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有些心神不宁:“白前刚说,在什么地方?”
“没听清,好象是七什么镇?”紫苏侧头想了想。
“七星镇。”白蔹挑了帘子进来,接口道:“我舅舅家就住在那一带。那里有座观澜桥,两边是山,地势低洼,一到春天就发大水,每年都要死几个人。我舅舅家的田,几乎每年都要涝一遍,一直嚷着要搬家……”
“观澜桥,观澜桥……”杜蘅神思不属,低喃了几遍,猛地站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前世太康二十二年三月,连降大雨,河水暴涨,冲垮桥梁,使数千南北客商在七星镇羁留,结果遇山体滑坡,整个七星镇转瞬间都夷为平地,上千人死于非命,数百人下落不明!
惨案发生,震惊朝野!
白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死人,让小姐不高兴了,忙道:“小姐放心,七少本事那么高,又是有备而来,绝不会出事的……”
“今天初几?”杜蘅打断她。
“十二……”
“十二,三月十二!”杜蘅的声音蓦地一下提高了八度,尖锐而急促:“请聂先生,要快!”
“现在?”白蔹一怔。
“快去!”杜蘅厉声喝叱,神态几近凄厉。
白蔹骇了一跳,不敢怠慢,转身就走。
紫苏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紧张起来:“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套车,立刻套车!”杜蘅脸上血色全无,手不听使唤地哆嗦着。
“小姐要出门?”紫苏大吃一惊:“这怎么行,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
杜蘅充满绝望:“萧绝会死!”
杜蘅浑身冰凉:“萧绝会死!”
“什么?”紫苏惊呆了。
“不行,得赶紧通知萧绝!”杜蘅说着,冲出了房门。
白蔹在走廊上弯着腰穿木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是杜蘅,刚问了一声:“还有别的……”
话没完,杜蘅已越过她,冲进了雨幕。
白蔹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小姐!”
紫苏追出来,杜蘅已快到了院门口,只得扔下一句:“立刻套车”一跺脚追了上来:“小姐,等等我。”
白蔹见此情形,索性弃了木屐和雨伞,直接冲进了雨幕。
杜蘅冒着瓢泼大雨一路狂奔到侍卫们住的群房。
聂宇平正跟林小志几个围在一起说着这次去山东的见闻,冷不丁见了淋成落汤鸡的杜蘅,惊得从椅中一跃而起:“大小姐!”
杜蘅站在雨幕中,大声而清晰地下令:“你马上带二十个人去七星镇,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萧绝,并把他带离七星镇。他如果不肯,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他绑来!”
在聂宇平心目中,杜蘅是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女子,不管遇到任何变故,都不失从容和淡定。
然而现在,却连基本的仪容都不顾,甚至等不及让人通报,就这么冒然闯进了满是男子的群房!
他从没见过如此狼狈而落魄的杜蘅,那双总是含着温婉而疏离的浅笑的眸子,此刻满满的全是焦灼和慌乱。
可见事态已经紧急到何等程度?
“出什么事了?”他的心,揪了起来。
“别问,立刻去找萧绝,要快!”杜蘅大声道:“林小志留下来。”
“好!”聂宇平不敢耽搁,即刻点了齐了人手,纷纷上马,顶风冒雨呼啸而去。
“小姐,”紫苏拉着她的衣袖,安慰:“聂先生去了,七少一定没事的。”
杜蘅掉头往回走:“套好车,我们随后也出发。”
白前飞奔过来:“车套好了,我拿了两套干净衣服,上车后先把衣服换了。”
紫苏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办得好,回来赏你。”
“小姐,让我也去吧!”白蔹上前,急急道:“七星镇我熟,没准能帮得上忙。”
杜蘅听而不闻,径直走向马车。
“人多反而添乱,你们在家里等消息。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有一个字漏露出去,也不用在小姐跟前伺候了!”紫苏急急吩咐一句。
白前几个听得她语气严厉,个个吓白了脸,本来想要争着去服侍,这时也不敢吭声了。
紫苏扶着杜蘅上了车,林小志跳上车辕,马鞭一挥“驾!”风驰电掣出了杜府。
白蔹几个围拢在一起,个个惊惶莫名,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杨柳院的上空,久久无法消散。
顾忌着在车辕上端坐的林小声,紫苏只把外面淋得透湿的袄子脱下,找了条干毛巾,跪在杜蘅身上替她仔细地拭着秀发。
见她面色凝重,纵有满腹疑惑,也不敢出声打扰。
雨声如瀑,豆大的雨点冲刷着车顶,不时有飞溅的雨水顺着车窗飘了进来,挟着冷风打在脸上,比冰珠还冷,透心的凉。
杜蘅却似毫无感觉,双手交握,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南宫宸曾对她说过,萧乾是“沉疴已久,遭逢突变,急怒攻心,吐血而亡”。
她因对萧乾并无多大关注,只知他死于三月,具体哪一天却并不知道。
而今生与她关系密切的萧绝,前世却与她完全没有交集。
以她对萧绝的了解,绝没有受了外公遗命,却躲起来不来见她的理由!
