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不管是隐忍还是残忍, 结果都太过可怕,谢茂压根不敢擅动。
重生第一世, 谢茂也没想过重生这事儿是个批量操作,他战战兢兢地憋着一口气要复仇雪耻,衣飞石身为他治下太平盛世的中流砥柱,地位身份价值都太重要了, 重要到谢茂身为一国之君,也不敢有一丝怠慢。——他连问一句“约么?小衣”都不敢。
重生第二世,是因为系统把谢茂丢回少年时, 要他重新奋斗一遍, 主要寻找殉死之人。
谢茂很认真地做任务,很认真的去找可能对自己感恩戴德、甘心情愿替自己殉葬的人。
——他想都没想过衣飞石。
衣飞石这样身份地位必然名留青史的大人物,替帝王殉死?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奢望。
历来替帝王殉死之人,不是仆婢奴隶, 就是后宫妾妃,俱是依附帝王才能活下去的角色。替帝王殉葬时是否心甘情愿, 谢茂不知道,但他只能照着这个方向找。试想, 若一个人功成名就、在世上逍遥快活,他会心甘情愿替皇帝殉葬吗?除非他是傻的。
所以,重生第二世,谢茂找了周琦。现代人哪有什么非君不娶的爱情, 找了周琦就跟周琦好好过, 偶尔也会想想没缘没分的衣大将军, 到底还是没缘分。
哪晓得周琦也不成,待第三世时,谢茂的目光越发往下,目标锁定在卢真身上。
——若是没有被不断重生惹恼,谢茂愿意认认真真继续做任务,那么,他这第四次重生,还是不敢去招惹衣飞石。他确实喜欢衣飞石,可喜欢归喜欢,喜欢也不一定就要去招惹。
他的任务是寻找心甘情愿替自己殉死的人,从一开始,衣飞石就不在狩猎范围内。
“真要找……我大概只能去宫里笼络个太监碰碰运气了。”谢茂叹息。
【宿主为何从来没想过把女子作为攻略对象?】系统冷不丁地冒出来。
谢茂正散着步往自己所住的萱堂宫走,前边银雷提灯引路,背后只有两个内侍跟着。陡然间听见从脑海深处闪出的声音,唬得差点一趔趄。
跟随在后的两个内侍眼疾手快扶住他,前边侧身提灯的银雷也慌忙放下灯笼:“殿下……”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被银雷匆促搁在地上的灯笼就烧了起来,很快便成灰烬。
昨儿才以“侍奉不力”的罪名杖毙了两个内侍,谢茂的形象在内侍眼中已彻底败坏,银雷扑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侍也跟着跪下,憋着泪哀求:“殿下饶命。”
这破系统以前从来不吱声,劳资还以为它只能在系统虚境里蹦跶呢!谢茂将将站稳,身边人又全都跪下了,闹得他一阵尴尬,一股脑儿全怪系统身上了。这破系统,嚷嚷个屁。劳资不伺候了!什么殉死之人,还想骗劳资去泡妹子,没戏!
【任务辅助系统刚刚开启。】
【请宿主注意!在这一世重生的任务中,宿主能够得到系统给予的辅助支持。】
【是否开启辅助功能?】
“起来,不怪你等。是孤自己没站稳。”谢茂安抚好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们。
银雷请示去前边拿照明的灯笼,谢茂就在附近的山石上坐了下来。此时气候炎热,天黑下来很有一段时间,石头上坐着仍旧不凉。两个小内侍一个掏出驱蚊的药包点燃,另一个拿出折扇轻轻替谢茂扇风。
重生了好几回,当惯了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谢茂也没有使唤童工的负罪感,他忙着在脑内怼系统:【不许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劳资不干了。你顶好从我灵魂剥离去找别的宿主,让我去投胎也行,让我魂飞魄散也行,反正我不干了。】
【宿主不要任性。系统一旦与宿主绑定,除非宿主刷完成就,否则本系统不可剥离。】
【哦。】不剥离咋滴吧,我就不做任务,你行你上啊。
【考虑到宿主对任务本身没有抵触情绪,主要厌烦“皇帝”这份工作,有鉴于宿主已达成“千古一帝”成就,系统专门为宿主开启了任务辅助系统。本辅助系统将协助宿主完成“皇帝”工作,大大降低宿主工作模块的难度,请宿主选择开启辅助功能。】
【不开。】
【本辅助系统可查看所有人等智力、武力、统率、清廉等数值。】
【不开。】重生都第四次了,谁脑子好,谁能打,谁是清官,谁是贪官,劳资还要你提醒?
