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出嫁,没有个娘家人在背后撑着,在婆家是很难直得起腰的。
是以,她也盼着大小姐和二小姐能冰释前嫌。
这样,大小姐遇到为难事的时候,二小姐才会看在姐妹的情份上,拉她一把。
杜荇冷笑:“计较?她有什么资格跟我计较?若不是我替她接收了夏风这个烂摊子,她能有今天?”
大蓟惊讶之极,心中一片悲凉。
万没想到,大小姐竟是这样想的。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最清楚,大小姐想当侯夫人可不是一年二年了。
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了,就该一心一意地跟小侯爷过下去,想法子讨好他,迎和他。就算得不到他的欢心,最起码也要得到他的尊重,才是正理,日子也才过得下去。
可大小姐过得不顺心了,不去检讨自己的态度,反而把责任推到二小姐身上。
明明恨着二小姐,还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份心思,大蓟跟了近她十年,也看不懂了。
杜荇也没打算要她懂,不耐烦地道:“其他人的节礼,你看着办,过几天就送回家去。”
“是。”大蓟轻应。
杜荇没有说话,低了头盘算。
萧绝既是跟杜蘅订了亲,正月初二是一定要去杜家的;夏风娶了韩氏,初二那天自然是要去韩家,到时她就一个人回去。
杜蘅收了她的礼,就算是面上情,也该请她到杨柳院里坐一坐,说会话。
只要时间掐得好,来场偶遇也不难,到时再相机行事,未必没有机会……
殊不知,新房里韩晴儿亦是欲哭无泪。
夏风喝得酩酊大醉,被常安和瑞安两个人抬进新房。
她是新妇,自然不能乱动。
纪氏被安排在新房里陪新妇,见此情形尴尬得不得了。
还是喜娘伶俐,让纪氏代夏风拿起喜秤挑了盖头,交杯酒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再喝,说说笑笑间便簇拥着离去。
韩晴儿枯坐了半晌,夏风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得忍了羞意,命贴身的丫环打了热水,绞了毛巾替他净了手脸,颤着手帮他除了帽冠,鞋袜和袍带。
犹豫了许久,闭上眼睛,一咬牙正要去解他的衣裳时,一双手却被人握住了。
她吃惊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却一双深黑如夜的瞳眸:“相公?”
他不是喝醉了吗,怎的眼神这么清亮?
夏风慢慢坐起来,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我的确是喝多了,可还没有忘记,尚在热孝,请你原谅……”
韩晴儿只觉热气冲上头,整个人都窘得通红,咬着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生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今晚是她的新婚夜,奶娘说过,绝对不能哭,不然一辈子都泡在泪水里,不吉利!
夏风歉然望着那张低垂的小脸,本想要抚慰她,伸出手却在半途垂下来。
默了半晌,只逸出二字:“睡吧。”
韩晴儿是新妇,相公还未安寝,哪里敢自己先爬到榻上去睡?
只好端坐在床沿不动。
夏风好象灵魂出了窍似地,定定地凝视着窗外,不动也不说话。
他真可笑!
一心想要求好,事事顾全大局,可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明明对杜荇无意却娶了她;明明喜欢阿蘅,却不敢大声说出来;明明不想娶妻,却碍不过父母之命,违心地成了亲。
现在,又在找这样的借口,伤了妻子的心……
他想做个好儿子,却不能替父亲分担心事;他想做个好臣子,却受到皇帝的猜忌;他想做个好男人,却辜负了阿蘅,又亏欠了杜荇……
夏风,从什么时候起,你的人生竟被自己弄得一团糟?
韩晴儿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知道等得四肢都麻木了,心也成了灰。
她虽不是出身勋贵世家,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家娇养出来的嫡小姐,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掌心,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小侯爷俊美儒雅,温文有礼,原以为父亲替自己挑了个如意郎君,自此就会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万没想到,新婚之夜就遭遇了这样的难堪!
虽然早知道他房里有人――他已二十三,翻过年马上就二十四,倘若还是懵不知人事,怕也会担心他有毛病吧?
也早知道杜荇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可人不风流枉少年,夏风生得俊俏,哪能没有几桩韵事呢?
况且,他并没有惹一身的桃花债,只是娶了一个贵妾。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连父亲也讨了几个偏房呢!何况夏风还是平昌侯府的小侯爷!
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她方知传言不虚。
夏风果然是爱惨了那位贵妾,为了她才遭到杜家二小姐的退婚。
看,现在不又是为了她,让自己这个正牌的妻子新婚夜就受冷落吗?
