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可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夏正庭说了一大通,却发现夏风早就神游天外,不禁十分恼怒,提高了声音喝道:“风儿!”
夏风回过神,提起精神,道:“我在想,既然已经知道了藏宝的地点,不如直接禀明了皇上,带了人去挖。既可将功补过,也可表明夏家的忠诚。”
目的达到了,萧绝才会对阿蘅放手,不是吗?
有了这笔巨大的财富充斥国库,那桩近二百年的查无实据的所谓谋逆案,皇上自然不会再追究。
大不了,辞官不做,带着阿蘅隐居乡间,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悠闲日子,胜过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要这么简单,我早就带人去挖,还用你教?”夏正庭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藏宝之地遍布机关消息,没有藏宝图,别说去一支军队,就是几十万人都有可能尸骨无存!”
“藏宝图?”夏风吃了一惊。
夏正庭点头:“放在特制的玉盒里,存在永通钱庄,只有执夏家和顾家的两枚钥匙才能开启。若是妄想用蛮力打开,盒子立刻爆炸,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宝藏的下落!而宝藏的大门,需要历代少主亲自开启。”
夏风无语。
不得不承认,秦哀帝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的复杂。只可惜,他没把聪明用在正途,否则大秦也不至亡国。
想了想,问:“就没有精通机关消息的人,设法破解吗?”
夏正庭只是冷笑,并不做答。
夏风稍一想,便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盒中藏宝图既是如此重要,谁放心把它交给别人去研究?
何况,就算打开了盒子,拿不到第三枚钥匙也是妄然。
夏正庭眉尖藏着一抹戾色,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怨毒:“我总觉得,萧绝出现在顾家,不是巧合,而是某人精心布置的一颗棋。”
“萧乾掌着神机营,集天下密探于一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消息更灵通。”夏正庭慢慢地道出胸中的疑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被人牙子拐卖,竟然查不出?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落到了顾之的手里!”
“您是说,”夏风一惊:“皇上授意,让萧绝去接近顾之?”
那么小的孩子,莫说未必能入得顾之的眼,就算真的能得到他的信任,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就不怕,寒了萧乾的心?
“还有可能,”夏正庭看他一眼,慢慢地道:“顾之带走了萧绝,视若亲生,倾囊授其技艺,把家业交给他打理。最后的目的,当然是把萧乾拉下水!”
夏风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控制不住地轻颤。
不论两种推论哪种是真实的,萧绝和阿蘅都不可能有好结果!
前者,是萧绝有目的刻意接近阿蘅,当然谈不上真感情;
而后者更糟!以萧绝狠辣的行事风格,当真相曝露的那一天,阿蘅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夏正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儿子的情绪波动。
“以我对顾之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自从我与他撒破脸之后,他表面与我重修旧好,甚至把唯一的孙女押上,与夏家联姻。私底下却在寻找另外一棵大树。萧乾显然是最好的目标!”
“不可能……”夏风心神不定,下意识反驳:“谁不知道萧乾对皇上忠心耿耿,数次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为了复兴大秦,背叛皇上?”
“所以,他更要挟持萧绝。”夏正庭淡淡道:“这是典型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萧乾再忠心,也不能不顾骨肉亲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绝后?”
“萧绝走失时才二岁不到三岁,”夏风据理力争:“萧乾正当盛年,顾之又不是神仙,焉知他不能再生育?”
“不要忘了,顾之是大夫,还是最有名的那个!”夏正庭有力的驳斥,令夏风哑口无言:“说不定,萧乾的不育,就是他造成的!”
夏风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他费尽心机拉拢萧乾,没有夏家的钥匙,又有什么用?”
夏正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要么,他找到了破解盒子的方法。要么,就是他复制了一份藏宝图?当然,也可能一切只是我的凭空猜测。”
“不管怎样,”夏风松了口气:“顾之已经死了,再去追究这些也没有了意义。”
“顾之虽死,那笔财富可不曾消失。”夏正庭不以为然:“皇上已有疑我之心,我们不得不另做打算。”
“做何打算?”夏风狐疑。
“这些年,我几乎把大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少主的影子。”夏正庭却不答,慢慢地道:“我怀疑,顾之把少主藏到了南昭。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只能留给你去完成。”
“父亲,”夏风心中咚地一跳:“你不会是想……”
夏正庭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岑聿。
夏风捏着薄薄的纸,脸色雪一样白。
“他是个商人,却与南昭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去找他,通过他找出答案。”夏正庭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累了,推我上去。”
杜家高高的院墙外,那长窄长的弄道口,植着的几棵树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只剩下枯瘦的树干和为数不多的黄叶,被萧瑟的秋风吹得簌簌做响。
弯月悄悄地爬上山坡,洒下淡淡的银灰,照在几棵树上,露出斑驳狰狞的黑影。远处不知谁家传来几声狗吠,给这深秋的夜晚凭添了几丝萧索之意。
一道黑影默默地立在巷子里,似乎丝毫也未意识到秋风多少寒冷,秋夜多么萧瑟,依旧痴痴地矗立着。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林小志实在憋不住了:“有事说事,整夜整夜地在那站着,就不怕憋出毛病来?”
