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衍长身壁离在悬崖尽头,任由海风狂卷着他的衣襟,心中的思绪也如同眼前大海一般,虽然表面风起涛涌,变化无测,但在内心最深处,却是古井无波,根本没有掀起半分暗潮。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多日,尽管与这个世界接触无多,但他还是可以推断出这里的整个大体轮廓,心中已经拟出种种应对方案。
从悬崖边的石碑的文字中,他发现这种文字竟然是他们世界中的前古蝌蚪文,虽然这种文字认识者已经少矣,但他恰恰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更令他敢兴趣的,这种文字在这个世界中也应该是识者无多,光是他从前方那几百位岛民的感应中,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就连村中年纪最长的宿老都不认识这种文字,仅仅只是知道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古碑。
光是这个发现,就足以推论早在无数年前,就有他们那个世界中的前古神灵到过这里,而且将一身所知教化世人,所以也十分清楚地解释了这个世界中的风俗习惯,姓氏法术与他们五浊世界的大同小异。
就不知道是哪一位或者是哪几位圣灵来过此地?不过无论是何人到此,一身道法神通都足以晋身混元金仙之列,不然岂能自由往来此间?
“云妹,你岂能许配给哈岩那种人?不行,我这就找你爹爹说理去!”山崖边上传来一阵争吵声,打乱了罗衍的凝思。
“你去有什么用?爹爹主意已定,就连我娘都劝说不住,所以……所以娘才叫我来跟你说!”另外一个清丽的声音从崖边传了过来,只听一阵拉扯之声响起,从一块巨崖后转出一男一女。
罗衍转身朝两人望了过去,他此时身形早隐,就算这两个凡夫俗子站在他面前,都发觉不到他的所在。随目光望出,只见那少年方面大耳,长眉带煞,身量高颀,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英挺之气,只是面露悲愤,脸上全是忿忿不平之色,不过手臂却被一位身段窈窕纤细,秀发垂肩的美丽少女紧紧扯住,硬将他拉到这片悬崖边上。
罗衍一眼之下,就看出那个少年身穿一身似麻非麻,似布非布的褐色衣物,虽然浆洗得十分干净,但看却已经十分陈旧,而那少女身穿一身华丽衣物,装饰雅致,光是寥寥两句话,就让他明白过来,这里分明就是上演一幕贫家少年钟情富家女子的悲情故事。
只是不过这一男一女身中都有几分灵气,好似修习得有什么奇异功法,而且那少年看上去比那华衣女子强了一筹,若是他要想强行挣脱,那少女是扯他不动的。
“七舅母有什么话要让你跟我说!”那褐衣少年等站定后,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华服少女。
罗衍一见这个神色,却是十分熟悉不过,思绪一下飞到了四年前,那时他带昭华杀出重围,路途中也是患难生情,虽然他一直强压着心中的情感,但看馨儿的目光,有时却是完全和这个少年一个模样。
心中一动,倒生出成全两人的意思,神似灵识一展,已经将这对小儿女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少年姓黄名祥,本是岛中贫寒子弟,而那少女却是岛主之女,芳名一个云字,村中人都姓黄,都是一族,只是贫贱贵富有别而已。
两小自幼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再加之黄祥生性刚毅勤奋,更是岛内少年中最出色的一个,就连黄云之母,也有成全两人之意,但其父日前从陆上归来,突然提出将其女许配给昌洲刺史哈同之子哈岩,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华服少女一见他的眼神,刚要开口,话到嘴边,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红晕,不由得一下低下头来,扑到他的怀中,紧紧将他搂住。
黄祥知道海岛中的少年男女素来用情率真,不作寻常儿女羞涩之态,此时又见黄云深情痴心,紧紧将他抱住,心中也是一喜,低头朝下望去,只见黄云眉宇间隐含幽怨,呈现出一付楚楚可怜之状,哪里有平日间的矜持贤淑的模样,心田由不得大为感动,越发心生怜爱。身子往前一凑,双手也拦腰将她紧紧报在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一切都在不言中,心中越发情根深种。
隔了好半天,黄祥才回转过神来,轻声问道:“云妹,七舅母究竟有什么话对我说?”
