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23
接到伊维特电话时, 何翩然正在机场准备登机。
“这次欧锦赛在法国,你四大洲结束后过来一次。”
她说得简单, 又没有商量余地,何翩然以为是节目需要调整, 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好,那我订机票。”
“不是节目的事,是我有求于你。”
“我?”何翩然一时茫然,她没有想到伊维特会需要自己帮忙,“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了,哦, 对了, ”伊维特语气轻松悠闲,“中国杯加油。”
没等何翩然回答好的,越洋电话的忙音便充斥耳中。
伊维特的忙她当然会帮,而且她也知道伊维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但会是什么事?
“师姐, 走了!”
苏薇推着行李车喊了一声, 何翩然回过神应答,“这就来。”
现在重要的事情是比赛,她告诉自己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不要分心。
大奖赛中国站来到南方城市广州,在奥运会后,这里也掀起学习花样滑冰的浪潮,雨后春笋般的冰场在大商场里站稳脚跟, 络绎不绝的孩子和年轻人都渴望尝试在冰面上飞翔的感觉,就像他们的偶像何翩然那样。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冰迷接机,这数量也是首次超过媒体,何翩然很受宠若惊,她没有练过签名,签起字来很笨拙速度又慢,但还是给尽可能多的冰迷签好了名字。有人提出合影她也尽量配合。何翩然永远不能忘记在冰面上刚刚摆出开场动作时那种孤独的感觉,可每次听见中文的加油声,这种感觉便会消退。她相信,那些鼓励她独自站在冰面上的人有可能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这是她除了完成好节目之外能做的最多的感激。
“师姐,这次女单短节目在第一天下午,我们只有今晚的热身时间。”坐上大巴,苏薇把行程表递给何翩然,“时间有点短。”
何翩然接过来一看,的确,时间很紧,“那我们就先不吃饭了。”
苏薇还没点头,就听见一声惨叫,发出声音的梁冬露正惊恐地看着她们,“不吃饭吗?你们刚刚说的是不吃饭吗?”
每一年分站赛的主办国都拥有各项的一个外卡名额,给那些没有机会参加大奖赛总决赛的本国选手一个机会,今年,这个机会给了上次世青赛获得第四名的梁冬露,她虽然还在青年组,但已经有资格参加成年组的分站赛比赛。不过她看起来并不紧张,依旧像以前一样呆呆的,时不时傻笑,但一听说没有饭吃却激动地表情都快扭曲了。
“没办法,这个时间安排有点赶,练完再吃吧。”何翩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安慰她道,“我包里有巧克力,一会儿你先吃点。”
吃巧克力的习惯还是许伊给何翩然养成的。
一路上,梁冬露都一副颓废低迷的样子,到达体育馆后换冰鞋也好像慢了几拍。
赛前的适应场地训练主要是走一遍节目,熟悉一下环境,找找刃感,何翩然身经百战,去过很多地方,来到广州的赛场这还是第一次,这里的秋季依旧温暖,冰场内和冰场外的温差很大,尽管热身充足,她还是打了个冷颤。
踩上冰面,几圈压步的冰上热身后,她开始尝试跳跃。
分站赛不需要使用阿克谢尔三周跳,何翩然跳了两个阿克谢尔两周,又跳了几个路兹三周,冰的质量很不错,滑行和起跳不会觉得太硬也不会太软使不上力气。
简单的准备后,她开始尝试伊维特给她新编排的衔接动作。
这次的衔接和以往都有所不同,何翩然滑行速度好,编舞更追求快速的变化,但伊维特却告诉何翩然要尝试慢下来。快到极致,裁判是无法捕捉那些令人心动的细节,自由控制滑行速度才是真正滑行高手的最高境界。
在法国的时间,她大部分学习的都是这种控制的技巧。
“那是要在恰当的时候放慢速度吗?”何翩然问道,她觉得这并不难。
“你试试看。”伊维特不说别的,笑着伸手一指冰面,“在圆形接续步的时候,每次滑过面向裁判的一侧,慢下来做我给你设计的动作,表情和上肢都要到位,同时脚下的速度绝对不能超过你压步前的启动速度。”
何翩然点点头,开始尝试。
启动很快,速度很好,深刃高速让她有飞翔的感觉,可当马上就要进入裁判员近距离视野时她慢慢减速,速度却不能像快起来那样收放自如,一旦用力,她立刻便在冰面上踉跄,跌倒后整个人顺着惯性甩向另一侧的挡板,重重撞击。
伊维特嘴角噙着一丝笑慢悠悠滑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看你比赛的时候我总是担心你会这么被自己甩出去,你姿态那么优雅,突然摔倒一定很有趣。”
“确实……还很疼……”何翩然晃了晃站起来,揉两下大腿外侧,“根本做不到。”
“当年我也像你一样,喜欢追求速度,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在高速和低速间切换自如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我可以不避讳的告诉你,直到退役,我仍然没有认为自己克服了这个困难,但我希望你可以。”伊维特伸手拍拍何翩然的肩,“从小我就被人夸赞为天才,但其实与你和夏天相比,我知道自己还差的远。所以我相信,我无法完成的技术难度你一定可以做到,要是让我失望的话,编舞的价格可会越来越高。”
“那成功了可以打折吗?”何翩然眼中一亮。
“你实在太天真可爱了,”伊维特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呢?”
