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周菁菁的闹腾,课堂依然继续着老师们的呕心沥血,操场上空一片蔚蓝,几只小鸟轻快地掠过广阔无垠的天际,不留下飞翔的痕迹,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学校没有正规的红地毯跑道,也没有标准的绿地毯球场,P市S学校的学生都是从这里,两百平米的黄泥巴土地上摸爬滚打走出来的,所有班级的体育课在黄泥巴土地授课,活动课实践课在黄泥巴土地活动,师生会议依然是黄泥巴土地完成,黄泥巴土地是学生成长的摇篮,黄泥巴土地同时也是粮食的根基。
小孩子们的玩具是黄泥巴,小时候用粘性度刚刚好的黄泥巴扮家家,每个人都会用黄泥巴捏锅碗瓢盆筷子,亦或是捏小人儿,捏一朵花儿,捏一间房子,小孩子都是天赋凛然的工程师,都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曾几何时,这些原生态玩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超市里昂贵的橡皮泥,再加上一大堆不健康的塑料玩具。
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类文化素质的提高,人类精神文明的飞跃,总有一些原始的,健康的,乐趣的东西要做出牺牲,这是优胜劣汰的客观规律,这是社会的悲哀,亦是人类的无可奈何。
如果让人们的儿时重新选择,我想,所有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时代的进步,选择一堆无情无义的塑料玩具,而不是情有独钟的黄泥巴。
然而,九十年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小孩子只配玩泥巴;九十年代的乡村师资条件,学校硬件设施只能是配备黄泥巴土地操场,并无运动场,球场一说。
是日,李校长召开全体师生会议,学生分左右两队依次向操场慢跑列队,有条不紊,训练有素,遵守秩序终会节省聚集参会人员时间,完全没有乱哄哄的现象,这是学校的一道非物质风景,连巡视的上级领导都啧啧赞叹,教师教育有方,学生自觉团结。
S学校操场比教室海拔低一米五,主持人周老师和李校长威严地站在台阶上,等待着列队结束。
在开会的过程中,“哔哔哔哔······”台阶下一片哗然,嘘声一地,原来是李校长别在裤腰带上的寻呼机响了。
九十年代的s学校还没有手机,只有李校长下血本,花了两千元大钞买了一个寻呼机,据说李校长花费了三个月工资,买回家被他老娘老爹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之后再训斥一顿,李校长父母始终觉得儿子能年纪轻轻晋升为校长,是他们二老教导有方,儿子不懂节约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生活嘛,就得精打细算。
好在李校长未婚,否则定会被老婆大人打残废。
其他领导待遇,以及老师的工资买都不起一个寻呼机,主要通讯方式依靠写信和打公用电话。
九十年代P市乡下已经有一款手机,叫“大哥大”市价大概两三万一部,这也是最早的手机,不过寻常老百姓,上班族,以及公务人员,教育人员是买不起的,腰间能别上一个“大哥大”的一定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大哥大”也成为九十年代身份的特征,然而拥有一个寻呼机也是牛哄哄的人物,比如说李校长。
寻呼机通过寻呼台发送消息给对方,寻呼机收到消息之后,再找公用电话打给对方附近的公用电话,或者打电话给寻呼台,要求寻呼台呼叫某某号码,并告知寻呼台发消息的内容,寻呼台按字数多少收取利润,客户说什么内容寻呼台工作人员就重复什么内容。
记得有一次,沿海打工的尹小雨堂哥回家探亲,在尹妈小店里打电话给寻呼台,他说:“老子过两天回厂。他奶奶的胸!”
堂哥这是学老蒋骂他老板催命,老子三年没回家了,多休息几天怎么了?资本家就知道剥削劳苦大众,你剥削老蒋试试,一枪蹦了你!堂哥叮嘱寻呼台工作人员必须一字不落给他老板发寻呼机消息。
寻呼台工作人员声音甜美,“好的,谢谢,再见。”
堂哥两天之后真的回去做工了,堂哥的同事,老板的秘书小美正巧碰见了风尘仆仆,在老火车蹲了一天一夜的堂哥,背一个水洗帆布袋,肩跨一个蛇皮袋,像逃荒的。
小美人长得漂亮,声音好听,热情,“尹师傅,通宵坐火车累了吧,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不用,见到你就不累了,大美女,哪有让女士拎包的道理?”
“尹师傅,你call老板的时候,老板在开会,老板的call机电话由我处理,我看见你的消息了。”
“哎呀呀,小美,非常对不住,我错了。”
“哪里错了?尹师傅,你讲的很好呀,你说‘两天后到厂’,简洁明了。”
“哦,对对对,我是这么说的。小美,好久不见了,有点想念你呢!”
“尹师傅,讲什么呢,赶紧回宿舍收拾收拾干活了,老板又接了几个大单子,忙着呢!”
堂哥对小美有那么一点意思,整个厂都知道,但是小美总是能巧妙地绕开追求者,又不至于得罪人。
小美是沿海当地人,聪慧过人,尹堂哥,尹癞蛤蟆难道想吃天鹅肉么?天鹅是用来欣赏的,把它拖下水,湿了羽毛的天鹅看似一只鸭子。美丽的东西需要万人景仰,仰即抬头看,看看,仅此而已。
堂哥发的消息为什么变成五个字了?堂哥知道那是因为寻呼台工作人员把不好听的字眼过滤掉了。
这一优良的交流方式终究没能流传至今,随着手机如雨后春笋涌进中国市场,接电话打电话再也不要找公用电话,可移动手机受到千家万户的追捧,寻呼机束之高阁,000年,千禧年,寻呼机彻底退出市场,销声匿迹,再也遍寻不着拥有过滤脏话功能的通讯方式。
此刻,李校长看到的字幕必定是文明的,或者说被过滤的。
李校长看过消息之后,又把寻呼机娴熟地别在腰间,和一大串钥匙,还有一把小剪刀别在一起,似乎腰间别的东西越多身份越尊贵。
台阶下所有眼光集中在李校长的腰间,仰视他的寻呼机,仰视他的权利,仰视他的身份地位。
接下来,李校长向全体师生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教育局有一个绘画比赛,择二人参加,全校每个班级可选两人次学习画画,学校为了这次绘画比赛专门增设一个绘画班,为期三个月的专业训练,免费学习。
非常荣幸,尹小雨和韩冰都被选入校绘画班。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绘画班留下来学习一个小时,节假日双休日都在学习专业绘画。
尹小雨和韩冰原本天资聪颖,在绘画课堂刻苦努力,一丝不苟,名列前茅,三个月下来,二人长进不少,成绩优异,在美术老师的认可下,全校选了尹小雨和韩冰代表学校去P市参赛。
这也是尹小雨第一次去了最远的地方,第一次去了距离家里一个小时公交车程的P市,第一次去了城市里,第一次,尹小雨和韩冰离开家乡相伴同行,第一次,尹小雨和韩冰绘画双双获奖。
从此以后,二人对绘画的爱好逐日剧增,如同二人的友谊天长地久,越来越深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