黄云脸色越发红得厉害,用细若蚊蚁的声音道:“娘亲说,要我们两个离开岛上,到外面住过一两年,等…….等有了娃娃,才回来,那时候爹爹自然也就死心了。”
话一说完,一张清丽的脸上越发红得厉害,红潮更加娇艳欲滴地,一说完,就紧紧将偶埋在他怀中,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黄祥人本深情,见黄云倚在怀中,面向自己,剖露心曲,知道是舅母存心成全,再想到云妹平日相待那样情深,直把整个心神全注在自己身上。此时意真情切,玉容嫣然,吐气如兰,由不得心中情涛万丈,又怜又爱。把双手搂住怀中玉人,微微紧了一紧,低头朝秀发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云妹说得有理,只不过我黄祥顶天立地,岂会委屈了云妹,今日我们就连夜出海,赶往玉京,参与那九年一度的集英殿殿试,只要列名其中,就不算辱没了云妹,那时候我与云妹再赶回岛来,亲自向舅父求婚。”
黄云一听,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根本没有看错人,表哥对他情深义重,生怕辱没了她,所以去玉京参加会试;而忧的是那集英殿殿试岂是易与,岛中这么多年来,仅有三太公得名列榜中,列名第九十七位,表哥虽然是近年内岛中最出类拔萃之人,但与三太公相比,还依然差距了不少,而且三太公要是参与会试前巧得遇合,服下那百年鳗鱼的内丹,岂能进入榜中?
想了一想,道:“我们还是先出海再说,不然要是等下被爹爹知晓,再走就难了!”
话刚说完,只听旁边有人笑道:“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心中齐齐一惊,慌忙分开身子,朝发声处望去,只见悬崖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正含笑望着两人,好似在旁多时。
黄祥知道这里远隔陆地,岛上众人又全都相识,而且近日也没有外客来访,怎么就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人,而且听他语气,知道两人刚才举动,全部看在眼中,当下上前一步,挡在黄云身前,冷冷道:“你是谁?”
罗衍微微一笑,也不开口,转眼间,只听崖后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两人一听,面色大变,知道这破空之声正是此间岛主黄巡的剑遁飞空之声,而且听声十分急促,分明是追赶两人而来,不然哪里会如此气急败坏,施展出平日藏而不露的飞剑翔空之术而来。
就在一抬头间,只见天空已经现出一道半青不白的十余丈光华,约有水铜粗细,在碧天之下,直往悬崖泻落。
黄祥黄云两人心中大惊,还未反应过来,一转眼间,那道光华竟如长虹电射,直往三人面前飞到,青白光华所到,照得整个山崖碧绿一片,森森寒气,更让二人毛发皆竖。
黄云急叫一声,一个箭步,窜到黄祥身前,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口中急呼道:“爹爹听我一言!”
不过话一出口,才发现情形有异常,那片光华在空中略一盘旋,突然又掉转过头,顺着海岛边缘,横飞过去,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三人的神气。
黄云黄祥两人呆立半响,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就凭岛主的眼力,怎么会连人在面前,都丝毫望不到,而且连声音也听不出,难道是别有玄虚不成?
两人皆非愚笨之人,转眼就明白过来,不知道眼前这个奇异男子,施展了什么神通妙法,将已经进入元丹期的岛主欺瞒过去,光是这一手道法,就足以说明来人至少是凝神期的高人,才能如此不动声色间,就轻轻瞒过这西陲小有名气的千药岛岛主。
要知道这个世界中道法昌盛,各中奇功异法流传盛广,各地每个家族,都各有家传心法,而且朝廷取士,也是按功力修为深浅,按级分类,每九年中除了前几位功力最为深厚的后起之秀,能蒙朝廷赠与宫中典籍,收为御林禁卫外,其他则各授官衔,分到各地,主理政务,然后再按籍升迁,若要不是没有每两甲子有一次大劫外,那官员也是少有替换,不过因为大劫厉害,多数官员都是执政四五十年,按个人功勋取得朝廷颁发的法宝、灵丹或者秘籍心法三类赏赐中的一种外,就一般辞官归甲,勤心修炼,以备那两甲子一次的大劫,过着就可位列三品,由朝廷再次赠封官职。
不过历代以来,这两甲子一度的大劫乃是一个寻常人士不可逾越的大坎,能度过此次大劫者少之又少,万中只有一二人罢了,所以也有人混过朝廷官职后,就彻底放弃度劫,专心享受剩下来的几十年悠闲岁月,等劫数一到,就自行兵解转生,以求来生。但整个世界中道术之士众多,人人都有两手法术,倒是不争的事实。
黄云等父亲的遁光消逝在海岛的另一边后,才收转惊异不定的目光,对罗衍问道:“请问仙长究竟是什么人?”
