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看得出司夫人是有话同他说,所以他没说话,只静静等着。
“可是你有一桩还是做错了。”司夫人看着他,目光倏地冷然几分,“昨晚那位郡主——你们救人救得太早了些!”
穆清眸光一动,没有出声。
“身娇肉贵,深得太后眷宠,背后还有一个米家,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竟然能这般拉下脸面行事,居然早早地就查到了霓裳头上,这女子只怕不是好相与的。长公主如今人在王都,你身为人子定要服侍左右,霓裳纵是用上那道升籍令也不过是末等士籍,日后你们在王都安居,若是她还不肯死心,那麻烦就多了。”司夫人一针见血,“这样的女子即便嫁了人也未必能安分,戚家五少爷那样的身份最好不过,若是她同戚家成亲,她就算再心有不甘也翻不起多大风浪。——长生,你们太心软了!”
司夫人望着穆清。
“我其实有想过。”穆清垂了下眸,轻声道,“也确实拖延了一会儿。”
“拖延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心软罢了。”司夫人摇首,“若是真打定主意就没有办不成的,说到底,你还是同霓裳一般。霓裳这丫头性子固执,我说不过她,也就不说她了。可是这些话我不能不同你说。这个世道容不得太过心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发现对方居心不良,还有威胁到自个儿的本事,若这样还要讲什么良善的话,那就是与自己为难!”
穆清低下头。
司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多少时间了,长生。霓裳的确聪慧过人,但她也不是没有短处。这丫头的长处同段处一样明显,她做不到的,你要做到,她走偏了路,你要陪着她,帮她。你身边危机仍在,她身边危机也不少,再加上她那个性子……长生,我真的放心不下啊。”
“夫人的话,长生定当铭记。”穆清看向司夫人道。
“你的打算霓裳也同我说了。”司夫人露出笑容,神情满意地点了下首,“既然打定了主意就去好好搏一把,人的脸面若是靠他人给予总是虚妄得多,凭自个儿本事得来的才是真的依仗。这个世道女子再有本事也难出头,所谓妻凭夫贵,你越有本事,你们的日子便能更安稳。我家的闺女我知道,她是不在意这些的,可你们一辈子还长,你不想踩人,人便想踩你。想要活得自在,就要站得比旁人高。这些道理我不同霓裳说只同你说,长生,你能明白么?”
司夫人神色温和,说完便眼神直视穆清。
穆清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颔首:“夫人放心,我想的同夫人一样。”
顿了下,穆清唇边笑容敛起淡淡:“穆东恒便是……如此。”
若穆东恒不是云州大将军,若非穆东恒手中掌有二十万云州大军,换做旁人,莫说太后,便是隆武帝手里也落不到好!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听得多,见得多,知道得多。
很多以前不会想的现在他会想。
很多以前不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
他要然霓裳一辈子都顺心如意。
见得穆清眼底的一抹坚定,司夫人脸上现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不忘居的生意好好做,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很多时候,用银子能办到的事儿会超出你原本的以为。凌飞和少寒还有商家少爷,你们的眼光都不错,多条朋友多条路,在王都也多多同人来往,若品行好的,不妨深交些,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是男子,这些事儿只能你出面才不会落人非议。王都不比云州,四处都的眼睛,尽量莫让霓裳落人口实。不过——”
司夫人忽地一顿,神色淡了下去。
穆清仔细听着司夫人的话,一句一句都记在心里,他很清楚,这样的话世上已经不会有其他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同他说,长公主虽是真心待他,但毕竟身份不同,司夫人的总结是源自自身的领悟和才智,是真正生活的智慧,于他而言,这样的话分外宝贵。
听得司夫人停顿,穆清抬首几分不解。
司夫人眸光半垂,停了须臾轻声道:“你的户籍既然已经解决,去了王都后,乌歌可以将身契落到你名下,这姑娘性子单纯心眼直嘴也紧,你们可以带在身边。至于赛戈朗和罗才……远着些吧。”
穆清闻言神色微微一动。
“霓裳说过要送容苏回家,虽只说过一回,但这丫头的性子从来是说一不二,说到就定会做到。”司夫人没有解释之前的话,只缓声继续道,“我虽是这样的身份,边族也确是可怜,但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我不希望你们把自个儿给赔进去。所以,能远着就远着吧。霓裳有这个心,日后你也劝着点。若是劝不住,那就拖着些。等你们自个儿站稳脚跟了,再去办这桩事也不迟。罗才和赛戈朗心太大,霓裳面冷心软,我若不在了,你得帮我看紧些她。有些路,一步之差便是深渊万仞,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说到最后,司夫人的神色已是冷厉十分。
穆清怔了怔,轻轻颔首:“夫人的意思我明白。”顿了一下,“我爹做的事情虽没有错……但我不会。”
他不知道重来一次,他爹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但他已经有了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东西,所以,他会朝着这个信仰坚定的走下去。
穆清的话没有说完整,但司夫人已然明了了。
司夫人眸光瞬间柔和:“我是个自私的娘,所以长生,难为你了。”
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
穆清也跟着笑了一下,又收起笑意定定望向司夫人,眸光落在司夫人消瘦的脸庞上:“夫人的身子可是又出了问题?”
司夫人不仅人消瘦了,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声音中就透出些虚弱之意。
这明显是中气不足之相。
穆清不禁深深担心。
“被你看出来了。”司夫人晒然一笑,“你的习武之人,原本也瞒不过你。”
“夫人?”穆清蓦地蹙眉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