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结束后, 表演滑也顺利完成，世锦赛圆满画上句号, 整个赛季也意味着一个完美的收官。

　　何翩然成为伊维特之后第二个蝉联三次世锦赛冠军的女子单人滑运动员，表演滑后的采访数不胜数, 她不得不应付几个后才开始准备收拾行李，继续行程。

　　在新赛季开始前，何翩然还有别的任务。

　　世锦赛刚一落幕，身负中俄文化交流演出任务的中国队队员和其他俄罗斯队员一道飞回莫斯科，在俄罗斯冰协的安排下入住舒适的接待酒店，准备开始演出节目的编排。

　　这次演出双方都很重视，政治界也会有重要人物参加分别在莫斯科和北京举办的两场表演, 所以冰协也不敢马虎, 行程表事无巨细发到队员手上，动用了一块比赛场地一块练习场地，两块相邻的冰场同时为两国选手进行编排和训练提供便利。

　　当然，为了这次演出, 何翩然不得不和伊维特商议, 把编排节目的时间挪后，所有其他选手也是如此，大家刚刚结束比赛，状态都还不错，投入到初期编排时每个人都十分认真。最辛苦的还是负责整个演出的叶戈尔尼，他要编排所有人的节目，还有集体表演和特别表演, 忙得不亦乐乎，但教练的精神却一直很好，何翩然觉得他在指导编排的时候神采飞扬，认真又专注，和平常疯癫无状判若两人。

　　“你滑行的时候不要太直，太直会影响整体的感官，维吾尔民歌旋律很绕，很热烈，你要更奔放，多在长方向做平移，这个接续步就是这样的……”叶戈尔尼从冰场短边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个距离，速度控制在这段旋律结束前，不要太快。”

　　“不要太快？但这样的话会不会滑不完这个接续步？”何翩然目测一下，觉得来回三次似乎不太可能。

　　“不会的，你可以在第三阶段加快速度，要调动你的控制力，你的注意力都要集中在刀刃上，这也是我最经常和小亲亲说的话。”叶戈尔尼做了个干净利落的动作。

　　何翩然点点头，“我明白，只是不经常滑欢快的曲子，所以……”

　　“欢快？这个曲子听着节奏很快，但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美丽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哼唱出含糊不清的歌词，叶戈尔尼自己给自己打着拍子，“虽然配合了节奏鲜明的曲子，但其实更像一种无可奈何的释放和挥洒，情绪一定要给出去。相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听着舒缓忧伤，却还是很温馨静谧的歌曲，这种风格难不倒你，我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虽然两个节目交叉练习，但何翩然上起手来很快，简单和意图清晰的编排最适合表演滑，只有不到两个礼拜的练习时间，所以在第一周，大家都被要求完全掌握自己的节目，第二周的三天大部分工作就只剩下彩排。

　　除了何翩然，其他人的节目也都练习妥当，大家几乎都参加过各种类型的商演，有些商演从彩排到演出不到一周，所以即使叶戈尔尼精益求精编排难度高，多付出些辛苦也可以适应。

　　但也有无法适应的情况。

　　夏天和袁铮各自的内容都掌握得很好，特别是夏天，她本来就习惯自己教练的编排方式，三天下来两套节目已经滑得无懈可击，但到了合作阶段，情况却急转直下。

　　“把这个动作删了。”

　　“小亲亲这个动作不能删啊！你想想，你的爱人要上战场了，难度你不给他一个临别之吻吗？”

　　“难道不是我受不了她才去战场寻死的吗？这时候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才更符合剧情吧？”

　　“师兄你……”

　　“删掉！”夏天的语气斩钉截铁。

　　双人表演滑，内容还是生离死别的爱情，没有亲密动作是不可能的，但何翩然还是觉得叶戈尔尼自己作死，安排了实在太多太多太亲密的动作，这让原本就互相仇视的两个人在配合上遇到的问题像珠穆朗玛峰一样难以逾越。

　　叶戈尔尼把最后几天的时间全都放在这两个人身上，最后只能绝望的听天由命。

　　那几天何翩然刚巧和他们在一个赛场编排和练习，最经常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因为一个动作理解不同争执不下，叶戈尔尼抱头蹲在冰场角落痛苦的啜泣。

　　“你手臂抬太高了，放下。”

　　“我觉得这样才是编舞的意图。”

　　……经常何翩然滑着滑着就听到咕咚摔倒在冰面上的声音，这只可能是夏天和袁铮因为配合问题双脚绞在一起，双双摔倒。

　　“你们没事吧！”何翩然急匆匆跑过去查看两个人的情况，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了，可好像配合上一点进展都没有。

