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冷熙准时出现在作为学堂的小院子里。
正屋的门口挂了一个笔法遒劲的牌匾,牌匾上三个大字‘知昧堂’。冷熙站在门口出神,不防从厢房走出的秦夫子出现在身后,突然开口问:“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被吓了一跳的冷熙连忙退开半个身子恭敬的福身行礼道:“夫子早。”然后抬头看着那三个字:“知耻而后勇,夫子的意思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愚昧才能勤学,还有想要做学问就不能自满自大,而是要承认自己的愚昧和无知。”
如果这是初次谈话,那秦云鹤一定会惊讶,可有了昨日对话做铺垫,冷熙能如此回答也就不足为奇。
“进来吧!”秦云鹤淡淡的道。
冷熙跟在秦云鹤身后,进了学堂,地上有授课时坐的矮几和矮凳,也有不授课自由讨论时席地而坐的蒲团。
见冷熙一个人跟了进来,秦云鹤不禁问:“就你自己,不需伴读?”
“是。夫子现在就开始吧!不过授课前学生有个请求。”
“哦?”秦云鹤饶有兴趣的看向冷熙,不知道以自己多年判断人的准确性,为何独独看不透这个丫头。心里想着只怕她的请求,恐怕并不好应付,但脸上丝毫不露,依旧带了微笑回答:“请讲。”
“请夫子就当学生是不懂世事的蒙童。所以学生有问题请教夫子的时候,请夫子不要觉得奇怪,也不要觉得这是世人所共知的,就跳过或者只是大略的带过,只要我问了,就请夫子尽自己所知,告诉学生。”冷熙说的态度诚恳,不像特意矫揉造作。但秦云鹤还是有了些微的不悦,这不悦又马上反应到脸上,便看到秦云鹤沉着脸道:“你是担心我不尽心教你。哼!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既收了令尊的银子,就断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冷熙忙赔礼道:“夫子多心了,学生不是这个意思。不知夫子可知道空瓶?”
“空瓶?”秦云鹤重复了一遍,思索片刻一脸疑惑。“你想说什么?。”
冷熙心里想,你当然没听过,这可是自己的时空里的关于学习的理论。“学生想说,一个人在听课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当做一个空的无知的瓶子。那怕有些内容已经听过还是要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因为每次都会有不同的体悟,且讲课的人不同,即使同样的内容也会有不同的见解。所以反过来,夫子觉得明明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问题,我却问了,就请夫子当学生是一只一无所知的空瓶子,再详细讲一次,以夫子的学识,学生或许能悟出新的道理。”
冷熙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说这些,是为今后自己要问的问题做好铺垫,不然当她为了解这个时空问出大梁国的历史,当今皇后和大梁的临国这些世人皆知的问题时,秦夫子一定不会仔细回答,而现在自己打了预防针,那以后秦夫子便不会感到奇怪,也不会不仔细相告了。
秦云鹤首次听到这个什么瓶子学说,虽然别扭,但有觉得这个瓶子学说和自己的知昧堂三个字的意思暗合,‘明白自己的无知或暂时将自己想象的无知,才能勤学并认真听别人的学说。’秦云鹤心里有些高兴起来,没想到这个女学生还真是有些特别,不过她既说了,无意科举,自己想成就一段佳话的心思也便不能。
秦云鹤在心里叹息道:“可惜了。”但嘴里却说:“好,为师答应你。昨日听了你求学的目的,再加今日你的请求,为师的规矩少不得要为你改了。今后的课业,由你来定,你想学什么想问什么,为师尽自己所知告诉你就是了。那些功名文章教了与你也没用。现在开始吧,你既能有如此请求,又搬出了什么空瓶子,问题也应该早想好了吧!那么问吧!”
