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昔哥哥,是不是着火了?”
“也许吧,只要咱们不贸然乱跑,危险是不会自动找上门来的。”他仍然很镇定,似乎当警察的那个人不是程丹青而是自己。
她感受到了他手心传递而来的力量与温暖,渐渐地恢复了冷静。
“有你在,我不怕!”
枪声渐歇,烟味却是越来越浓。他不再迟疑,先是将梳妆台上花瓶里的水全部倒出,润湿了枕巾,让她捂住口鼻。而后,他匍匐着爬到了角柜旁边,慢慢起身,抓过盛满红酒的杯子跑回墙角。
“小涵,喝点酒壮壮胆——”说完,他已将酒杯举到了她唇边。
“好,我听你的。”
她仰头一饮而尽,却没想到杯子里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葡萄酒,更像是当地人酷爱的一种烈酒。她呆呆地盯着他,小声支吾:“这酒……太辣了……”
还未等到他的回答,她就失去了知觉,陷入无边静寂之中。
似在梦境之中。
仿佛生出了一对翅膀,在高空飞行……顾以涵置身于一碧如洗的湛蓝天际,越过云端,周身轻盈地像失去了所有重量。细若游丝的呼唤声在耳畔百转千回,她依稀辨认着,却不知是谁在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许久,她才有力气缓缓睁开双眼。迎面正对上了是程丹青关切的目光。
“谢天谢地,小涵,你终于醒了!”
“丹青哥……”
“你睡了两天一夜,这下解乏了吧?”程丹青不失时机开着玩笑。
“嗯。”
顾以涵忽觉刺痛感,稍稍侧过头一看,旁边点滴架上玻璃瓶和细长的塑料管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背——原来是在输液。
“我怎么会进了医院?岩昔哥哥呢?”
程丹青满眼释然,“你呛了过量的浓烟,再加上岩昔那个笨蛋给你喝了加安眠药的酒,加重了昏迷程度。他完好无损,脖子和手肘受了点小伤,这会儿换药去了,估计处理之后就会跑过来看你。”
顾以涵哑然失笑:既然完好无损,又何来小伤?
“丹青哥,你说话自相矛盾……”她抬起另一只没扎针的手揉揉额角,太阳穴处疼痛难忍,“昨天夜里我是不是参演了一部枪战片?”
“幸好你安然无恙,要不然岩昔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那你们要抓的人抓到了吗?”顾以涵轻声问。
程丹青缓缓走到了窗前,逆光中他的背影愈发修长,“很可惜……只差一步就可以生擒人蛇集团的骨干成员,但他纵火在先,给我们增加了抓捕难度,而且顾及到人质安全,我们失败了。”
顾以涵慢慢撑着手臂,半坐起来,“让他跑掉了?”
“不是。鲁索尔在我们破门之前就服毒自杀了。”程丹青轻轻揪了下毛衣衣领,“瓦西莉亚真可怜,这简直就是一个现实版养虎为患的故事。”
什么?
顾以涵彻底懵了,“丹青哥,你是说,你们要抓的人是鲁索尔和瓦西莉亚?”
程丹青说:“我们的目标是鲁索尔。你知道他为什么讲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么?那是因为,他长年来往于中乌边境,拐了不少1到18岁的中国女孩来乌克兰**。”
瞬时,顾以涵不可置信地怔住了。
那个宽肩细腰、眼睛碧蓝清澈的男子,始终憨憨地微笑着,居然会是这么狠毒的人物!
“想起来挺后怕的。鲁索尔隐藏身份隐藏得很”程丹青又有叹口气,说,“团团那少不经事的小丫头跟鲁索尔走得很近,幸好吉人天相,算她走运。”
“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了真感情……再狠的男人也不会对自己爱的女人下毒手的。”
顾以涵惴惴然的猜测,让程丹青不禁一乐。
“小涵,你是不是看黑社会题材电影看多了。如今这世道,凡事均看有无利益可赚,哪里还有真情二字可言?”
“唔。”
“我是过来人。所谓的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你们女孩子总是希冀过高,所以到最后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顾以涵听出了程丹青话里的失意,决定不再纠缠于关于爱情的讨论。她突然想起了和蔼可亲的瓦西莉亚,便问了起来。
“瓦西莉亚是被牵连进来的,很不幸。她把鲁索尔养大成人,最后却被当作人质来利用……”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顾以涵猛然坐直了,问:“她怎么了?”