　　“没事。”夏天站起来没好气地抖了抖身上的冰渣对慢吞吞爬起来的袁铮说道，“你就不能滑快点吗？”

　　冰场人不多，这个时间大多都去吃饭了，几个在场边聊天的年轻俄罗斯小选手都好奇地向这里张望。

　　“快点？我快了你跟不上还不是一样摔倒？”袁铮在气势上绝对没有输过夏天。

　　“我会跟不上你？”夏天提高音量。

　　夏天的滑行水平和何翩然不相上下，何翩然又和袁铮难分高低，显然他们两个人在滑行上是不会有配合问题的，这样情况的可能性也只剩下动作协调上了。何翩然比他们两个人还着急，后天就是演出了，可是这套《白桦林》别说感动全场了，连整套滑下来都是个问题。“你们真的不打算好好谈一下了吗？”虽然可能没用，但何翩然还是忍不住，“沟通一下在细节上的配合，还有情感交流方面……以前你们和别的临时合作搭档也没有这些问题。”

　　袁铮站了起来，正准备开口，这时萧旭松突然出现在场边叫他一起去吃饭，他欲言又止，倒是夏天先说道：“晚上八点再练。”

　　看着师兄离开，何翩然反而觉得轻松不少，冰场上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还穿着冰鞋站在场中央。“你状态不好吗？”何翩然问过之后就觉得这话有些多余，夏天的样子若无其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不好，这话你应该去问你师兄。”夏天靠在挡板上扭开保温水壶。

　　“我的确也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配合都做不好。”叹了口气，何翩然也拿过自己的水壶，拧开。

　　“他真正想合作的人不是我，你的真的不知道吗？我觉得他大概是把我想象成你想象的太失败了，才很难进入角色。”

　　夏天的直言不讳让何翩然喝水的动作停在半空。

　　“不说这些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接，夏天马上调转话题，“你去吃饭吗？”

　　“我午饭吃的晚，再练一会儿吧，你呢？”

　　“我也再滑一会儿。”

　　何翩然点头，目光掠过空旷的场地，忽然灵光一现，有些兴奋地对夏天说：“不如我陪你滑一下试试？”

　　“滑什么？”

　　“节目啊！你如果不太习惯双人滑行时的机制化，我可以配合，我的速度和师兄差不多，你找一下感觉。”何翩然觉得自己难得有这么好的想法，不付诸实际太可惜了，看她少有的激动，难得夏天没有泼冷水，点点头算是默认，“我可事先说好，”夏天马上冷冷补充，“我说不定会撞倒你。”

　　何翩然无所谓地笑了笑，滑到开场的位置，说实话，两个人的这套动作她看了这么多次自己也已经熟悉了。

　　训练场地没有别的人，夏天索性打开音响。

　　所以当袁铮匆匆吃过晚饭赶回来训练的时候，还诶有进场就听见自己要滑的音乐轻轻飘出。

　　夏天还在合乐？

　　一时间袁铮有点愧疚，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算了，迁就迁就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姑娘也好，只是两场演出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冰场，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那是他总也做不好的一个动作。

　　冰上不止有夏天一个人，虽然都是黑色训练服，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和夏天身高身形差不多的何翩然，她们不能做托举动作，所以直接完成了在托举后的一串衔接，这里很难，试了几次他们也没有成功，但何翩然和夏天却成功了，显而易见，何翩然在帮助夏天扮演自己男伴的角色。

　　伤感苍凉的音乐声里，何翩然就像个合格的男伴引导着滑行，步伐准确到位，回身时，她压低手臂角度，夏天也随她的角度倾斜靠入怀中，何翩然缓缓伸出手抚摸夏天的脸颊，完全做到了叶戈尔尼的要求。

　　缓慢、深情。

　　袁铮就一直站在那里，看完了两个人的练习。

　　“怎么样？”滑完后，何翩然问道。

　　夏天犹豫片刻：“再快点。”

　　“那好，”何翩然觉得适应的差不多，滑行的确可以再加快速度了，“其实，我师兄乐感特别好，以前和他一起配合过，你在合乐上很省心，只要跟着他滑就可以了，他带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像我刚才那样。”

　　“你还挺了解他的。”夏天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来，何翩然也笑了笑。

　　“没去吃饭？”

　　两个人一直没有发现的袁铮这时突然出声，她们双双回头，何翩然怕再起冲突，所以抢先回答：“还没。”

　　袁铮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挡板上：“那就先吃再训练。”

　　“那你先吃，我去换衣服。”夏天对何翩然说完便滑到场边套上刀套，越过袁铮准备离开。

　　“也有你的份。”袁铮叫住夏天。

　　夏天诧异转身，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点点头，“多谢。”

　　何翩然站在冰面长出一口气，这样看来，完成节目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