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站着不动,初七便也不动。
“哎呀!”紫苏见两人僵在原地,只得放弃了那盏河灯,跑回来:“你们磨蹭什么呀?”
“她太张扬,”杜蘅指了指初七背上的长剑:“容易惹麻烦,我还是不去了。”
紫苏一看也是,想了想,在摊子上买了块花布,把她的剑包得花里胡哨,歪着头看了一眼,得意地笑了:“这样好多了!”
“不许再把小姐身边的人推开,除非他不怀好意。”她把长剑重新挂到初七背上,握紧了拳头在她眼前一晃:“不然,要你好看!”
初七迷惑地盯着她的拳头,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意思,”紫苏凶巴巴地道:“你不听话,就揍你!”
“你又打不过我。”初七淡淡道。
“噗!”紫苏一口血。
杜蘅哧地一笑,乘两人夹缠不清,举步朝前走了。
初七见她开溜,立刻扔下紫苏,两手一扒拉,把人群出一道口子,跟了上来。
杜蘅这时已站在了卖河灯的摊位前,见摊上各种河灯精巧别致,尤其有几款动物造型的,更是栩栩如生,可爱之极。
摊边围了一大堆少年男女,各个都爱不释手,却鲜少有人提灯离去。
仔细一瞧,原来每盏河灯上都贴了灯谜,射中谜底者方可购买。
那些官家小姐少爷自恃身份,不肯到街上跟人拥挤,大多在包厢雅坐里,居高临下观景。
来夜市里闲逛的,绝大多是市井之人,读书识字的并不多,会猜迷的更少。
何况,摊主志不在赚钱,谜面制得十分雅致,没有一定的水平,还真猜不出来。
“小姐!”紫苏这时已经赶过来,指着那盏玉兔灯连声嚷:“我要这只兔子啦!”
“没出息!”杜蘅取笑一句,转过头问摊主:“多少钱?”
摊主见她穿着不俗,气质清雅,精神一振,有心白送,怕她猜不中,忙换了一个简单的谜语:“今日还未开张,小姐若射中谜底,此灯白送。”
路人便起哄:“看到漂亮姑娘,就换容易的,好没道理……”
“喜欢人家就说呗,没准能招你做个乘龙快婿……”
杜蘅一看,谜面是“宿鸟恋枝头”,打一字,倒也不是太难,笑道:“是个枭字。”
摊主连忙把灯取下来,递给她:“这盏玉兔灯,是姑娘的了。”
“紫苏,给他十两银子。”杜蘅不肯占他便宜,淡声吩咐。
紫苏掏了银子,喜滋滋地把灯提在手里,炫耀地在初七面前一扬:“看到没?哼!”
“走吧……”见路人越围越多,杜蘅不欲多留,转身要走。
“我要这个!”初七指着老虎灯,不肯挪步。
杜蘅瞥了一眼,那盏老虎灯用彩色琉璃所制,身子肥而短,额上刻个“王”,看起来非但不显得凶猛可怖,反而憨态可掬,的确很惹人喜爱。
“小姐,有没有兴趣再猜一次?”摊主不舍如此清雅的丽人就此离去,笑眯眯地把灯取下来,大声把谜面读了一遍:“春尽云端月如钩,打一字。”
杜蘅略略思索片刻,已有所得,微微一笑:“腌……”
“让开,让开!”粗鲁的呼喝声响起,淹没了她的声音。
两名高大的护卫,分开人群,护着一名少女款款而来。
那是个绝色少女,绯色衣裙,鸦鬓雪肌,裁玉为骨。一双妙目泠泠如皓月清辉,渺渺似石上清泉,流波万种,碎玉烁金。美艳不可方物,却又从骨髓里透出丝丝清寒之意,让人不敢逼视。
人群骚动起来,随着她的走近,渐渐安静得针落可闻。
夏雪!想不到重生后第一次见面,会是在七夕的街市相逢!
“小姐!”紫苏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臂。
杜蘅浑身一僵,全身血肉寸寸凝固……
“腌……”女子柔和的声线,软软糯糯,似江南小调,又仿佛被细雨打湿,绵绵邈邈,妩媚之极:“组字谜。云端,云字上端取二横;春尽,春去除上面二横,余下大、日;钩,用笔画竖弯钩;月用原形。合而为腌。”
说罢,傲然一笑:“我猜得可对?”
摊主看得几乎呆掉。
“大胆!”侍卫怒声喝叱:“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摊主蓦然一惊,回过神来,瞥一眼杜蘅,尴尬地搓了搓手:“这……”
在她之前,杜蘅已给出答案,旁人或许没有听到,他是摊主却不好抵赖。
“我们走。”杜蘅不欲做无谓争执,拉了紫苏转身离去。
初七二话不说,摘了老虎灯抱在怀里,抬腿就走。
“且慢……”夏雪柳眉一凝,柔声道:“把灯留下。”
“我的。”初七抱着灯不撒手。
“姑娘好生无理……”夏雪嗔道:“我既猜中灯谜,这灯便该是我的。何况,你分文不付,与强盗何异?”