就算他把外公的遗命转交给了慧智,以他的能力和手腕,也绝不可能默默无闻,更不可能听任穆王府被旁枝搅得七零八落,而不出手处置!
除非,他死了!
“死”字刚一闪念,心脏宛如被尖刀刺入,痛得整个人抽畜起来。
她用力地握紧了手,以此缓解身体的颤抖。
紫苏疼得蹙起了眉毛,终是忍不住低声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蘅轻轻啜了口气,颤声道:“你还记得,凤山滑坡,千人遇难的惨案么?”
紫苏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嚷:“是,是七星镇么?”
杜蘅敏捷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别嚷!”
紫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她。
天降暴雨,凤山滑坡,至七星镇全镇被泥石淹没,自此大齐的版图上再没有七星镇。这在当年曾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家喻户晓。
那时她还没有被挑中到府里侍候小姐,还缠着大哥借打柴的名义,偷偷带她去看。
她记得,怕被父母责骂,兄妹俩在回程的时候,特地到山溪里摸鱼,因收获颇丰,还送了二条给隔壁的祝家。
大哥喜欢祝姐姐,想讨她做媳妇……
等等!
她猛地抬头,一脸惊喜:“不是这次!应该二十三年夏季!”
“你确定?”杜蘅摒住了呼吸。
紫苏猛点头:“我们是事发后半个月才去的,我记得,当时大哥穿的短褂!”
“这么说,我记错了?”杜蘅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焕发了神彩。
事隔太久,当时她又完全封闭自己,若不是这件事委实太轰动,只怕她根本不会留意。细一想,具体的时间的确并不清楚,记错也未可知!
紫苏很肯定:“七少宅心仁厚,一看就不是短命的相!”
若不是此时此刻话题太过凝重,杜蘅几乎要喷笑。
萧绝就算死了重活十遍,大概也跟“宅心仁厚”挨不上边吧?
瞧他干的这些事,哪件不是阴损刻薄,毒辣刁钻到极点?
然,杜蘅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却终是不能完全放心,挑起帘子问:“还有多远?”
林小志端坐如山,身上已没有一根干纱。
紫苏做了个手势:外面风狂雨骤,要用吼的才能听到。遂伸出手戳了他一下:“小姐问,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已能看到大堤了。”林小志说着,将马鞭朝着远处指了指。
驿道拐了个弯,果然上了大堤,但见浊浪滔天,惊涛拍岸,再加上风助雨势,越发声势惊人。
杜蘅和紫苏两个握了手,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咆哮发狂的流波河,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沿着河堤走了一段,远远的看到无数人狼奔冢突,在堤上狂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泽国,竟无一间房舍!
他心中咯噔一响,忙停了车,示意后面跟着的侍卫上前来:“你等在此守护大小姐,我去去就来。”
说罢,跳下车辕,匆匆朝着人堆中奔去。
“什么情况?”杜蘅立刻撩了帘子,问。
“前面好象是决堤了,林护卫已经去看了,很快会有回信。”杨坤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蹿的人群,面色凝重。
“去看看!”杜蘅心一紧,跳下车朝前面走去。
杨坤一惊,忙道:“不可,场面太过混乱,恐有闪失。”
杜蘅头也不回,提着裙边朝着堤下飞奔。
杨坤无奈,只得都弃了马,拥着她朝前跑。
跑了不过盏茶,就遇到中途折返的林小志,他脸色惨白:“不用去了,凤山塌下来,整个七星镇都被泥石卷入流波河。北岸这边还好,地势略高,有一部份人跑出来了。南岸……”
说到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来救援的五军营的将士呢?”杜蘅急忙问。
“五军营的将士昨晚就来了,因南岸地势较低,所以基本都在南岸……”林小志垂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杜蘅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紫苏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厉声喝道:“七少呢,有没有看到七少?”
“到处都是人,又是雨又是泥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林小志小声嗫嚅着。
“聂先生呢?”紫苏再问。
“我怕小姐担心,想先回来给小姐报个信,回头再去找聂先生。”林小志道:“不过,看情形不可能……”
杨坤见杜蘅摇摇欲坠,面白如纸,心知要糟,狠狠瞪了林小志一眼,抢过话头:“聂先生说不定已跟七少在一起了。小姐不妨先去堤上等,省得一会又要回过头来寻小姐。两下里错过,反而误事。”
林小志省悟过来,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杜蘅哪里肯依,坚持要去现场。
林小志拗不过她,只好和杨坤,黄健,龚宁四个人护着她和紫苏朝着七星镇码头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