……
之前在加拿大站,她把训练成果带入比赛,但效果不如想象中理想,只是别人没看出来她有刻意的减速,这些微妙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让节目更加鲜活,并不是简单表面能看出的技巧。
陈教练也帮何翩然分析过,专门加强了对刀刃控制的技巧,现在她在冰面上施展起速度的变化已经有些心得,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失控摔倒。
适应场地结束后,梁冬露已经把何翩然包里所有许伊带的零食吃光,何翩然走过来擦汗的时候,她正大快朵颐仅剩的巧克力,抬头眨眼,一脸迷惑不解,“师姐?你为什么要减速呢?”
何翩然当即愣住。
关于练习减速,除了陈教练和许伊没人知道,但梁冬露只是在场边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她速度的变化了吗?
“是啊,我想在速度上更收放自如,也是对用刃的训练。”何翩然回过神来笑着解答,随后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在快到裁判席的时候会摆刃,很明显的。”梁冬露咽下一大块巧克力,褐色蹭上她的嘴角,“师姐?为什么啊?滑的快不好吗?你和教练都说我滑行慢,我想快还快不起来。”
“快了可以慢下来,但慢是永远追不上慢的,你要先练好滑行,速度很重要,至于我……我也是尝试一下,毕竟这是别人从没有做到过的事情。”眼前浮现起伊维特说出那句时的情景,何翩然轻声说道,“运动员当久了才会知道,对自己失望是这世界上最值得厌恶的事情。”
梁冬露完全没有听明白何翩然的话,她先是若有所思,随后又专注于巧克力最后的残躯。
回酒店的路上,何翩然感慨梁冬露对花滑本身的敏感,她忽然想起来,在训练时,她会强调编舞当时的动作是什么样的,这种最初的模仿当然是奠定基础的关键,然而在她这个年纪,自己是没有办法这么记清楚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善于观察也是一种非凡的天赋。
何翩然决定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陈教练,让他为梁冬露好好培养一下这方面的本领。
第二天中国杯热闹开幕,简短的开幕式后,女单短节目的比赛马上开始。
门票早就在开赛前一个月销售一空,不止是国内,许许多多外国的冰迷也来参加,他们大部分都是冲着何翩然来的,因此她一上场便受到空前欢迎。
这赛季的短节目《吟游诗人》一亮相便好评不断,大家都说看着像一个风扇,可实际上又是另一个所有人都未曾谋面的她,甚至是用同样的主题乐器——竖琴,何翩然展现的也是和奥运赛季自由滑完全不同的风采。
这种利用相同风格却截然相反表现的大胆做法也更让冰迷为之倾倒,他们赞颂何翩然的表现力已炉火纯青,足以驾驭各种风格。
“你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称呼你吗?”赛前,再次见到林凡,她神秘地笑着说,“他们叫你‘冰语者’,这比女皇厉害多了,要知道,荣誉的光环或许会随着时间黯淡,可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美好诗篇却永远能让人吟诵,这才是对你最高的评价。”
何翩然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在站上最高的荣誉点后再得到这样的评价,在短节目比赛时,她发挥之出色令人惊叹,观众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赛后许多国外的评论员也都表示,当竞技体育中的各个艺术项目向高难度一路狂奔的时候,却有这样的运动员再次将艺术摆在了众人面前,让所有人意识到,美,也是运动的一部分。
何翩然看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飞机上,报纸很轻,拿在手里却很沉,她想对林凡说,这才是对她最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