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位夫人表达完心意后,杜蘅出面,向诸位娇客表达了歉意,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恭敬地把人送出王府。
几位夫人得了这第一手的八卦消息,前脚出了王府,后脚就四处宣扬。
不过半天的功夫,穆王府新进门的世子妃逼死了世子爷的未婚妻的新闻,就象长了翅膀飞遍了临安的大街小巷。
消息传来传去,不知怎地,那句无言对杜蘅的“刑克子女,孤寡之命”八字判词,就这么传了出去。
再后来,不知道谁说萧乾父子许诺了付家小姐,三年后若杜蘅无所出,则必迎其进门。
紧接着,付珈死前与杜蘅发生争执口角,那句“就算我不能生,也绝不让人进门”也传了出去,甚至演变了:“宁愿萧家绝后,也绝不许世子纳妾”等等无数个版本。
并且,由此又衍生出了无数个二女争夫的故事。
不论哪个版本,无一不是说杜蘅心胸狭窄,多疑善妒,无容人之量,实非良配。
然后,话题兜到萧绝身上,感叹以穆王府之滔天的势力,萧绝的蛮横无理,竟然栽在这么一个无才无貌无德的女子手中,必是被狐媚之术蛊惑了。
话题于是又转回到杜蘅身上,说顾家世代行医,必然有些方技秘术,可以令男子神魂颠倒,再然后流言就朝鬼神的方向发展。
到得后来,杜蘅已经成了一只九尾妖狐,专门勾引世子爷,为祸穆王府,谋害国之栋梁……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曾亲眼看到晚上有狐狸在杜府出没……
那年杜府请道士驱妖,二小姐曾被带走的事翻了出来;然后,别院秋狩,杜家几姐妹争宠,杜蘅不顾亲情,非要把十二岁的妹妹杖毙这桩公案,也被再次翻了出来……
一时间,临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听雪堂里,穆王妃拉着二舅太太的手,哀哀地哭泣:“是我害了她!我不该把无言替蘅姐批的命透给儿,原是想安她的心,没想到弄巧成拙……”
二舅太太一边拭泪,一边柔声宽慰:“跟你没关系,是她福薄。”
陈二奶奶叹道:“儿也真是,绝哥儿既允了她三年后进门,安静等着就是。偏偏好心弄什么生子偏方来,凭白把自个的命搭上。”
杜蘅踏进门来,道:“饭菜备齐了,母亲看摆在哪里好?”
大舅太太冷哼一声,道:“我可没你心宽,出了人命,还吃得下饭!”
杜蘅垂着眼,轻声道:“付姑娘死了,我也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总还是要过下去。请两位舅太太和母妃节哀顺变。”
穆王妃哭得两眼红肿:“我吃不下。”
“那好,”杜蘅躬身道:“我让厨房熬碗燕窝粥,几位多少用点。”
大舅太太怒道:“谁要吃,谁自己吃去!”
陈二奶奶过不去,朝杜蘅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母亲年纪大了,又心伤付姑娘,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舅太太是怜惜付姑娘。只是老人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大悲大喜,再要饿出毛病来就不好了。你一会劝着她们多少进些饮食,我让厨房一直预备着。”杜蘅也压低了声音道。
“嗯。”陈二奶奶点头。
杜蘅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卧房。
“看看,看看,居然象个没事人一样!”大舅太太瞠目:“这心肠,得有多硬!”
陈二奶奶看着杜蘅苗条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娘,付姑娘再好,终归是外人。这时候,外面不定多少人在戳蘅姐的脊梁骨呢!这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帮着外人踩着绝哥媳妇!”
“谁踩她了?”大舅太太老脸一红,声音到底小了下去:“我只是替绝哥儿可惜!那么温柔大度,善体人意的媳妇,说没就没了……”
“儿是绝哥的未婚妻,算不得外人。咱们做长辈的,一碗水得端平。”二舅太太忙打圆场:“再说了,这屋里也没外人,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几句,也没什么。出了这个门,谁不知道要帮着绝哥媳妇!”
紫苏站在走廊下,一条手帕拧成了酸菜叶。
“走,去厨房。”杜蘅从正房出来,也不走抄手游廊,直接从院子中间的青石板路面上过去。
“小姐!”紫苏开口,声音暗哑。
“怎么啦?”杜蘅讶然回头。
“她们,”紫苏眼眶通红:“太欺侮人了!”
