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血液在奔腾,像驰骋在草原的英雄,迫不急待的想通过双手将她的心情表达。
电话另一端,连清和坐在椅子上,手机搁在桌上,闪烁着的手机屏幕,提示着通话正在进行。或悠扬,或低婉,或震撼的大提琴声,通过手机清晰传来。
他眯着眼,身子微侧,视线追着阳光的方向。
直到那边的琴声渐渐停止,他才结束了通话,缓缓绽开唇瓣,他就知道,她没问题的。
木棉抓着弓子,不住的喘息,怔愣的眼神,同样写满不可思议……她居然做到了!而且,感觉出奇的棒!
她立即抬头,望着老师的眼神里,慢慢被一片兴奋的光泽覆满。就像,渴望得到夸奖的学生,一如之前每一次汇报成绩之后。
杨幌先是看看她,之后表情略淡,“这段时间,没怎么练过吧?”
他问得轻描淡写,可木棉还是红了脸,“嗯”了一声,也没多作解释。
杨幌接着严峻的说:“用C弦来跳弓时,表达的情绪要饱满的!跳音的时候四音一跳,1上弓1下弓,手背放松,手指灵活,手腕松弛,但身体要积极。”
就像在教一个小孩子,他现在说的,全部都是初学者面临的问题。木棉虚心的听着,可心里仍不免在叹息,以前上杨老师的课,她是最顽皮的那个,从不肯好好听讲,但只要他弹奏一遍的曲子,她都能依葫芦画瓢,演奏得有模有样,杨幌再气,也拿她没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才大提琴少女”的称号就这么叫了开,小小年纪的她,过早享受了这一切殊荣,承担起了大人的期待。现在再看,哪有天才这回事啊!
木棉的第一堂课,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
杨幌终于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下午三点,还是这间琴房,不要迟到了。”
“嗯!”木棉收起琴,脸上的笑意显而易见。
人只有失去过,才懂得什么叫不易。她仗着自己的天分,之前练琴不曾努力过,重头再来时,就像对待生命的养分,如饥似渴。所以,天才这码事,也是有时效的。
她好希望爸爸能够看到,他的木棉,正以他期待的模样开始变得茁壮。
“晚上想吃什么,老师请!”杨幌带着笑意说。
木棉也笑了,想了想,说:“涮羊肉吧!”
杨幌走到门口时,侧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垂眸的视线里,全是感慨与欣慰。
想不到,这丫头还记得他好这一口啊。
两人往外走,杨幌说:“木棉,我先回办公室一趟,你到门口等我吧。”
“哦。”
与杨幌暂时分开,木棉一个人背着大提琴,溜达着往外走。由于她气质文静,一张白皙得好像能掐出水的脸,跟身边路过的女大学生无异,走在校园里倒也不觉得突兀。
她停在一排宣传栏前,那上面都是佲伶的杰出人物,其中就有杨幌。
照片里的他,面容严肃,鬓角斑白,下面是人物介绍:
杨幌,管弦系副主任,教授,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大提琴学会会员……在近二十年的教学中,学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家级、省级的演奏团体,担任首席、副首席、独奏演员……曾在全国参加比赛获奖的学生有:优秀表演奖XXX……婉琰,毕业于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现任素有“法国第一乐团”美誉的巴黎管弦乐团大提琴首席……
看到婉琰的名字,木棉一震。
婉琰……
那场决定彼此命运的比赛,婉琰夺了第一名,载着她的梦想,飞去了巴黎。
而那时,木棉正蜷缩在冰冷的灵堂里,对面是父亲的遗像。
木棉从不允许自己想类似“如果我赢了比赛”这样的事情,输就是输,没有如果,没有假设,结局自然也不可能发生置换。
“木棉姐?”
身后是怯怯的声音,木棉回头,竟是聂咏儿。
“木棉姐……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聂咏儿的视线竭力回避,表情也不自在。
木棉望着这姑娘,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对阿骞的事,她并不责怪她,说起来,她也是受害者才对。而代替她成为环宇广告片女主角一事,反令木棉有了丝歉意。
“我来找杨教授的。”木棉态度平和。
聂咏儿一听,抿紧了唇,垂着头幽幽开口:“为了广告的事吧。”
木棉先是沉默几秒钟,之后说:“答应接这个广告,是因为我欠了一个人的人情,很大的人情,就算是这种方式,也不足以偿还多少。”
聂咏儿抬起头,眼圈有了些暗红,“可是你知道,有的人会因此失去一次宝贵的机会吗?也许会改变了整个人生呢?!”
