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耿夫人上香还愿的日子,她早早的就约好了王氏一同前往。天还没有亮,白雪茹就被柳妈妈和白芷、藿香几个弄起来了。她迷迷糊糊的任她们摆布,稀里糊涂的就和母亲上了车。耿子义奉命来接王氏母女两,直到城门口才与耿夫人和江氏的车汇合,耿子宏则骑着马带着护院们跟在车旁。
白雪茹起的早了,瞌睡没睡醒,她靠着软垫随着车轿晃动昏昏欲睡,王氏满脸心疼。月季和白芷见了连忙往一边缩了缩把地方腾开,同时伸手把白雪茹的身体舒展开放平,让她舒舒服服的躺了睡。
白雪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似乎听见了禅院钟声。果然,王氏拍了拍她道:“雪儿,普济寺到了,快醒醒!”白雪茹揉揉眼睛坐起来,王氏连忙给她整理了一下。车外人声渐大,多为妇女儿童的声音,还有浓浓的檀香味随风飘了进来。
耿夫人一行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先捐了大笔的香油钱,然后才从主殿开始由左到右,一个殿一个殿的拜了过来。一路的烧香磕头,烧纸许愿,白雪茹只看见到处都是小沙弥。开始她还颇为纳闷,再一看四周参拜的基本都是妇女儿童,细细一想,不经莞尔。
众人拜到后殿,人迹渐少,耿夫人拉着江氏和耿子义去了角落里的送子观音前,江氏一张脸红的要滴血一般,在耿夫人的坚持下,两人面红耳赤的拜了又拜,看的白雪茹暗自偷笑不已。
普济寺后山有一座紫金庵,庵堂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一家,但却是最有名望的一家。一则主持慧能师太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二则庵堂里的斋菜做的十分有名,故而京城里的贵妇人们很喜欢来这里参拜礼佛,当然还要吃些斋菜。耿夫人一行自然不能例外。
一行人进到庵里一看,松柏掩翠,修篁映绿,庵内左侧是一片宽大的水池,清川如镜,间有野鸭、鸳鸯嬉戏,静中有闹,别有趣致,白雪茹不禁心中大为喜爱。
小尼姑问明这一行人是来吃斋菜的,故而直接将人带到了一个清静淡雅的院子里,随便寻了一间大些的空厢房请众人进去入座。不大会儿功夫,就有人将那有名的斋菜送了进来。白雪茹放眼一看,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什么荷叶肉、紫香豆腐、素鸭扒菜心、什锦如意菜、麻酱三丝、鱼香素子排、竹荪汤啦品种很丰富,主食是五谷饭,最让她意外的是还有一道甜点芝麻甜山药!白雪茹看的食欲大动。因王氏最年长,她动了筷子大家才开始进食。虽然大家都斯斯文文的吃着,没有任何人做出不当的举止,可是吃到最后,一桌子菜基本上盘子都见了底,每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众人捧上普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着,白雪茹只觉得齿颊留香,十分舒适。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江氏心细,发觉耿夫人神情倦怠,便轻轻道:“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姨妈和娘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耿夫人也点了点头。于是耿夫人打发耿子义前去吩咐车夫等人两个时辰后再走,耿子义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耿子宏随即上前拉了王氏的衣袖笑道:“姨妈,平日里难得出趟门,侄儿带表姐去外面逛一会儿可好?”王氏看了看白雪茹,还不等她发话,耿夫人道:“多带些人去吧,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白雪茹吃饱了饭正想消消食,遂跟着耿子宏走了出来。紫金庵里不许男客随意进出闲逛,两人商量着还是去普济寺里走走,据说寺后面有一片塔林,塔林那面还有一块回音壁甚是有趣。
刚刚走出小院的大门,迎面碰上了一大群仆妇簇拥着一个贵妇人。耿子宏见了连忙上前行了礼道:“韩大夫人!”白雪茹见了那女子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只是半年的功夫,昔日那个明艳动人骄傲无比的贵妇人,如今却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皮肤没有了一点光泽,面容隐隐的透着灰败之色。她连忙上前屈膝行了礼,随后就站在耿子宏旁边。
韩大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耿子宏道:“你怎么在这里?”
耿子宏恭恭敬敬的答道:“小侄是随母亲来进香的。”因韩祯贤与耿从山是同僚,所以耿子宏按照子侄辈行礼称呼。
韩大夫人道:“那你母亲呢?可是在里面?”