罗衍见黄祥暗中将手背在身后,一付戒备谨慎的神色,笑了一笑,道:“我叫罗衍,偶经过此地,见这里灵碑经文,所以一时间留了下来,参悟其中诀要,不意遇到两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你认识碑中文字?”黄祥一下惊呼出来。
“我不仅认识,而且还知道碑中所载内容与你们两人所学的心法,大有关系,只是可惜少了两块石碑,心法有些残缺不全,却是一憾!”罗衍悠然说道。
此言虽轻,但宛如一个青天霹雳,直接劈在了黄祥黄云两人的心田,让他们嘴巴张得老大,一下合拢不上来。
两人生长于斯,自然知道这里的石碑几经风雨战乱,已经损坏不少,而且年代久远,碑中文字又是一人不识,就是历代家主族长,也曾经用笔墨拓下其中几段文字,四下托人,请教高贤,但都无功而返,本想前去玉京请教几位王爵圣侯,但又身份低微,无发晋见,只得作罢。
“仙长所说是否属实?”黄祥心中念头电闪,一下收起了谨慎的心思,慌忙问道,如果是这人言语无差,那整个海岛族人的命运都将得到改变,不需要再守在这个荒寒异常的岛中,要不是岛中有多种灵药,可以卖上好价格,换来日常用品和粮食,不然,这里鱼群甚少,往往出海数日,所得有限,简直难以维持平日生计。
要是这位奇异的仙人所说为真,不仅能让他心中的梦想得已实现,而且整个家族的实力当以倍增,就不会再受人排挤,龟缩在先祖生活的故岛之上。这个世界,可是实力就是一切,只要云妹功力大进,也就不用下嫁昌洲刺史哈同之子哈岩了。
罗衍心中了无遗漏地知道他们两人心中的念头,将碑中所载经文,略为翻译,转化为现在这个世界中常用的言语,朗声说出一段口诀,开始黄云黄祥两人还是有几分猜疑,但随同他口诀的朗诵,基本断定就是他们家族中失传已久的心法。
黄云身为女孩,心思细密,慌忙运用全力默记,等罗衍说完,就一拉身边站着的黄祥,拜了下去,道:“弟子黄云,黄祥,多谢罗仙师赐教,还请仙师随我至寒舍一行,待我等拜谢!”
罗衍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一去,恐怕就难见你那心爱之人了,不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就让黄祥前去上门求亲,说是发现后山先祖遗留的经文,愿意将它作为聘礼,求娶黄姑娘,要是你那舅父还不答应也是不行的了。不过上门的时候,一定要说这经文的秘密,只有你一人知道,不等你舅父允亲,就千万不要带他到这里来!”
黄云黄祥这对小鸳鸯一听,脸上又惊又喜,都知道是再好不过的法子,只是不过这谎言究竟该怎么说才好?
罗衍将手一指,只见地面缓缓升起四块一模一样大小的石碑,刚一升起,碑面就如龙走蛇一般,石屑乱飞,转眼间,背中就现出一排奇形怪状的文字,虽然看上去十分眼熟,但偏偏一字都不认识,两人看了半天,也猜不出究竟写的什么字,突然间黄祥见罗衍面带微笑望着他们,眼神中透出一丝考究的神色,心头灵机一动,突然明白过来,将头一侧,这才看出碑上文字自己个个识得,只是将它倒转过来,个个都是由下而上排列,字形的方同亦呈头下脚上,恰好常见的相反,所以才产生方才那种古怪的感觉。
转眼间,石碑上的字迹全数刻完,罗衍笑意盈盈地对黄祥道:“小兄弟,你自己说说看,究竟要将你这份聘礼,放在什么东西,才让人不产生怀疑,理所当然。”
黄云心思十分谨慎周密,又加灵思巧动,见黄祥看石碑时候是将头微侧,一下明白过来,连忙将刚才所记,朝碑中文字对去,连对数句,见与这位仙人所说,丝毫无差,心中越发放下心来,知道这位仙人不会欺骗二人,胡乱用什么口诀引他们误入歧途。
黄祥看了看四周,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一个好的点子来,这几块石碑必须隐蔽无比,才不会这么多年来被岛中众人发现,但这里空空荡荡,岩石又十分平整,哪里能够藏得下这几块又笨又大又重的石碑?
而且岛中历代先祖,可没有为这几块石碑少动脑筋,早将这四块紧贴石壁的石碑上下左右,施展出各中法术搜寻过,都是一无所见,这么贸然多出这几块石碑来,一时片刻间,怎么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海底!大哥,你就说石碑在海中发现的!”黄云此时也将脑筋转动起来,为即将到来的终身幸福出谋划策。
“还是小姑娘心思灵动!”罗衍将手一招,那四块石碑就冉冉飞到空中,停在悬崖边上,罗衍转过身子,将手朝下一指,海水顿时从中间分开,现出一个几丈宽的通道,只见几十丈下,露出浅浅倾斜的海床,罗衍再伸手朝下一划,海床中现出一条两丈长短,尺许宽的沟壑,而空中的四块石碑,就缓缓落落在了那片沟壑之中,贴壁而立,刚好露出碑顶。
黄祥两人抢至崖边,见石碑仅露出一缝隙,刚容手伸近,而那沟壑位置十分奇特,一边正好挨在断裂开的海床边,恰如其分地解释了剩下两块石碑的下落。
罗衍将手一指,海水就从中间合上,罗衍扭头对黄祥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