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站在敞开的窗户前，闷闷不乐地望着外面破败的建筑，望着挺拔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生锈的树林，偶尔，也会有两名执枪巡逻的警卫从窗前经过，这所有的一切都使他感到乏味。回忆昨天，再看今天，他简直不敢相信，前日的一切都不在了，通话机里传出她的呼唤仿佛就像上一秒的事情，那样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手里拿着那份还没有翻阅完的档案，打开通往外面的门，走出休息区，走进庭院，缓步朝远方的树林走去。

　　“克里斯汀·金·莫斯·梅！”

　　他轻轻地呼唤着克里斯汀的名字，竭力回想逝去的亲密战友，一动脑子，便立刻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他从那深渊里浮上来，斩钉截铁地想：“英雄不会白白牺牲，我不会让悲剧继续发生，身为一个战士，我要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克里斯汀那温和的声音、坚韧的面容，是那样的近，那样的清晰。

　　也许，他应该为现在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才对。

　　零零八，她手握精兵，更有权势，力量更强大，她和无所不知的杜伊文连手一定能战胜炽天使。

　　白天很快过去。

　　夜悄悄降临，用黑色的帷幕遮住了天空。

　　指挥中心的译电员俯在发报机上，忙着收发电文。特制电报机发出嘀嗒声，一条条命令被译成复杂、难懂的暗夜密语：梵城战线总指挥杜伊文将军。命令第一、第二战队封锁梵蒂冈南部地域，北特队封锁梵蒂冈北部地域，西特队封锁梵蒂冈西部地域。东部地域所有作战单位解除战备，均撤至意大利境内。执行命令，即报来。

　　按照零零八最初的设想，杜伊文一一实施。

　　午夜时分，被遗弃的战线变得空荡荡了。指挥中心连一个警卫也没有留下，所有人都离开了。几个参谋登上最后一辆汽车，挥手向杜伊文告别。至此，偌大的指挥中心，偌大的东部封锁区，就只剩下杜伊文和零零八二人，以及留守的两个在职教官和两个攻击者。

　　荒僻的旷野，漆黑的小树林，卫清呆坐在一颗歪脖子老树上，魂不守舍。

　　脚下，遍地都是黄叶，树枝上光秃秃的。风从耷拉着的双腿间吹过，卷着落叶，在地上慢慢打转。

　　头顶上的树枝一阵晃动，一袭劲装的零零八飘然落下。

　　“你怎么来了？”

　　卫清飞回思绪。

　　零零八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来，“在休息区没看到你，就循着你的足迹一路找到这儿。”

　　“你每次总能找到我，没有一次落空！”

　　“我的思维更缜密，观察更细致。话又说回来，你怎么还没走？”

　　“什么还没走？”卫清下意识反问道。

　　零零八说：“指挥部下了命令，这片区域不保留一兵一卒，所有人都要撤到梵蒂冈边境线以外的地方。”

　　闻言，卫清掏出通话机看了看，果然显示有一条未读取的消息。点开来看，正是杜伊文下达的撤退的命令。他并不打算依令行事，摊了摊手：“我现在这个样子，走与不走又有何分别呢？”

　　听出卫清话里隐藏着某些玄机，她问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打算？”

　　卫清不予回答，他转移话题，一字一顿的问道：“我的爱...请你告诉我...营救千叶怜的计划是不是永久取消了...？”

　　“是的。”零零八垂下面容。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卫清战栗了一下，痛苦地缩作一团，短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里都包含了无以言表的悲伤。

　　他遭受到很大的精神上的打击。

　　看到爱人这个样子，零零八紧张起来，“对不起！...我们也不得不这么做，请你理解。”她是多么惊慌，连心都缩紧了。“营救已经失去了价值，千叶同学不值得我们再为他冒险。尽管我不知道他们对他使用了何种酷刑...不知道他遭到何种非人的待遇...”