耿子宏道:“是,家母和姨妈正是在院子里面休息。”
韩大夫人笑道:“你们去玩吧,我去看看你母亲。”随后一转身进了院子。
耿子宏和白雪茹目送这一行人进了院子,这才往普济寺后院走去。
普济寺第三座大殿后头,便是一片敞阔的石砖地,可做佛事之用,当中设有一个大水池,水池后头便是一面极长的墙壁,墙壁呈拱形,一边延伸向塔林,一边则通向后山松林,院内十分清静,几个稚龄小沙弥在轻扫落叶。
回音壁是一大段的墙。墙高3米多,厚近1米,长约100米。墙壁是用磨砖对缝砌成的,墙头覆着蓝色琉璃瓦。围墙的弧度十分规则,墙面极其光滑整齐。据说,只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东、西两头,贴墙而立,一个人靠墙向北说话,声波就会沿着墙壁连续折射前进,传到一百米的另一端,无论说话声音多小,也可以使对方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声音悠长,堪称奇趣,给人造成一种“天人感应”的神秘气氛。所以称之为“回音壁”。
两人都没有见过,遂决定一试。耿子宏让白雪茹站在东边,自己则跑到了西边那一侧,他站定后轻轻的说:“表姐,我昨儿得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一会拿给你。”白雪茹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忘了耿子宏在另一边,忙问道:“什么好东西?”耿子宏闻言大笑道:“表姐,我逗你玩的!”白雪茹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坏小子,看你下回怎么求我!”说完气呼呼的走开了。
丫鬟仆妇们也觉得甚是有趣,纷纷一试,耿子宏悄悄的问白雪茹:“想不想甩开他们一会儿?”白雪茹闻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于是耿子宏趁人不备拉了白雪茹就往松林里跑了。
两人跑了好一大截路,白雪茹累的气喘嘘嘘,直嚷嚷着喊停。停下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开心。过了片刻,两人才发现前面有一个孤单单的小殿堂,里面简简单单的塑着一尊千手观音像,观音前面的香案上摆着一个签筒,耿子宏看了白雪茹一眼,跃跃欲试。白雪茹站着没有动,耿子宏走上前去一把拿下签筒便跪下,念念有词的摇了起来,一转眼他便摇出了一支签,还没看清是什么,便抓在手里,然后瞧着她道:“你可要求签?求完了一起去解签罢。”
白雪茹摇摇头,两人便退了出来。这时候丫鬟们才追上来,白芷不住的小声埋怨,白雪茹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普济寺的后殿,耿子宏便见一张桌子后面坐着解签的老僧,耿子宏兴冲冲的跑过去找了一个老僧解签,白雪茹在后头略略一站,听那老僧道:“此乃阴阳道合之签也。凡事和合而大吉者。君逢此为上吉之运。凡事渐获进步。惟不可欲速成。更不得存有欺人之心。今之形成者。获来不易。佳境之时。宜更修之。省之。积吾善可也。易言之。君之今。营谋皆逐。婚姻孕男。资财积聚更吉田亩之收。”她在心里轻轻的切了一声,大约总结了一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只要努力奋斗,哪怕你是笨蛋——婚姻,事业,健康,皆适用。见耿子宏兴高采烈的,她便不忍心打击,一行人遂往紫金庵折返。
小院子厢房正厅里,耿夫人正在和韩大夫人闲话,一众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在外面歇着。白雪茹悄悄伸头往里一看,韩大夫人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于是两人也不敢进去,遂在屋檐下坐了,自有小丫鬟给他们上了茶水。
两人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只见一个精干的婆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韩大夫人的丫鬟忙起来喊了一声:“冯妈妈!”那冯妈妈面色凝重的道:“夫人在里面吗?”丫鬟忙道:“是。”冯妈妈遂不在说话,一挑帘子走了进去。片刻之后,只听里面一声惊叫:“夫人!”紧接着耿夫人大叫一声:“韩大夫人!”丫鬟婆子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白雪茹和耿子宏也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却不敢贸然进去。
少顷,红花出来冲白雪茹招招手道:“表小姐,夫人请您进来一下。”白雪茹站起来跟着红花走了进去。
只见韩大夫人已经被平放在了罗汉榻上,她面白如纸,双目紧闭,随身的丫鬟婆子们都紧张万分,有胆小的已经在嘤嘤哭泣。
白雪茹眉头一皱,看了看耿夫人道:“姨妈,您还是让丫鬟们都出去吧,人太多对韩大夫人不好!”
那冯妈妈刚刚就从耿夫人嘴里知道了白雪茹的身份,遂不待耿夫人吩咐就冲下面的人挥了挥手,片刻功夫这一大群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耿夫人对白雪茹示意了一下。白雪茹便洗了手,熟练的将手指搭在了韩大夫人的脉搏上。不一会儿她就皱起了眉头,冯妈妈见状连忙问道:“我们夫人身体如何?”白雪茹道:“你们说了什么事情刺激了夫人?”冯妈妈眼神一黯,犹豫了片刻道:“府里来人报信,说侯爷今儿中午刚刚去世了!”白雪茹道:“难怪故此,夫人晕倒,一则是心神激荡,二则是怀孕的缘故。”冯妈妈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道:“姑娘您说什么?我们夫人怀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