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归皱起眉头,她本也打算要去找对方,没想到他自己却送上门来,正好还免了进城一趟。
穆归手一挥,在主位坐下。
“传——”
钱大谄媚地微微弓着身子走进帐篷,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来魏国的军营,但转念一想到自己来的原因,心里那点冒出头的好奇念头就被他掐没了踪迹,眼角余光扫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看,钱大刚进帐篷“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小的参见穆将军。”钱大说完这句狠狠叩了一个头,哀声大叫道,“将军,小的真不是有心的,都怪我养的那些废物,竟然没和我说,就拒绝了军爷的请求,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将人好生养着,八抬大轿给送到您这里,绝不带拖延的!”
穆归手里把玩着一支狼毫笔,不说话。压抑让钱大的鼻尖开始冒出汗来,胸口扑通扑通跳的耳膜生疼。
“人呢?”
“那位许姑娘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头的车上,我刚听说这件事,就赶紧催人去雇了一辆马车,赶着送来,没想到在门外给拦下来了,将军啊,我真的是不知道这个许姑娘的事儿的,您看,我要是知道,根本不敢做出……”
“开阳,你去把人带进来。”
穆归打断钱大的话,让陈开阳出门去带人。她微微垂着眼睛,并不看向全场任何一个人,而是在想着什么,眸光闪动,若不是她低头,恐怕此刻已经了暴露她心底的情绪。
时间仿佛被放满了,对于钱大来说,这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怀疑他来这里送人的行为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但对于穆归来说,她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好好的坐在这里,克制住冲出去见青禾的冲动!
“二白!”
青禾被陈开阳带到帐篷门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的面前,数个月不见的担心和思念一下子爆发出来,甚至忘记了里头还有别的人在,提起碍事的裙角就奔了上前。
穆归也是快步走下台阶,双手握住青禾的手臂,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个笑容来,小声地说:“青青,好久不见。”
青禾右手摸了摸穆归的脸颊,有点心疼道:“你瘦了。”
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穆归四下扫了一圈,发现都很识趣地低着头,才闭起眼睛像变了个人一样,蹭了蹭青禾的手,有点撒娇道:“对啊对啊,随军的伙夫手艺可差了,我好想吃你做的饭菜。”
“我给你做。”
“你怎么会跟着他来的?”穆归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拉着青禾坐下去,不知道碰到哪出,却听到青禾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抓住穆归的手,回过神来才松开了手。
“青青,你手怎么了?”
青禾摇摇头表示没事,穆归却不吃她那套,一把拉开宽大的袖子,就看到雪白的手腕上青黑的五指印醒目非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穆归放下袖子,大步来到钱大面前,一把提起对方的领子,将他从地上直接拉起身来,沉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的也不清楚啊!”
钱大一脸欲哭无泪,他确实还没搞懂所发生的一切,穆归的怒火来的又太猛烈太突然,他招架不住,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确实不关钱老板的事,他只是以为我是他买来的女奴罢了。”青禾顿了顿,将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那日我回到城内,下了马车后往南街走想要逛逛泷城,没成想到见到钱老板和他的朋友因为价格问题闹了矛盾,女奴趁乱逃跑,将我错抓了回去,严加看管了几日,幸好我没有异动,他很是欣赏我,才决定让我出去接客。”
青禾说的淡然,甚至没有添油加醋,但钱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额头冷汗不停冒出来,很想逃跑,他能看到穆归的手青筋暴露,感觉到自己的领口越收越紧,这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我错了!穆将军放小的一条生路!”
钱大手不停的抠着,想要将穆归的手指掰开,但穆归乃是习武之人,力道之大比起普通男人来更是远远超过,在对方的挣扎下还是纹丝不动。
忽然,她手一松,钱大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女奴呢?”