【本辅助系统可查看任何二者之间的敌友度、忠诚度。】
【不开。】
【本辅助系统……】
【不开。】
【不开。】
【不开。】
银雷取来灯笼,另有几个侍卫一溜小跑着抬着肩舆过来,先服侍谢茂喝了一点儿解渴的青草汤,吃了半碗凉面,这才一边扇着风,一边将谢茂抬回了萱堂宫的夏凉轩中。
不管系统在脑内如何蛊惑,谢茂就是不肯妥协开辅助系统。
他不想继续找心甘情愿替自己殉死的人了。这一世,他想和衣飞石更近一些。
只是近一些而已。
谢茂这辈子豁出前程乃至性命去捞衣尚予,前途如何真说不好。
他虽一直骂大哥谢芝是个傻逼,可这位皇帝在世时,朝廷还算安稳,皇帝也确实比谢茂大了近一辈儿的年纪,论朝野声望,谢茂完全没法和皇帝相比。
搁在普通人家,他的这位皇帝大哥年纪都够得着当他大半个爹了。
前面两世,谢茂想当皇帝都是跟侄子斗。谢芝在位时,谢茂想要出头篡位,基本不可能。
谢茂现在就蹦跶出来搅事,干的还是把皇帝想办的事搅黄的勾当,皇帝第一个就要削他。淑太妃拦不住,林丞相也拦不住。说不定哪年哪月,皇帝想起来就一道圣旨把谢茂坑死了。——这位真干得出来。
所以,谢茂也没有很认真地想把衣飞石怎么样。他出面捞衣尚予,就已是没有未来的人了。
正如他对系统所说的,不想当皇帝了,连活都不想活了。
——否则,他怎么敢去捞皇帝苦心孤诣、失疆裂土也要杀之后快的人?
【提醒!宿主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很危险,宿主应该努力完成任务……】
【就不。】
擦洗干净后,谢茂取来一具琵琶,坐在轩室廊中,望着松风院的方向,撩指拨弦。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一曲凤求凰本是司马相如所作,传世有琴歌一阙。被谢茂即兴该作琵琶曲,文武相佐,字句铿锵,不像是求凰,更像是山贼呼啸着下山,马上就要去抢亲。
萱堂宫中服侍的内侍、外侍全被惊动了,都不敢当面围观信王半夜发癫,个个躲在一旁面面相觑。银雷一直在旁服侍,朱雨闻声而出,与银雷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很震惊。朱雨今日跟随去青梅山大将军行辕,沿途亲见谢茂吃衣飞石豆腐,银雷则直接撞见了谢茂去听衣飞石壁脚……
殿下这是玩真的?朱雨和银雷心中都在狂叫,想起被杖毙的青风、紫电,又都安静下来。
不管殿下玩真的假的,反正……我不敢去给淑太妃(皇帝)通风报信。嗯,殿下想玩就玩吧!他自己兜得住,下人少操心!银雷低眉顺目佯作无事,朱雨也悄无声息的缩回头去。没事。
谢茂发起疯来操起琵琶一通发泄,上古时求爱的诗歌都被他唱了个遍,差一点手滑弹出一曲《小苹果》,终于爽完了,趿上软鞋喝了口水,吩咐道:“天也晚了,不知道小衣吃宵夜了没?”
