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一个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趾高气扬地道:“足足七十几个,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一流好手。就算遇上二三百个翦径的强盗也包管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她这话,倒不是吹牛。
平昌侯府突然败落,数百家将一昔之间走的走,散的散,风流云散。
夏风重新出仕后,很多离临安近的闻风而来,重新投靠在他手下。
但他们毕竟不是隶属于军中,没有正式的军籍,夏风不可能全部带走,只带了四五个顶尖好手在身边,其余的就全部留在了赵家村,给了夏雪。
她只说了一句要追随夏风,到军前效力,立刻一呼百应,得到了热烈的拥护。
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杜荭从那么偏僻的庵子里给救出来。
杜荭愣了愣:“七十几个?”
夏雪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要不是时间太短,还会有更多人!”
“你是猪脑子啊!”杜荭气急败坏:“你怎么不干脆挂上横幅,鸣锣开道算了?这样,不用等到云南,出京城十里,燕王爷立刻就知道了……”
还要偷偷摸摸跟到云南,造成既成事实?做梦去吧!
夏雪一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杜荭!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小姐好心才把你从那破庵子里救出来。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惹急了,本小姐把你剁碎了喂狗!”
杜荭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把怒火强行咽下去。
深吸口气,换了张笑脸,讨好地摇着她的手臂:“对不起,我错了……不该一时心急,就口不择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一回,啊?”
夏雪板着脸,用力将她的手拨下来:“滚!”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杜荭只能把姿态摆得极低,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终于哄得她回心转意。
夏雪抬着精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道:“记住,你就是本小姐养的一条狗,小命捏在本小姐的手里!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吃肉,你就不准喝汤!我招一招手,你就得对着本小姐摇尾巴!”
“是……”杜荭低眉顺眼,掩去眸中恶毒的光芒。
且先忍你一下,等到了云南,看整不死你这白痴!
夏雪冷静下来,却也不得不承认,杜荭说的是对的。
如此张扬,只怕半路上就会被夏风拦截回去。
立刻揭了帘子,叫过赵宣,低声嘱咐了几句。
赵宣怔了怔,笑道:“四小姐放心,小人自有安排。”
马车里空间狭窄,再怎么压低声音,也让杜荭听了个大概,见夏雪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云南,只要到了云南就好!
同一时间,婴儿的啼哭,终于打破了夜晚的沉寂,亦搅动了几近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生了,终于生了……”
“阿弥陀佛!”伊夫人脚一软,跌坐在椅中。
“菩萨保偌!”紫菱双手合十,喜不自禁。
杜蘅操着剪刀,利落地剪断了脐带。
稳婆小心翼翼地托着浑身染血的婴儿,用早就备好的棉布稍微擦拭了一下,包裹起来,抱到浑身如被水浸湿的伊思玲的枕边:“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生了位小郡主。”
伊思玲双眸紧闭恍若未闻,良久,一行热泪缓缓淌下。
此刻,她听不到婴儿的啼哭,满脑子里都是绝望的声音。
女儿?为什么偏偏是女儿?
她赌上了全部,拼了性命,却输得精光!
“世子妃,辛苦了……”伊夫人难掩失望,愣了片刻,才冲杜蘅敛施了一礼。
“剩下的事,交给老奴吧。”稳婆神色尴尬。
杜蘅头也没抬:“胎衣还没出来,等……”
话没落,忽听稳婆惊叫一声:“啊呀,血……”
杜蘅抬头,狠狠地瞪她一眼。
稳婆自知失言,急急掩住嘴,慌慌张张地退到一旁。
所有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从双腿间狂涌出来的鲜血。
那血,红得眩目,红得触目惊心!
杜蘅眼疾手快,一边飞快地扎着金针,一边冷静下达一连串的命令:“棉布,剪刀,热水……”
一刻钟后,才终于揉着酸痛的肩膀,从产房里走了出来。
她已尽了全力,能不能挺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天色微晚,仆妇们开始洒扫庭院,发出沙沙的声音。
白薇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竖指在唇,冲着打扫的仆妇低低“嘘……”了一声:“都悠着点,小姐还睡着呢。”
“哦哦哦……”仆妇们忙忙地应着是,手上动作立刻轻了一半。
白薇又招手,把白芨叫来:“你去听雪堂,帮小姐在王妃面前告个假。就说小姐昨夜回得晚,早上就不过去请安了。”
“是。”白芨领命而去。
聂宇平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转个身出去了。
杜蘅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足足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
梳洗完毕,简单地用过早餐,白蔹禀道:“小姐,聂管事在花厅,等了您一个早上了。”
杜蘅急忙去了花厅:“聂先生,出什么事了?”