　　“是嘛~！”卫清的脸变得煞白。

　　她只顾讲话，没有发现卫清脸色的转变，也许她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卫清的感受。

　　也许，她比他更为成熟，她比他更强大，她不会再受到负面情绪的侵扰。

　　总之，此刻的伴侣俩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好了！”零零八平复下情绪，心平气和地说：“等我打败剩余的炽天使，咱们就能离开。元帅这次调我来，就是专门对付教廷高手的，如果一切顺利，你很快就可以回去继续执教，元帅事前说过。”

　　“当老师？”卫清犹豫着，最后回绝。“我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不再有兴趣担任暗夜猎手的导师。老师——应该是教书育人，而不是培养他们上战场。把原本应该待在温室里的孩子训练成武士，还要亲手把他们送上战场，这么做简直糟糕透了。我宁可自己上战场，也决不会训练孩子打仗！”

　　“暗夜猎手就是这样....”

　　零零八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中途就戛然而止。

　　她不想和他争吵，她理解他的一切想法，她比他更为成熟，矛盾总是在酝酿成形之前就被扼杀。

　　然而，卫清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心中的怒火还要存在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消除，他无论如何都会责怪她的。“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已成为新一任的暗夜猎手总教官，因此，我一直对总教官抱有很大的成见。今天，我知道了那个总教官就是你，我仍然不会改变想法。我的爱，请恕我直言，你不如铁面教官。千叶怜几乎还是个孩子，你把他派到这里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并不反对这些学员上战场，只反对他们被派来‘送死’，这战场是个墓地，是所有暗夜猎手的坟墓。”

　　面对爱人的责备，零零八也有些自责，“对不起，我派他们来确实有些鲁莽，但这就是战争，没人能预测生死。”

　　“是呀！”卫清仰天长叹，“生死确实无法预测，可有时候，悲剧是完全可以被避免的。尽管铁面教官也会在战争吃紧的时候把学员派去支援作战，可是，那些战斗的烈度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而不像这个战场，‘茱莉亚’战队的前任指挥官就是死在炽天使的手里吧，我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好——也许不全是运气，我不知道。”

　　“你还在为千叶怜的事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痛苦。”

　　零零八生气起来，她举起双手拍了一巴掌，气恼地说：“不光是你痛苦，我又何尝不是呢？千叶怜是优秀的，是独一无二的，谁能想到会是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人，而不是神，我什么也左右了。”

　　卫清讲出肺腑之言：“如果给我作出战略选择的权力，我的决定你们可能不会喜欢；我会找教皇谈判，谈判停战。”

　　零零八说：“可惜，你和我谁都没有这种权力。”

　　“好了，你回去吧！”卫清现在没有心情和零零八交谈，他现在正在考虑自己的私人计划。

　　“你不走吗？”零零八问。

　　卫清说：“你责任重大，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就待在这儿，决不会遵杜伊文的撤退命令。”

　　“为什么？”零零八不明就里。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卫清眼睛里迸发一道杀气，握了握双拳，道：“有个叫艾斐尔的炽天使，他是我的宿敌，我要留在这里...留在这儿等着他出现，我要亲手宰了他这只暴戾的天使。千叶和克里斯汀都是栽在他的手里！”

　　“不——”零零八不同意他的想法，“我识得这个叫艾斐尔的，少年时代他就已经声名远扬，几乎每战必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重新现身，还当上了教廷的天使，天下间没几个人能打得赢他。对付他，我早有准备，我会让攻击者去跟他较量。”

　　卫清拍了拍胸脯，字斟句酌的说道：“我...很厉害！我不会怕那个该死的人鸟，就算打不赢他，我也要让他脱一层皮。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对立的仇恨。你和我都有愧于千叶，如果不能救他出来，我们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新世界呢！”

　　零零八不置一言，她知道谁也无法说服卫清。

　　她懂他的心，她知道他言出必行。不过，他未必能等得到艾斐尔。

　　倘若艾斐尔出城，也一定不会去找卫清，而是会中攻击者的埋伏。

　　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卫清的话。

　　况且，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很厉害！！！

　　好走的道路不一定都是对的，崎岖坎坷的道路也未必都是错的。他具备非常高的道德素养，他会尽力做正确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