您还想半夜过去一趟不成?银雷都无语了,只是不敢吭气,死死埋着头。
“大半夜的……算了,不去了,吓着他。”谢茂似是很遗憾,懒洋洋地挥手,“你去厨下看看,给清溪侯送宵夜过去。再问问侯爷,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即刻就帮着处置了。若明日侯爷说住着不爽利,孤只问你。”
银雷忙屈膝应诺:“是。”
“去了就认真看看侯爷夜里怎么安置的?明儿挪他过来住,早早安排好。”
“是。”
“再看看侯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上心记着,明儿孤要请侯爷吃饭。”
“是。”
“哦,对了,再带句话去,就说孤很想他,想得都睡不着。”
“……是。”
本来杨竎在城外小客栈被人打断双腿和命根子,那地方就是他西城兵马司的辖区,若是钱彬自己传令满京城的搜人,并不涉及到越权一事。
可是,倒霉催的是,钱元宝假传他命令的时候,他还在宫里被皇帝猛削!
钱彬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和谢茂打御前官司。这要一个闹不好,在皇帝跟前翻出了钱元宝假传军令的事来,轻则他削职儿子流放,重则父子两个都要掉脑袋。
他本来觉得谢茂来他这衙门是另有所图,现在听了谢茂的抱怨又有些拿不准了。
……万一这信王真是父孝期间嫖妓,在窑子里心虚不敢嚷出身份呢?
这信王心虚,他也不想闹到御前,这个事儿能不能就……私下解决掉呢?
钱彬瞟了白行客一眼,白行客微微摇头。
外边等着领功的几十个卫戍军都被白幕僚打发走了,可是,那一路浩浩荡荡从老桂坊杀回西城兵马司的阵仗,早就传得街头巷尾皆知。若不是这事儿发生在夜里,消息只怕还要更快!
就在钱彬头痛欲裂的时候,外边急匆匆飞马而来,一个卫戍军冲了进来:“急报——”
因此时天色已晚,这人也没想过大人会在堂上,一溜烟窜进大堂才看见钱彬,擦灰的鞋底在堂上哧溜出一道清晰的灰痕,猛地跪下:“禀司尊!清河街上的清运坊搜出一伙贼人!有街坊指认正是咸宁十四年洪楼饮宴的林若虚!”
钱彬没好气地说:“我这儿已听报了十八个庆襄侯了!刚钟楼那边还说捉了个陈朝的郡王呢!”
“这个可不一样啊!已经从清河街一路杀到合子街了!请司尊发令点兵增援!”
清河街杀到合子街……
清河街在南城腹地,合子街已经靠近了西城城墙,一路杀过去?这可是圣京城!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谢茂没好气地拿木枷怼了钱彬一下:“升堂点兵!”
整个大堂里,也就只有谢茂丝毫不为所动。
自咸宁十四年陈朝庆襄侯事件之后,京城自认为对陌生人的管控十分严格,谢朝上下都觉得不可能再有异族间谍混迹其中。——只有谢茂知道,陈朝的间谍探子非常多。
这年月弄个假路引真不是难事,何况,那陈朝就喜欢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什么派个间谍去你国做内应,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回国,顺便在你国搞事……光是安插探子间谍的衙门,陈朝内部就有五六个,彼此还都不通消息,经常自己人干自己人。
据谢茂所知,如今谢朝长宁府的知府岑执纪,就是陈朝派来的大间谍。
这事儿可把谢茂笑疯了,那岑执纪调理内政一把好手,又十分热衷于打击士绅、挑动贫农。活生生把个长宁府治理得清平安乐、路不拾遗。——就算他给陈朝的间谍写几个真的“假路引”,谢茂也觉得完全值了啊。
反倒是陈朝国内吏治腐败、黎庶悲辛、民不聊生,似岑执纪这样的好官,陈朝不留着爱抚子民,反而放出来当大间谍,简直是走火入魔。
前两世谢茂能领兵灭了陈朝,固然是他有本事,也确是陈朝不争气。
钱彬立即就醒过神来,他能坐上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当了皇后的外甥女,而是父荫与军功。此时立刻传令调兵,很快就披上皮甲,打马而去。——有贼人一路从南城杀到了西城,这样的恶性事件必然上达天听,若是拿不住贼人,钱彬脑袋不保。
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工夫跟谢茂再磨叽,扔下木枷钥匙就跑了。
整个西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倾巢而出,就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幕僚。
“给我开开。”谢茂把钥匙踢朱雨身边。
朱雨忙给他开了木枷,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王爷可有不适之处?”