“杜荭跑了……”聂宇平开门见山。
“什么时候?”杜蘅也不觉意外。
事实上,杜荭在白衣庵住了二个多月,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个骨子里不甘寂寞的人,怎会甘心在庵堂里长伴青灯古佛,真心忏悔?
逃走,是早晚的事。
“昨天夜里,夏雪带了人摸到白衣庵,把杜荭带走了。”
“夏雪?”杜蘅微微一怔,心里五味杂呈:“我猜到她不会安份,一定会跑,却没想到夏雪会帮她。”
命动真是神奇,兜兜转转,前世的两个宿敌,终于走到了一起,再次联手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准备得很充份,”聂宇平就事论事:“不止把人带走,还留了个替身。小志说,猛一看,长得跟杜荭还挺象。”
显然,是不想被人这么快发现她出逃了。
杜蘅点头:“人呢,藏哪了?”
杜荭心机深沉,关乎自身利益之事,从来不会马虎半点。
思虑周详,面面俱到,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聂宇平的神色颇有几分古怪:“没藏。”
“没藏?”杜蘅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勾起唇角,冷声讥刺:“难不成她们追着夏风,往云南去了?”
聂宇平冲她竖起了指:“不亏是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
“不是吧?”杜蘅瞬间无语:“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她们也不怕有个闪失!”
怪不得夏雪肯帮忙,原来杜荭是用南宫宸做诱饵!
聂宇平忍住笑:“这倒不用担心,起码平安抵达云南绝对没有问题。夏四小姐好大的手笔,一口气带了七十几个护卫呢!”
“七十几个?”杜蘅愕然:“她从哪找来这么多人?”
聂宇平解释:“基本都是以前平昌侯府的家将,这次夏风起复,闻风回来投靠旧主。夏风走得匆忙,只挑了几个顶尖的好手,其余都安置在赵家村。这次算是倾巢而出了……”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些人,无不期盼着平昌侯府重新崛起,自然个个卯足了劲,要到战场上助夏风建功立业。
杜蘅点头:“难怪!”
怪不得夏雪这么大的胆子,明知云南有战事,还敢往那边跑,原来是有恃无恐。
聂宇平摇了摇头:“夏风是先锋,注定了要一直冲在前头,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照顾她?老实呆在京城才是帮了大忙,跑到战场,不是给人添乱嘛?真不知这些人长着脑袋是干嘛的?”
夏雪是大小姐脾气,任性胡为也就算了;杜荭看起来不是个缺心眼的,怎么也跟着胡闹?
杜蘅淡淡道:“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荭也好,夏雪也罢,对南宫宸还是没有死心。
真不知是太过勇敢,还是自信爆棚。
聂宇平到底是男人,这种小女人的心思哪里猜得到?
想到的是杜荭对萧绝心怀怨恨,在京城里找不到机会下手,索性把心一横,跑到战场上去借夏风的手,暗中给萧绝下拌子。
愣了下,肃容道:“要不要我找人半路把人拦下来?省得她们跑去给世子爷找麻烦。”
“先别忙着动手,先找人盯着他们。”
聂宇平道:“明轩一直暗中跟着呢,跑不了。”
杜蘅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给世子爷递个消息,把情况说明一下,要怎么做,让他来决定,咱们还是别胡乱掺和了。”
对方有七十几个一流高手,想拦下来怎么也得出动百八十个好手,两边打起来,想要悄无声息不可能,肯定会惊扰地方。
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南宫宸掌了印帅,全大齐的人都盯着穆王府,万一给人揪了把柄就得不偿失了。
当天晚上,南宫宸收到一条消息:王妃于十六日亥时末,生下郡主,性命垂危。
女儿?竟然是女儿?怎么会是女儿?
南宫宸瞪着那张纸条,半天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完全忽略了“性命垂危”四个字。
陈泰小心翼翼地道:“王妃还年轻,以后有得是机会……”
机会,是的!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生的不是儿子,就意味着还有机会挽回!
南宫宸精神一振,将纸条伸到烛火上引燃。
陈然跨过辕门,进入大帐:“王爷,韦君智死了。”
“什么?”陈泰失声惊呼。
南宫宸俊颜一沉,冷声道:“什么时候?”
“具体什么时候还不清楚。”陈然垂着手,低声道:“最后一个看见他的是在中秋节晚上戌时,他的尸身是今天早晨,在羊尾胡同的臭水沟里发现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杵作说,应该是醉酒后失足跌落水沟,窒息而亡。”
“放屁!”陈泰脱口道:“那老家伙律己最严,绝不是好酒贪杯之人!就凭他那身功夫,醉得再厉害也不至于淹死在臭水沟里。再说了,大半夜的,他不回家,跑去羊尾胡同做什么?肯定是谋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