这时候青禾问了一句话,钱大简直像是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连忙应声道:“小的明白该如何做了,小的回去立马放了她们,小的……”
“滚吧。”
钱大如闻赦令,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帐篷。穆归挥了挥手,让站立在四周的随从退下。
“你们让厨房准备点心,过会儿送过来。”
所有人都离开,穆归连忙转身奔回青禾身边,给青禾倒了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喝点水,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青禾慢慢喝水,她并不打算将自己这一路上的惊险说出来,反而只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听得穆归瞪大了眼睛。
“此话当真?金国的馥雅公主可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竟然和你做了朋友。青青,你可真厉害。”
穆归完全像变了个人,赞美不要钱一样从嘴里冒出来,说得青禾嘴角上的笑容没有消散,两人互相讲述了分别后的经历,很默契的将其中艰辛尽数省略,听起来青禾非常轻松的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还开了一间酒楼,生意火爆,日进斗金;穆归在战场连连大捷,最多小败,身体健康,吃饱喝足。
当然,如果青禾没有跟着高馥雅入宫,听到魏文帝那番话,看着穆归脸上地得意之色,她也许是会相信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早好的差不……”
穆归毫无防备脱口而出,说了一半才愣住,可来不及了。
她笑的讪讪,抱着青禾手臂解释道:“在战场上难免会受点小伤,我武功高强,身手好着呢,早就已经好了,青青,你别担心了。”
青禾挑起眉,不信任地看着穆归,“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呢,青青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穆归非常奇怪,早在她受伤归来就已经命人将消息封锁,青禾不该会知道。
“当然是听来的。”
“哪听来的?”
“公主告诉我的,怎么?”
这时候有人送来准备好的夜宵,是一碗刚刚出锅的面条混着热气腾腾的浓汤,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褐色冬菇、薄薄的笋片、火腿肉、瑶柱,还有嫩绿色齐齐卧着的几根青菜,闻起来非常的喷香诱人。
“放这吧,你可以退下了。”穆归目送人离开后才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一国主将受伤,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被地方知道,很可能会影响两国战局,所以我当初一受伤就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青青,你是说公主一路和你同行?”
也不管青禾沉默不说话,穆归接着自顾自又说起来。
“我想我当初受伤的消息压的正算及时,否则金国主将一定会连夜突袭,而不会受到我计策影响,怀疑我引诱他想来个瓮中捉鳖,而金国公主一路与你同行,根本不可能会得到消息,又怎么告知你我受伤的事情?青青,你在说谎。”
穆归略有些强硬的抬起青禾的低垂的脸,盯着她有些闪躲的眼睛,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禾举了举手里头的筷子,温声道:“我先吃完这碗面?我饿了。”
穆归有点无力地松开手,心里虽然着急,但逼又逼不得,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青禾慢吞吞地吃面。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她面前,穆归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青禾侧脸看,突然出声道:“青青,你也瘦了许多。”
青禾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才把自己脑子里头要说的给理清楚,叹了口气。
“我本想瞒着你的,可没想到你现在如此的敏锐的,我不过是随口说的话,一个小漏洞就被你给发觉,罢了。”
于是青禾将自己如何入的京城,又碰上高馥雅随她入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倒出来,听到魏文帝设宴当晚的事情,她眉头忍不住锁起,“这是要留着高馥雅做人质。”她表情有些阴沉,显然是想到其中还有许多事情,复杂的超乎她的想象。
“是的,公主当时也是如此对我说的,她说我们要准备逃离皇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皇宫禁地,有三千禁军护卫,想要逃出来,又谈何容易?你们只有三个人,如果光光是高馥雅的护卫,或许还能够成功出逃,但加上你和高馥雅两人,没有可能,除非——”
穆归心里已然有了猜测,见到青禾点头心里更是猛地一沉,“果真有内应?”
“是,她帮我们引开了目标。”
“是谁?”
青禾忽然笑了起来,她摇头拒绝,“人家救了我,我不会说出来的,二白,别问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穆归叹了口气,只能放弃,反正她对于青禾会说出这个人也不抱任何希望。
“难怪你瘦了。”
逃避一个国家的搜捕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穆归心里非常的明白,无怪于青禾圆润的脸颊瘦了许多,连下巴都变得尖了起来,看着比以前消瘦憔悴许多。
“你的伤呢?给我看看。”
青禾将穆归拉起来,往就寝的地方走,穆归也没抗拒,反正二人之间也已经挑明,不差这点了。
穆归顺从地解下贴身的软甲,露出自己的左肩,指着左肩下靠近心脏的部位,做了个被击穿的手势,“就这,被射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