谢茂将双腕活动给他看:“好着呢。”又问白幕僚,“我能走了?”
白行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草民服侍王爷起驾……”
谢茂将仍旧被捆成粽子的侍卫一一看了一圈,白行客连忙上前帮着松绑,好不容易十多个侍卫都被解了绑,堂内传来花钿金钗碰撞的清脆声响,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影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信王府众人闻声一看,都是要笑不笑的表情,白行客缓缓回头……
钱元宝敷着粉,涂着胭脂,小嘴抿着一抹嫣红,一身绿萝裙,满头珠翠,打扮得跟银楼卖首饰的人具似的,扭扭捏捏地迈着小碎步,上前道了个极其难看的万福礼:“多多拜见王爷。”捏起的嗓子还带了一丝哭过的沙哑。
谢茂噗一声就笑喷了:“元宝,你逗十一哥玩儿呢?”
钱元宝难以置信地抬头,捂住胸口的两团棉花:“我和八姐长得可像!”
“你就穿自己的衣裳出来,我未必认得出你是谁。扮成这样……”谢茂憋不住呵呵呵。
钱元宝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袖子,正经上前向谢茂作揖赔礼:“十一哥恕罪,元宝失礼了。——听说是外边人搜城把您给锁来的?都是元宝的错。请十一哥责罚我一人,不要怪罪父亲。”
谢茂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咻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翻身就扯着钱元宝躲进了圆柱后边。
信王府的侍卫则各自就位,负责前端的开始紧盯各处,负责贴身护卫的则跟着守在了圆柱前后,另有三个负责当肉盾的,直接堵住了任何可能朝谢茂放冷箭的角度。
怀里少年身上传来汗味与脂粉气交织在一起的古怪气息,贴着近在咫尺的年轻身躯,这样紧张又炽热的天气,加上自己也是十六岁上最容易冲动的年纪,谢茂隐隐觉得有些躁动。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和钱元宝靠得太近了,微微往后撤了一步,靠在圆柱上。
脑子里却在想前世之事,忘记是哪一世了,反正,他那时候是皇帝,刚登基时内忧外患,狼狈时差点被人围在圣京一锅端了。满朝反对声中,他力排众议起用了衣飞石。——父兄都被他大哥干掉的衣飞石。所有人都认为必定会掌权灭了谢氏皇室的衣飞石。
他想的当然不是自己多么英明神武,具有王霸之气,以至于衣飞石到死都忠心耿耿。
他想的是,有一回他微服去军营视(瞎)察(逛),遇见了正在整军的衣飞石,那时候的衣将军浑身汗湿,论理应该臭不可闻……可是,他还是很不要脸地更衣下场,缠着衣飞石来了一场“朕可以打你,你不许打朕”的无赖切磋。
他喜欢衣飞石身上的味道。
夏天他就不喜欢让人在身边伺候,可哪怕是最热的天气,他也喜欢和衣飞石待在一起。
【既然宿主如此喜欢衣飞石,为何不尝试将衣飞石作为任务目标?】
【他?】谢茂翻了个白眼。
龙幼株都不可能为人殉死,衣飞石?他只会比龙幼株更坚定,更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谢茂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希望对方为自己去死。殉葬也不行。
余贤从归来禀报:“王爷,此地恐不周全,不如往里边厢房挪一挪……”这大堂上四面空荡荡的也没个遮掩,不如去屋子里两边靠墙,比较好守。
谢茂各种危机战乱见得多了,此时也不惊慌,冷静地看了一眼,问:“怎么回事?听声音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圣京城里,哪里来的弩|箭?”谢朝对弓箭管得不甚严格,弩|箭则是禁器,除了被授权管制使用的几个兵衙,连皇室贵族手里都没几件弩具。
余贤从很惊讶于谢茂的耳力,这么一声箭响,没怎么接触兵器的信王就读出这么多信息?