泪水一颗颗坠下来,慢慢的越落越多,越掉越疾,终于低泣出声。
夏风悚然一惊,转过头看着穿着大红喜服,哭成泪人的韩晴儿,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新婚。
罢了罢了,他已失败了那么多次,至少还可以尝试着做个好丈夫。
他张开嘴,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新婚妻子的名字!
心底的愧疚越发深,低低而又无奈地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冷落你,实在是,实在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迟疑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对不起。”
三个字,勾出韩晴儿更多的眼泪,她顾不得羞赦,伏在他怀中哭得几乎要断气。
夏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她的下颌,伸指轻轻抹去她的泪,柔声道:“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该肿了。”
只这么一个温情的动作,已经令韩晴儿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也许,是她多心了,他并不是不喜欢她,而是真的为父守孝吧?
公公七七刚过,热孝未出,他这样才是正理,自己这一哭,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且,他会不会嫌自己不懂得矜持,不知廉耻?
这么一想,脸不禁热了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体,小声道:“我,我不是怪你。只是,有些想家了。”
夏风莞尔,并不戳破她的谎言,摸摸她的发,轻声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给母亲请安。”
“嗯。”韩晴儿点头,抬起红红的眼睛,飞快睃他一眼:“……”
夏风看出她的顾虑,微微一笑,道:“我习惯睡外面。”
“我服侍你……”韩晴儿犹豫一下,伸手去解他的襟扣。
“我自己来。”夏风说着,脱了外裳搭在床架上。
韩晴儿垂头,默默地爬到床里,摊开被子,悉悉簌簌地把喜服脱下,蜷着身子背对着他躺下。
夏风垂了眼并未看她,只低低道:“睡吧。”
韩晴儿又惊又喜又羞,心头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果然是多虑了,这段婚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想着想着,终于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看着她平稳地睡去,夏风唇边逸出一抹苦涩的笑。
算了,就这样吧。
起码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生活在一起,至少不会那么累。
自那日之后,萧绝再没在别院出现过。
初时不以为意,时间长了不止紫苏几个惊讶,就连别院的管事都觉得奇怪了,忍不住托人打听,七少最近是不是遇着啥麻烦了,咋都不上别院来看二小姐了?
杜蘅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绝口不提萧绝,乖巧地配合治疗,闲时看看医书,安静而怡然。
但就是这副冷静淡然的样子,才更让紫苏担心。
小姐的脾气她最了解,肯直接说出来的都是小事,越是藏在心里不说,面上不动声色的,事情越大条。
她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两个人到底出了啥问题?
前一天还兴高彩烈地送聘礼呢,怎么翻过脸来就不认人了?
去问杜蘅,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杜蘅微笑:“你想太多了,又不是小孩子,还吵架。”
偷偷去问夜影,她淡淡一句:“爷掌着金吾卫,年底事多,哪抽得出时间?”
一副嫌她少见多怪,不知好歹的样子。
紫苏自然是不信。
萧绝又不是第一天去金吾卫,小姐昏迷那会,他可是整整守了十天,一步也没离开过。那会子,金吾卫难道不忙?
小姐醒来后,身体逐日恢复,不需要整天守着,七爷恢复去金吾卫当值,可轮着他留宿宫中那天,都会找了人代替。不管多晚都回别院,回来第一件事是先来看小姐。
难道真是订了亲了,追到手了,觉着没有挑战性了,丢开手了?
一念及此,紫苏连连敲了自个好几个爆栗。
七爷可不是这样的人,这些日子他是怎样待小姐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怎么还能怀疑他的真心呢?
可她也不能揪着别院的人去问――那显得小姐好象巴巴地缠着他不放,多掉价啊!
只好把这个闷葫芦揣在肚子里,憋得可难过了!
杜蘅不声不响地等到了二十九,吃过早饭便吩咐收拾东西回杨柳院。
紫苏吃惊:“不用跟七爷说一声吗?”
汇报到这里,夜影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把沉默地靠在椅中,两条长腿搁到一堆卷宗教的萧绝:“知道二小姐是怎么回答的吗?”
魅影立刻很尽责地发挥捧哽的职责:“二小姐怎么说?”
萧绝不动声色,眼风微微一扫,魅影立刻打了个寒颤,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
“京郊而已,又不是山长水远。他忙,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这话乍一听,很是合情合理,也没什么烟火气。
但仔细琢磨几遍,慢慢就咂出点幽怨的味道来了。
夜影垂着手,一脸平淡地转述着杜蘅的话,末了加上一句:“这时候,二小姐应该已经回杨柳院了。”
魅影在一旁,大为惊叹:“你学二小姐的口气,真他妈的绝了!”
萧绝头也不抬,冷冷问:“交待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