路人见她生得美貌,骨头早酥了一半,又听她说得在理,纷纷指责初七。
“说得对,有本事自己猜,猜不中强抢可不成!”
摊主嘴唇翕了翕,想要说人家也猜出了答案,面对众怒和两名身佩钢刀,明显是官家护卫的人,终究没敢吭声。
“我的!”初七再次重申。
夏雪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真不要脸!”人群发出阵阵讥笑声。
初七抬眼一扫,见杜蘅和紫苏已混进人群,越走越远,心中焦躁,一把将她推开:“走开!”
“啊……”夏雪万料不到大庭广众之下,竟有人敢对她动粗,猝不及防,差点一跤跌倒在地。
幸得身后琉璃反应快,一把搀住了她,才免于当众出丑,却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放肆!”
“呛啷!”
侍卫大喝一声,一人拔出刀架在初七的脖子上,另一人强行去夺老虎灯。
路人眼见要闹出人命,尖叫着纷纷闪避。
初七不耐烦地随手夺过钢刀,一拗,啪嗒,拗成两截,顺手往抢灯的侍卫头上一敲,拔腿就追:“小姐,等等我啊……”
“蠢货,还不给我追!”夏雪大发娇嗔。
侍卫瞪着地上的断刀和头破血流晕迷不醒的同伴,惊得神魂出窍!
一招,她竟然只用了一招,就击倒了两人!
他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
杜蘅胸中犹如冰侵火焚,拉着紫苏低头疾走,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停步,不要回头!
她怕停下来会忍不住折回去,将夏雪剥皮拆骨,敲髓吸血,让她灰飞烟灭!
紫苏的手腕被她握得发青,强忍着痛,不敢嚷疼。
眼角余光,忽地瞥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从不远处的银楼里走了出来,若再不制止,两下碰了面就尴尬了!
无奈之下,只得停了脚步:“小姐!”
杜蘅头也不抬:“什么事?”
“大小姐……”眼见杜荇牵着一名俊俏的年轻公子,笑盈盈地往这边走来,紫苏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到了路旁。
杜蘅蓦然醒悟:“她身边,有人?”
“嗯……”紫苏侧过身子,努力往阴影里缩,一边又矛盾地伸长了颈子,努力朝杜荇的方向偷看:“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啧,长得真俊!”
杜蘅忍不住骂:“没出息!”
“我替他可惜,这么俊的人,生生给大小姐糟踏了!”紫苏摊开两手,笑嘻嘻。
“两位,是要上楼订雅座,还是在大堂?”耳边,忽地有人问。
“呃?”紫苏傻眼。
原来两人情急之下,竟然避到了酒楼的门廊之下。
闻着大堂里飘出来的饭菜香,紫苏的肚子“咕噜”一声响,臊得满面通红。
“楼上,靠窗的雅座。”杜蘅微笑。
“好咧,两位楼上请……”
进了雅间,刚刚坐定,就见在初七呆头呆脑,一路东张西望地找了过来:“小姐,别玩啦!初七找不到你,会被骂死!”
两人相视一笑,紫苏探出半个身子到窗外:“初七,我们在这里!”
初七抬头看到两人,大喜过望,拔地而起,如一只大鸟一样飞了起来,直扑向二人。
一时间,人群哗然,纷纷驻足观望。
紫苏骇然缩回雅间,双手抱头,尖叫:“你,你做什么?”
声音未落,初七已经穿窗而入。
杜蘅无语。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走门上楼梯,她倒好,直接用飞的!
“小姐,菜齐了……”刚好小二推门而入,托盘里装着几碟精美的菜肴。
“你们好坏!”初七立刻气愤地嚷了起来:“背着我偷偷吃东西!”
小二愣住。
紫苏掩面:“我不认识她……”
“笃笃”两声轻响,常安小心翼翼地探了半颗头进来,一眼望到杜蘅,立刻兴奋地嚷了起来:“少爷,真是二小姐!”
话未完,初七抄起一只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扔了过去。
地一声,正中目标。常安应声倒地……
“常安!”下一秒,夏风走了进来,脸上惊喜尚未消褪,换成了惊讶。
嗖地一声,紫苏反应不及,另一只茶杯又飞了出去。
饶是夏风反应敏捷,迅疾闪避,也给杯子擦破一道皮。
“出去!”初七气势如虹,指着门大声喝叱。
杜蘅掩面:这人我不认识,真的!
店小二见情况不妙,一个转身,脚底抹油,溜了。
“不能打!”紫苏赶紧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平昌侯府的小侯爷!”
“未婚夫是什么?”初七一脸好奇。
“就是小姐未来的夫婿……”紫苏快速而低声地解释,怕她不懂夫婿是何意,鸡婆地又加了一句:“夫婿,就是相公。”
“哦……”初七很奇怪:“相公就相公,干嘛要说未来的?”
“因为小姐还没成亲,所以他现在还不是小姐的夫婿!”紫苏气急败坏。
“那他到底是不是小姐的相公?”初七给她绕糊涂了。
“……”紫苏无语望天。
夏风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眼中闪过疑惑:“她是新来的……护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