木棉将她深深凝望,“咏儿,能争取来的,才叫机会。否则,那只能算是经历。”
她要年长聂咏儿近十岁,走过的路,见过的事,自然要比这个小姑娘多得多。所以,她此刻说出来的话,也是她用人生经验总结的。但聂咏儿却听不进,她只是单纯的认为,木棉利用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属于她的机会不说,还大言不惭的用大道理来压她!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袭垣骞的事在报复她?干嘛说得那么好听?
聂咏儿的眉拢得紧紧的,唇也咬得发白,她说:“你成了人生赢家,你自然要这么说了!”
木棉一怔,诧异看她。
聂咏儿的表情很复杂,她从不是这样的尖酸刻薄,可话到嘴边,就这么溜了出来,她其实也很懊悔。
“木棉姐……”她纠结着刚要道歉,一抬头,就看到杨幌朝这边走过来。
在那一瞬,聂咏儿的脸色开始急速变化,最后,被某种强势所取代。
她放低了眸光,转身之际,她轻声说:“那天晚上,我和袭少爷真的很好……尤其是他,感觉很满足。”
说完,她垂头,再也不敢去看木棉的眼睛,掉头就走,脚步也越来越快。
木棉僵立着看她的身影,连杨幌走到身边都没有觉察到。
“木棉?”杨幌叫她,木棉半慢拍的反应过来,“杨老师?”
“可以走了。”
“哦。”
木棉跟在杨幌身后,蹙着眉,一脸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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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宇,连清和办公室。
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敲着桌上的《解约申请书》,落款是梁琨静。
“连总,梁总监那边态度挺坚决的,执意要解约。”小秦汇报着。
连清和微抿着唇,淡淡说一句:“我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
待小秦离开,他拔了梁琨静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这个广告了?”他单刀直入。
“我想你应该知道。”梁琨静的态度并没有回避,宠辱不惊的。
他毫不留情的指出:“我以为你是专业的,不会牵扯到私人感情。”
她苦笑一声:“果然是知道啊。”
连清和垂下眼眸,点了根烟,悠长的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我以为,你也知道我的想法。”
听筒内,是个同样绵长的深呼吸,“是,我知道。从你决定舍弃了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改用她做女主角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知道了!”
她的话,听不出是抱怨还是控诉,总之,让他极为不舒服。只要事及木棉,除非是百分百的好话,但凡有一个中性词,他都受不了。
这一点,他也是适才发现的。
他又吸了口烟,手指熟练的弹了弹烟灰。
“清和,”梁琨静幽然出声:“你在她面前,从不吸烟。”
他的动作一滞,接着,又将烟送到唇边,算作解释似的说了句:“哦,她对烟味太敏感。”
“呵呵……女人里面,十个有九个都不喜欢闻烟味,可你偏偏顾虑了她。”顿了顿,她说:“还记得上学那会,有一阵你烟抽得很凶,任我说破了嘴皮子,你也没少抽一根。”
连清和眯紧了眸光,变得悠远。
他记得,那是刚上大学的时候,蔓菁就出事了。
“清和,她不适合你。”梁琨静憋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站在老朋友的立场,站在多年同窗的立场,她苦口婆心,“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她和袭垣骞的事情吧?她的感情不清不楚的,根本就配不上你!”她越说越激动,“清和,她不值得你为她付出这么多!”
连清和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用力碾了下。
“她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不在乎。”他的声音,淡到无味,“我就乐意付出,就喜欢这么守着她,你不懂这个女人,就不要妄自评价!而且我要告诉你,其实我倒是挺担心被她死心踏地的爱上,因为那时,她一定会比我付出的多得多,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梁琨静一时语塞,满腹委曲,良久才说:“你就这么盲目的信她?”
“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有盲目做过一件事吗?”
梁琨静被他问住了。
“所以,”他又点燃一根烟,说:“对这个女人的事,是我的事。如果你坚持这个态度,那么,我也认为你不符合我的要求,无法胜任这个工作。解约的事,我同意,不需要你赔偿一毛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