身:“十……”

  一句话没说完,谢茂袖中短匕出鞘,猛地捅进他心窝!

  “你——”

  躺在榻上的杨竎挣扎起身,然而双腿无力站起,翻到在地。

  在场的小太监都惊呆了,宫中奴婢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哪怕眼见信王杀人,也没人斗胆高声喧哗,最惊恐的小太监也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茂,再看紧紧插入杨靖心窝的匕首,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

  守在殿前的羽林卫听见了杨竎的吼声,即刻前来查看,见状冷汗瞬间就飙了出来!

  “王、王爷……”四五个羽林卫围上来,另有一人飞奔出去,找头儿报信去了!

  杨靖此时还未断气,紧紧掐住谢茂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信:“为……”他想问为什么,只说出一个字,就看见谢茂神色冷漠地抽手。

  他知道匕首拔出他就会死,他不想死,可是,他浑身失力,阻止不了谢茂抽刀的手。

  那一瞬间,他眼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这渴望甚至遮掩了他对谢茂的怨恨。

  换了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样眷念与绝望的目光,心肝儿都要颤动一下。

  谢茂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杨靖是怎么一个人渣,也知道留下这个人渣会害多少人命,他曾想过用哪一种方式为惨死的华林县衙诸人与徐乡百姓报仇,最终,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一种。

  ——怪只怪,杨靖在陈朝探子这件事上,做了太多的手脚。

  若他没有指认残害杨竎的歹人是陈朝探子,就不会有人假传皇帝口谕骗衣尚予进京,也不会有衣飞石射杀守城校尉一事,甚至也不会有兵马司搜城,搜出一场大火、一场外族探子占领瓮城的祸事。

  林林总总,都踩上了皇帝心尖最不能碰触的底线——衣尚予。

  谢茂不知道假传口谕是谁的手笔,也不知道守城校尉率先攻击衣飞石是收了谁的好处,他知道,皇帝多疑。不管这些事是谁干的,皇帝都会怀疑杨家不干净。

  皇帝起了疑心,证据就不再重要了。

  何况,以皇帝爱面子的脾性,他也不会准许徐乡之事曝光。

  所以,谢茂选择,——亲自削他。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太妃,我哥是皇帝,我自己是一等王爵。

  我想杀个人,你们就说怎么办吧?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好意思,劳资不是王子,劳资是皇子,皇帝是我亲哥,我在八议1之列。

  谢茂一脸光棍地跪在玉门殿内,满朝文武大臣都忍不住想要捂脸。

  亲弟杀了亲小舅子……真替皇帝心累啊……

  陪侍一侧的朱雨忙扶着起身,打水伺候擦脸,屋子里立刻就忙碌了起来。龙幼株妆饰起欢场小姐儿最风情多姿的笑容,步若莲花上前施礼:“小爷您吉祥,妾龙氏拜见。”

  “拿开!”谢茂推开赵从贵递来的青草汤,一屁股坐在屏风前的坐席上往凭几上一歪,架势很熟练地露出个欢场小霸王的作派,“上好酒好菜,再来舞乐!这天都黑了,你们楼子里的姑娘不会还在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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