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小船在覆盖着翠绿色水藻的河面上悠悠行驶着,水芹坐在船头轻轻划动木桨,河水发出舒缓的、有节奏的声音。细伢子手里捧着一只木桶坐在船尾,木桶里盛满了颗颗肥大饱满的野菱。船尾,小船经过的河面上被挤出一条干净的河面,河水清澈澄碧,随着小船的前行荡荡悠悠。两岸高大浓密的芦苇丛遮挡了大部分下午的阳光,将这段小河围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连片的芦苇叶子像排列整齐的士兵,被风吹拂得左右摇摆。但河面上却只有微风拂过,给水芹和细伢子带来了一丝轻柔的沁凉。
这里是孙家堡西南角老爷庙附近的一条野河,孙有田和老五等人是三天前回到这里的。当日他们在海上侥幸脱险,驾船回到海边,在孙有田的建议下偷偷从水路拐入了马坞河,一路向西回到了老爷庙。几名牺牲的弟兄被埋在了老爷庙的坟地里,众人刚刚落脚的第二天,孙有田和老五就派了一名兄弟去洪山镇和黄海村附近打探消息。
孙有田的村子早已被日本人的大火付之一炬,周围十几里并没有人烟,众人来的时候并没有被人发现。但为了不走漏消息,孙有田还是没敢带人进村,而是在老爷庙的西南角的大片芦苇丛中为众人找了一处藏身的地方。这几天大家都躲在这里,一边休整一边等待消息。
小船荡荡悠悠驶入了一片浓密的芦苇丛,水芹和细伢子从船上下来,将小船拖入芦苇丛里藏好。两个人拨开芦苇丛向着深处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藏在芦苇丛深处的一大片空地中。这里是孙有田和老五等人临时开辟出来的简易营地,孙有田将自己在坟地旁的木屋拆了,又到村里找了些残留下来的木头,让众人在这里搭建了几间简陋的木屋。
水芹和细伢子刚一露头,两名放哨的弟兄赵希成、王大山就跳了出来,见到二人,王大山咧开嘴打着招呼:“水芹姑娘、细伢子,你们回来了!”
“你们看,我和水芹姐采了满满一桶野菱角呢!”细伢子抱起水桶得意地笑着,水芹顺手从桶里抓起一把菱角塞到二人的手里,说:“赵大哥、王大哥,你们尝尝!”
“哎,好,谢谢水芹姑娘了!”两个人急忙接过,赵希成指了指身后的一间屋子,笑道:“你们回来的正巧,二虎他打听消息刚刚回来。”
“是吗?赵大哥……”水芹一喜,急忙问道:“有孟大哥和二黑哥的消息吗?”
“怕是没有……”赵希成神色黯淡下来,摇摇头,“他们正在屋子里谈这件事呢,你们自己进去吧。”
“好。”水芹心里一沉,应了一声,拖着细伢子急急往那间屋子里走去。
推开门,孙有田和老五都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二虎正在说着什么。见到二人进来,三个人都回过头来。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水芹顾不上和三人打招呼,径直冲着二虎问道。
“呃,水芹姑娘……”二虎摸着脑袋,看了一眼孙有田和老五,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孙有田叹了口气,说:“孟兄弟和二黑兄弟都没有下落,恐怕他们……”
“哼!”老五脸色难看,愤愤地说:“小鬼子真是猪狗不如,把咱们整个村子都烧掉了!此仇不报,老子就不是人!”
“啊……”水芹的心情顿时降到冰点,细伢子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不过,我倒是另外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二虎嘴唇动了动,迟疑了一阵子,突然说道,“我去完洪山镇和咱们村又去了一趟县城,在那里听到一件奇怪的事。”
“哦,是什么?”
几个人都呆了呆,二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是昨天下午进的县城,在旅社里住了一夜……今天早上听人说……说洪山镇的镇公所被人烧了,里面警察所的几个二狗子都被人干掉了!说是……说是抗日锄奸团干的!”
“什么?抗日锄奸团?”孙有田的眉头跳了跳,脑子里立刻快速地思索起来。
“抗日锄奸团?抗日锄奸团不就是咱们吗?”细伢子嘟囔着,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难道……难道……”
老五愣了一下,突然用力一拍桌子,骂道:“二虎,你个狗日的!这个消息你干吗不早说?”
二虎嗫喏着说:“我、我是觉得太奇怪了,所以……所以才没敢直接说。”
老五狠狠瞪了他一眼,很快转怒为喜,语气中有些惊颤,转头说:“老孙,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大哥他们突围出来了?”
“有田大叔……”水芹心头也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怔怔地看着孙有田。
“这……”孙有田心念急转,望向二虎,说:“二虎兄弟,你这消息可靠吗?真是抗日锄奸团干的?”
“是、是真的……”二虎用力地点头,说:“县城里都在说这件事……而且我还听说,小鬼子的宪兵队一早就出了城,去洪山镇调查这件事了!”
“哦……”孙有田皱眉思索良久,看着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沉吟说:“不管怎么样,既然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去看看。”
“那好,这次我亲自去!”老五眼里闪着光,下意识捏紧拳头,捏得关节“咯咯”作响。
“今天农历多少?”孙有田突然问道。
“是农历二十六……怎么?”老五诧异道。
“农历二十六……”孙有田喃喃道:“还有两天就是农历二十八了。”
“农历二十八?”
“对,上次我们在洪山镇遇到的几个年轻人,约了我们二十八在县城的广月楼见面。”
“你真打算去见他们?”
孙有田点点头,沉思说:“我们正需要打探消息,或许找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凌晨两三点钟左右,黑魆魆的旷野中,一条人影晃晃悠悠沿着村口的小道悄然进入了洪山镇东北的黄海村。此时的黄海村经过日本人的扫荡,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大火燃尽之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和大片的焦土。偌大的村子一片死寂,随处可见的焦黑房屋,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黑光。整个村子除了凉风吹动瓦砾和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连一声狗叫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