关键是,他还都说对了。
“约莫是清运坊那边的陈朝探子化整为零了。京城兵力都去了合子街,这几个零散的贼子刚好过来,遇上了恰好往兵马司来的一队人……”余贤从正在解释。
“弩|箭是陈朝探子带来的?”谢茂皱眉。有探子不奇怪,探子能带进来弩具就很吓人了。
弩具较之弓箭更加隐蔽,兼有远程杀人的功能,若是以弩|箭藏于袖中暗杀谢朝重臣、皇室,根本防不胜防。若是陈朝真能在圣京城中随意使用弩具,一旦展开行动,像他六哥那样老喜欢四处乱窜看美人的,不出三天就得暴尸街头。
“弩|箭是往兵马司来的那队人所携而来。贼子逃窜进民宅之后,这队人就不再使用弩|箭。”余贤从道。
钱元宝脑袋一晃,头上的金钗响成一片:“想必是城中兵衙前来支援。”
众人都在猜测来的是哪个兵衙的人马?
这才多会儿时间,难道就惊动了锦衣卫?惊动了羽林卫?
若真是这两个兵衙的人都来了,只怕今天闹出的动静还真就不小。——几大兵衙之间,各自都隐有几分较劲。除非惊动了上边,或是事态难以控制,否则,卫戍军手里的活儿绝不会通知锦衣卫与羽林卫来协理。
“不必猜了。”
谢茂静静看着西城兵马司房脊下悄然潜伏的身影,眼底抹过一丝笑意。
虽然他不知道那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可是,来的既不是锦衣卫,也不是羽林卫。
是衣飞石。
旁人的裤子扯了也就扯了,信王的裤子是不能乱扯的。这位可是一等王爵。
所以,衣飞石没有再动。他身手太好,若是再动一下,只怕满屋子仆婢都会吓哭。
于是就出现了身手不凡的衣飞石,却被几个小丫鬟压着不能动的情景。
“朱雨去请大夫,孤与小衣独处片刻。”谢茂一句话解除衣飞石的窘境。
惊魂甫定的宫人侍从们再三确认了衣飞石的状态,见他确实低眉顺目没有失心疯的迹象,自家王爷神志也很清醒正常,方才遵命鱼贯退去。
衣飞石被几个小丫鬟压在地上,此时尴尬地跪直身体,低声道:“殿下恕罪。卑职冒犯了。”
刚才闹那一场太过刺激,刺激得谢茂现在都有点软不下来,就不敢太靠近衣飞石,唯恐这愣头青再来一次厉害的,他就真的太没脸见人了。他略不自在地揽住放下的长发,说:“你过来,让舅舅看看。”
衣飞石毫不怀疑信王对自己的觊觎之心,对此要求并无异议,行至谢茂身前,也将长发撩起。
和嫌弃长发麻烦经常偷偷修头发的谢茂不同,衣飞石一个标准的古代人,对理发这件事不甚热衷,少年气血茂盛,一头长发生得乌黑茂密,长长地垂至腰下。此时将长发撩起,臀上令丫鬟惊呼的伤痕就刺入了谢茂眼帘。
……!!!