聂宇平倒是老神在在,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要不骚扰大小姐,由得他去。”
“他倒是没骚扰大小姐,”林小志不满地噘着嘴:“可他严重影响到咱们了呀!还得分神去盯着他,就怕一个眨眼,让他溜进了院子。”
龚宁拳头一握:“抄家伙,揍他丫的!”
林小志斜他一眼:“有本事,你去啊。”
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寒气逼人。
夏风恍如未觉,斯文俊雅的脸上笼着一层薄霜,眸光复杂而深沉。
他一夜没睡,把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依然是:萧绝不可靠,阿蘅处境堪忧。
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迈出最后的一步。
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几句揣测之词,阿蘅怎么可能会信他?闹不好,反而会疑他故意污蔑萧绝,离间两人感情。
他不怕阿蘅把他看成小人,却害怕因此而与她更加疏远,更怕弄巧成拙,反把阿蘅推到萧绝的怀抱中。
他已错过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可以挽回阿蘅的机会,必需谨之又谨。
“少爷!”常安急匆匆地奔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慌张:“侯爷晕过去了。”
夏风一惊,立刻转身:“这两天不是看着精神畅快了许多吗?怎会突然晕了!”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胡同口,常安把马牵过来:“好象晚上还好好的,比平日还多吃了半碗饭。正跟太太讨论少爷的婚事呢,忽然就吐了血……”
夏风脚下一顿,慢慢地翻身上马:“许太医怎么说?”
“我出来的时候,刚派人去请。”常安小声解释:“等少爷回去,应该就能知道原因了。”
少爷出门并未声张,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杜府碰碰运气,耽搁了不少时间。
夏风没再吭声,打马疾驰。
好在夜深人静,街上并无行人,倒也不怕惊世骇俗。
一路疾驰回侯府,径直冲到上房的院中,恰与从里面出来的许良将打个照面:“许太医,辛苦了……”
“小侯爷。”许良将满眼都是血丝,疲倦地冲他点了点头。
“家父的病况如何?”夏风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询问。
许良将迟疑一下,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太妙,小侯爷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风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着一个花盆,发出咣当一声响。
“小侯爷!”许良将一惊,忙道:“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怎会这样?”夏风定了定神,声音不自觉地含了几分怒意:“这几日明明已经好转了……”
“他可能是因食了羊肉引发蛊毒。”许良将的声音急而促,隐隐透着几分恐惧。
“什么?”夏风一呆。
“我不是提醒过小侯爷么?”许良将长叹一声:“侯爷可能是中蛊,饮食上要格外小心。除了白粥,其他最好都不要乱吃……”
可惜,他并非精研蛊毒,哪能尽数列出所有可致蛊毒发作的食物?
而夏正庭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白粥,眼看着身体逐渐好转,想要吃些青菜肉类换换口味本就是人之常情,谁晓得这竟会要了他的命?
夏风只觉浑身发冷,指尖都颤了起来:“就,没有办法可解吗?”
许良将没有说话,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拎着药箱离开。
夏风听着房里隐隐约约传出的哭声,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挪到正房。
许太太早已哭红了眼睛,见了他更是泣不成声:“风儿,你爹他……”
夏风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夏正庭。
只见他面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沫,眼睛半开半阖着,呼吸却极粗,象是肺里有个风箱似的,不停地发出令人听了牙都要酸的呼呼的破音。
完全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哪还有一丝数日前在密室里对自己谆谆教诲的端严气派?
夏风猝然红了眼眶:“父亲!”
自那日起,夏正庭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太医院一众太医又开始似走马灯似地出入平昌侯府,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正庭的生命,一天天流失。
每天只以参汤吊命,病危的家书通过八百里加急的军用驿站送往南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