程丹青又踱回了病床边,“法医检查后发现,瓦西莉亚面颊两侧有很深的掐痕,很显然是鲁索尔服毒前给她灌了同样的毒药。胃里残留物和血液检测报告肯定了这个结论。”
“天哪……”顾以涵不胜唏嘘。
“葬礼将在周五举行,她没有其他亲人,届时岩昔的姨妈会从北京飞过来参加,咱们三人也得出席。哦,液体快输完了,我去找护士。”
“……知道了……”
程丹青转身出去了。
顾以涵疲惫地闭上眼睛,再无力气讲话。
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倘若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一个闪失,即是阴阳永隔。
她生命中短短十八年,经历了太多的痛楚。父母离世、无家可归,当伤痕渐渐结痂的时候,她蓦然回首,竟发觉自己的伤口还在渗血。没错,那是永远愈合不了的。
忆起瓦西莉亚慈祥的微笑和恬淡的话语,不知不觉间,顾以涵已是泪如泉涌。
短短半日的相处,老人在她心底播下了温暖的种子。一声看似平常的问候,一点心细如发的关怀,足以让她深深感恩。还有老人亲切的唤她“塔迪亚娜”,是长辈对晚辈的殷殷关爱——更有这个美丽名字赋予她的意义,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生命的逝去,竟如此猝不及防。很多事,全不在预料之后。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一拖再拖的体检,至今都不敢正视也不敢取回的检查报告。她不和任何人提起,生怕那个结果连自己都无法承受……
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到了床边。
可能是护士来拔针了吧……她背对着来者,赶紧拭去脸颊残余的泪珠,不愿让别人看了自己伤心过后的狼狈样。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前额。
“小涵,是不是很难受?”
是他!
顾以涵赶忙坐起身,朝孟岩昔作了个非哭非笑的表情,“岩昔哥哥,跟你出来旅行不是享受,是场华丽的冒险……”
“傻瓜。”
他灿然一笑,轻轻吻了她的唇,而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清晰地瞧见他脖颈右侧贴着一方洁白纱布,上面散落着淡淡的斑驳血迹。她不禁试探般的摸了摸,“是被碎玻璃划伤的,疼吗?”
“你是小仙女,碰过就不疼了。”他微微侧过脸,又吻上她的耳垂。
刚走到门口的医护人员是个极年轻的小姑娘,正巧瞧见这一幕,顿觉尴尬。
程丹青调侃道:“岩昔,你先从二人世界里出来吧!我每次看见你们,都是这个姿势,腻歪——”
孟岩昔稍稍松开手臂,转头就给了程丹青一拳,“数你话多!”
程丹青一本正经地说:“小涵的手背都要回血了,你得请护士小姐帮忙处理一下,然后你们再搂搂抱抱行么?”
“那当然没问题。”孟岩昔说。
芭比娃娃模样的乌克兰小护士像听懂了他们的话似的,说了一句英文“Please”,便上前为顾以涵撤掉了点滴。临出门时又回望一下,眼中似有艳羡之色。
“帅哥就是帅哥,连异国美女都被你迷住了。”
“去你的!”孟岩昔懒得理他。
“哦,不是看你么?那她就是看上我了,哈哈——”程丹青一面打趣着,一边开始收拾简单的住院物品,“医生说小涵可以出院了,你精通多国语言去办手续吧!”
孟岩昔应声出去了。
顾以涵问:“咱们还回海边别墅?”
“岩昔姨妈的房子历史悠久又是木框架结构的,烧得不成样子,暂时住不成了。回国前,咱们只有先到警方提供的公寓凑合凑合。”
“好……”顾以涵点点头。
“我们不和你住一块儿。”
说时迟、那时快,孟岩昔已经交完费折返回来。他立于门口,一张口就否决了程丹青的提议。
“你先别急着拒绝,警方那公寓我看过了,挺暖和,装潢得也不错……”
“跟警察沾边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不会再碰!”孟岩昔忙不迭地摇头,一面走过来给顾以涵披上羽绒服,“所以,丹青,你住你的公寓,我和小涵去住酒店。”
程丹青气不打一处来,“得了便宜卖乖,有免费的房子却不住的笨蛋!”
“我就笨了,怎么着?”
孟岩昔半蹲下,帮顾以涵穿鞋。
她顺从地蹬好靴子,揪揪他的衣襟,“其实……丹青哥有他的道理。岩昔哥哥,之前你是不是告诉我乌克兰有很多别具风情的郊外小镇?咱们可以省下房费,各处转一转,开源节流,一举两得,你说呢?”
他起身,揉揉她的头发,“你啊,前天晚上还说凡事都让我做主,怎么昏睡过后就忘了?”
“不记得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许过类似的承诺。
“他诓你的,你也信!”程丹青拎起手提包向外走,“你们的行李都存在免费公寓,不管住或不住,都得先去一趟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