谢茂憋着一股劲,想要抵抗少年衣飞石宽衣解带带来的冲击。
衣飞石动手撩起长发时,他甚至有一种心跳加剧的窒息感,简直比他穿越前第一次都激动。
然后,他看见衣飞石臀上的棍伤,顿时就心疼痿了。
“你爹是疯了?”
谢茂火热的心与身体都变得冰凉,他冷静地扣住衣飞石肩膀,几乎难以想象,伤成这样,这少年为何还能活蹦乱跳地上阵杀敌?
少年青涩健康充满柔韧活力的臀腿上糊满了鲜血,看着就没一寸好肉,触目惊心。
初见衣飞石时,谢茂就看出衣飞石有些不适,衣飞石也腼腆地说被父亲责罚过。这年月封建家长对儿女拥有生杀大权,惹毛了抽一顿板子真是家常便饭,谢茂也被文帝揍过,连皇帝做太子时也以长兄身份抽过谢茂。——真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候谢茂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衣尚予揍衣飞石这一顿,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训诫。
这是往死里打吧?
他轻轻将手放在衣飞石不曾受伤的腰上,太靠近棍伤的地方根本不敢碰,指尖微微发凉。
重生好几次做惯了封建社会大家长的谢茂,对动不动对臣下子女仆婢施以体罚这事已经麻木了,他自己都能眼也不眨地吩咐出“杖毙”的刑罚。他被人打过,也下令打过无数人。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衣飞石身上的棍伤时,一种诅咒封建制度的怒火就窜了起来。
凭什么当爹的就能打儿子啊?凭什么当官的就能打属下啊?凭什么衣尚予就能打小衣啊!
打人犯法的好吗!衣尚予你这样虐待未成人年,孤要剥夺你的监护权!
“小衣,小衣你怎么样了?你还能动吗?不不不,你别动了,孤让人抬个小榻来,你趴着别动,大夫马上就来了,……来,你扶着舅舅,乖……”谢茂声音冷静无比地哄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浮着一层无法排遣的烦恼与心慌。
衣飞石很诧异地看着他,说:“……伤得不重。”真伤得厉害,他还能爬瓮城?
谢茂却固执地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全身重量都接了过去,分明二人都在入浴之前,加起来也就谢茂身上还有一条亵裤,可搂在一起偏偏没有任何尴尬与暧昧,只剩下谢茂几乎成为实质的震惊与心疼。
感觉到谢茂火热的目光瞬间化作小心翼翼地珍视,衣飞石心中涌起古怪的滋味,又很快被他镇压下去,解释道:“殿下,真的伤得不重,是我骑马进京磨了磨伤处,大约看上去吓人,其实父亲就罚了几下,动手的亲兵也有分寸,不会使力打我……”
谢茂觊觎他身体是真,对他的爱护也不是假的。衣飞石还年轻,面对谢茂对他的好,他无法无动于衷。
谢茂敷衍地应了几句好好好,转头就冲外边怒喊:“小榻抬进来没有?大夫呢!”
几个宫人被催得屁滚尿流,直接把谢茂寝宫中的美人榻扛了进来,被谢茂指着鼻子骂:“脑子被狗啃了?不会铺上几个软枕?侯爷受了伤,这么矮的榻他怎么上得去?”
刚刚还爬瓮城杀敌、策马狂奔的衣飞石:???????爬不上去?我?
宫人们飞奔着出去,飞奔着进来,给一尺高的美人榻上堆了七八只软枕。
谢茂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衣飞石,让他一手掌着堆到了半腰高的软枕,说:“你慢慢哦,慢慢趴上去……”
被伺候成残废的衣飞石满头黑线,到底还是不能在宫人面前下了谢茂的面子,只得扶着那夸张地软枕慢慢趴在美人榻上。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好像真的要废了的错觉……
待衣飞石趴好之后,谢茂才一层一层地软枕抽出来,最终只留下一个软枕叫衣飞石趴着,蹲在榻前关怀地看着:“这样好不好?还是再给你垫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