杜蘅一愣之后,笑了:“傻丫头,没人欺侮我。只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大家一时都接受不了而已。”
“是她自个要死,关小姐什么事?”紫苏愤愤不平。
杜蘅默然半晌,低低道:“人都死了,再说就有失厚道了。”
“那就是个祸害!死了还要给小姐添堵!”紫苏想起来就气。
杜蘅淡淡道:“你要是不想在这伺候,就回东跨院,换白蔹过来。”
紫苏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悻悻地闭了嘴再不说话了。
杜蘅不再理她,抬脚迈进了厨房。
穆王妃喜欢做点心,因此听雪堂的设了个小厨房,设备十分齐全。厨房管事的,是个姓曹的嬷嬷,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擅长的是各类药膳,如今年纪大了,轻易不下厨。
配了三个厨娘,另有一个专做面食点心的,还有三个专门切菜,二个负责洗菜的丫头,两个烧火的丫头,一个挑水的婆子。
这时,几个人聚在一起,说得眉飞色舞。
见杜蘅进门,曹嬷嬷急忙站了起来:“世子妃!”
其他人唬地四散而开,各人假装忙碌。
杜蘅装做没看到四面扫来的视线,微笑道:“母妃和两位舅太太没吃东西,弄些容易消化,清淡开胃的小食,随时侯传。”
“您看,这么点小事,打发个小丫头吩咐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劳烦您专门跑一趟。”曹嬷嬷略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杜蘅缓缓走了进来。
春妮紧张地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杜蘅一步步接近,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整个人几乎埋进洗菜的木盆里去。
杜蘅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巡视了一遍厨房,察看了食材,这才冲曹嬷嬷点了点头,带着紫苏离去:“费嬷嬷的心了。”
春妮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世子妃慢走。”曹嬷嬷送了杜蘅回来。
李妈妈尖声喝骂:“春妮!你是洗菜还是洗衣,揉得这么碎,还怎么吃?”
“妈妈别恼,我这就重洗。”春妮急急把木盆里揉碎了的青菜叶捞出来。
“说得轻巧,”李妈妈喝道:“一把青菜又得多费十文钱。”
春妮陪了笑:“不敢让妈妈倒贴,这钱从我的月钱里扣就是。”
李妈妈这才不言语了。
挑水的媳妇子看不过眼,小声嘀咕:“只是不好看了些,又不是不能吃!春妮你也太老实了些,通共才八百钱,七折八扣的,还能剩多少?”
“是我自己笨。”春妮笑着,从筐里拿了几把青菜出来,开了门径到后院摘去了。
那媳妇子就撇了撇嘴:“狗咬吕洞宾!”拿了扁担自去挑水。
又洗了几筐菜,眼瞅着厨房里不那么忙了,几个厨娘都在坐在椅上闲聊,春妮走到曹嬷嬷跟前,恭敬地道:“嬷嬷,我想告一个时辰假。”
“什么事?”曹嬷嬷问。
“我爹来了,给他送钱。”春妮垂着眼睛,小声道。
李妈妈嘲笑:“回回掐着日子,这个月怎么晚了两日?”
春妮好脾气地笑:“家里有事,耽搁了。”
曹嬷嬷板着脸:“快去快回,别误了事。”
“不敢。”春妮忙道。
李妈妈道:“前面正乱着,从后门走,没的碍眼!”
“哎。”春妮应了声。
果然没走正院,从侧门绕了出去,经过凝翠阁的时候,见里头静悄悄的,象是一个人都没有。脚下微微一顿,正要靠近了看一眼,不知从哪钻了个护卫出来,喝道:“看什么?”
春妮吓了一跳,忙低了头,加快脚步离开。许是太过慌乱,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
魅影刚好从里头出来,只看到一个背影匆匆离去,心中一动,不由多问了一句:“谁啊?”
“一个洗菜的丫头,”那侍卫也见过春妮几回,笑道:“许是又给她爹送钱呢。”
“嗯……”魅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道背影,直到那人转过墙角消失不见,这才不再理会,匆匆往王府大门走。
消息已经传开,府门外三五成群地聚着很多看热闹的闲汉。。
碍着穆王的积威,不敢走到门前来生事,却也舍不得离开,就这么远远地守着。
一会功夫,韩宗庭得了信,带了衙役赶来。
“韩大人,请。”魅影上前打过招呼,便领着人往凝翠阁去。
边上看热闹的人就开始议论:“瞧见没有,刚才进去的是临安知府韩宗庭!”
“怎么连韩大人了都惊动了?”
“废话!也不看看死的是谁?那是世子爷的未婚妻,一般人能比吗?”
有眼尖的就道:“韩大人我不认识,可他身边的那个,好象是赞璃?这小子跟我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化成灰都认识。”
“赞璃不是杵作吗?难道这付小姐的死,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谁知道?许是例行公事。”
一时间,各种传言再次嚣喧尘上。
这里韩宗庭进了凝翠阁,寒喧过后,直奔了正房。
查看完现场,又去隔壁院子的杂物间,付珈的尸身被送到了这里解剖。
老邢头正慢条斯理地在擦拭着自己的解剖工具,神情十分专注,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刚刚剖开尸体的刀具,而是心爱的情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