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这时,瑶姬在偏殿等候许久竟自己过来了,声音清脆道:“辛夷,此事我却无法认同你的看法,只因我和重华的处境与你当年的情形大不相同。当年之事,你与凤歌乃是仙魔相恋,有违天规戒律,是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我和重华同为仙者,彼此身份相当,自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不过是他忘记了我,而非你所谓的‘强人所难’。”
鹅黄衣衫在屏风拐角一闪而过,瑶姬娉婷如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她挥手示意仙婢们出去,竟是自顾走到了沉默无言的辛夷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低低道:“辛夷,我知晓说这样的话会让你有些伤心,但往事已矣,你也该学会放下了。”
若华亦跟着附和一句:“不错,辛夷姐姐,我也觉得公主殿下的话极有道理。若论人品样貌家世,天界之中再也没有比公主殿下更能匹配重华仙君的了。更何况,此事的确算不上是强人所难。重华仙君此刻拒绝这桩婚事,不过是因他忘了和公主殿下的前缘。如若他能想起一切,或许还会感激咱们的极力撮合呢。”
见若华附和自己的意见,瑶姬不觉含笑投去赞许的一瞥。
二对一,即便辛夷心中有重重顾虑,也不得不对她们二人投降,遂笑道:“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便只能听命行事了。说到底替人做媒原是一桩美事,但愿重华来日知晓能感谢咱们今日的用心良苦吧。”
她始终不能忘记,当日重华气愤难当的模样,可见他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之深。且她始终无法认可瑶姬的看法,即便是忘记,可如若真的深爱,心中总会有些许感应与牵念。譬如她对凤歌,千余年后重逢,始终还是会有所感觉的,断不会是漠然以对。可这些话,瑶姬绝不会愿意听到,为了不伤姐妹情分,她也只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
对于辛夷话里话外的勉强,瑶姬听了心中难免有些微的不适,但亦只是含笑道:“好了好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娘家人了呀?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真真是枉费我刚才在紫霄哥哥面前为你说尽了好话。”
辛夷原本笑着,此刻听见紫霄的名字不由面色一僵,望向满脸不自在的瑶姬问:“你方才说什么?紫霄来过,那他人呢?还有,我怎么不知道?”
瑶姬一脸的悔色,支吾道:“我,我……”
辛夷越想越不对劲,许多念头在心底转过,不由得沉下脸道:“瑶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紫霄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难不成他来时恰遇上我和若华单独谈话的时候?”
原本她只是猜测,可看见瑶姬的脸色骤然一变,辛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骤然一凉,她勾唇讥讽一笑,似有些失落道:“居然是真的。紫霄他竟暗地里跟踪我,还偷听我与旁人的谈话。这世上,我想过许多的人会疑心我猜忌我,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紫霄与我之间竟也会走到这样不堪的处境。我预备托付终身的男子,他心中竟是不信我的。”
相识于幼时,订亲于少艾。这个从相识起便默默守护了自己数千年的男子原该是这世上对她最深信不疑的人,不想却也有怀疑她的一日,是她做错了什么么?抑或说,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报应?报应她,用情不专、三心二意。
眼见辛夷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灰败如土,目光莹然,瑶姬一下子就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紫霄哥哥……紫霄哥哥他只是碰巧路过,然后……然后无意间听见了你与若华的谈话。其实哥哥他,他只是太过在意你。”
就连瑶姬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过于苍白勉强,当下转向若华求救道:“若华,你且帮着说说好话,千万不能让辛夷多心了。”
“辛夷姐姐……”
若华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辛夷给沉声打断:“够了!你们都不必再多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只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她推开瑶姬和若华的手,一个人缓缓走了出去,背影看上去凄伤而落寞。
而瑶姬和若华站在原地,谁也不敢贸然跟上前去,只得干着急。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待抬头,辛夷才发现自己已离开了北海龙宫。她站在岸上,举目四望,听着涛声阵阵,只觉得心下茫然。这浩然天地间,她竟不知道何处可去。尤其想着紫霄时,她更觉心乱如麻。
迎风而立半晌,辛夷忽然便有了决议,她决定去见一见凤歌。
许是心绪大乱,以致一向小心谨慎的她竟未察觉身后有人一直在尾随自己。而这个小小的疏忽,终究在她和紫霄原本微妙的关系中埋下了隐患。
当听见侍婢传报辛夷求见时,凤歌着实怔了半晌,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道:“请她到小榭稍坐片刻,本座随后就来。”
遣走了那人,他随即扬声道:“来人,伺候本座沐浴更衣。”
屋内的侍婢怔了怔,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这些时日,自打那位北海龙宫的公主来献药后,少主身上的毒性虽慢慢除去,但性情却一直忽喜忽怒,就连素日最爱重的脸面也疏于打理。可眼下,他竟主动开口要求梳洗,实在是让她们惊喜交加。
侍婢们面面相觑,皆有些激动得红了眼眶,齐齐道:“是,少主。”
热水是一直预备着的,只须吩咐一声便会有人送进来。诸侍婢伺候着凤歌沐浴梳洗,又为他穿上熏香过后的华服,长发束冠,玉带缠腰。侍婢们又为他将脸上连日来的青髭剃去,如此一番细心妆扮,铜镜中照出的男子立时便恢复出往日清风霁月般的俊朗英姿来。
“咱们少主绝世风华,即便卧床多日也无损其英姿。诸位姐姐说,是也不是?”说这话的是凤歌素日的贴身侍婢芸倌,一向伶俐讨喜。
其余诸婢纷纷附和,倒哄得凤歌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笑颜来,“你们这一个个的,就知道来哄本座开心。本座病了这许多,哪里还有什么绝世姿容可言?”
虽则是嗔怪的语气,但诸婢都能听出凤歌此刻的心情极不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