冷熙暗叹,不愧是宜兴最有名的夫子,果然厉害,竟猜到了自己的一些心思。现在要是马上问出自己的问题,怕引来猜测,但不问吧,对这个时空的一无所知又让冷熙觉得不安。所以为了尽快的融入,尽快的了解,尽快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冷熙只能回答:“是。学生以前也跟着夫子识了几个字,背了些诗词,但只一样对史却是一无所知,所以学生想请夫子讲讲史,讲讲我们大梁国的历史。”
秦云鹤微眯了眼,心里推测着冷熙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但思索片刻并没有结果,便道:“好,既然你先前说了,但凡你问的问题我就要尽自己所知,那你现在问了史,我便将古今从头好好给你讲一遍。”
秦云鹤站起身来,撸着自己鄂下那一小撮山羊胡,边走边说:“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以来,贤人行禅让,历一百零八贤君治世,稼穑、渔猎、造字、筑城。慢慢的人有了轻重贵贱,智分出高下聪笨,财有了多寡不均,贵高多的人便想着改变,就有了战争,那时九州混战民不聊生,历经三千六百年才由始皇樱勒统一九州。安定的日子维持了一千多年,直到樱慧王的出现。专情的樱慧王爱上了民间女子魅姬,可魅姬已有了心上人,皇权大于天,魅姬为了家人的安危不得不进宫。可是进了宫,她又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一日魅姬得了机会,逃出宫门,不想很快樱慧王得了消息,一路追赶到了护城河边,樱慧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魅姬还是跳到了河里,被捞上来时已然断气。从那以后樱慧王性情大变,变的残暴异常。立酷刑,荒朝野,杀百官。一时民怨沸腾,人人自危。后三大异姓王,尹昊天,南宫离,楚肃,起兵进攻都城,杀了慧王,立下誓约,三分天下,互不干涉。”
“天下三分,尹昊天建立岭国,定都颍州。南宫离建立魏国,定都洛邑。楚肃建陈国,建都佳京。三国忙立法,定秩序,安百姓,一番休养生息后,百姓们安居乐业,三国也按誓约互不侵犯。又过了五百年,北边的岭国皇族子嗣单薄,慢慢有了衰落之势,而一直安分的蛮族伺机起兵攻下皇城。改国号金池,将国都也改为金池。现任的金池国国君丹吉,野心勃勃,总是纵容部族骚扰陈梁两国的边境。再说魏国,魏国皇位传到文王,因文王年幼,加上性格怯懦,一直由权臣北冥把持朝政。魏文王七年,北冥发动政变,杀死文王自立为帝,改国号大梁。北冥一登基便大肆杀戮南宫皇族,整整三年,凡南宫一族,家奴幕僚,甚至和南宫一族通婚沾亲的人都无一幸免,皆做了刀下之鬼。或许是造的杀孽太重,北冥登基三年后被人刺死在寝宫里。三子北魁登基,现今已在位二十一年。”
“再说位于西边的陈国,自太祖楚肃建国以来,后世每位国君都兢兢业业,以无为治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国运昌盛。传到现今由敏王楚弘临天下,虽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但文治武功无不让百姓称颂。”
秦夫子讲的这些历史,听的冷熙如痴如醉,对历史的描述虽都短短数语,但冷熙仿佛能看到历史每一步经过处的惨烈。
冷熙不禁高兴的想,幸好请了夫子,不然自己根本无法对这个时空的历史和目前的状况有如此详细的了解。
秦云鹤也轻轻呼了一口气,以前的学生都是钻研文章入世之道,根本没有人问这些,现在能如此畅快的诉说历史,竟有说不出的舒服。但他又马上意识到,刚才说的时候一时兴起竟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虽然不至有罪,但总有些不妥。拿眼睛观察冷熙时,发现她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陶醉。
秦云鹤转移话题道:“今日你还有什么问题?我一并讲于你听。“
冷熙回过神来站起身,心里想这么多内容自己可要好好消化消化,尤其周边的国家,和现今的皇室这个太重要了,一定要记住的。便忙说:“不用了,夫子讲的精彩之极。今日就先学这些。“
“好。令尊说过,上午辰时到巳时由我辅导你功课。其余时间令尊还有其他安排。既然小姐你说今日先学这些,那请自便,在这里温书也可以,想明日要问的问题也可以。为师带来的东西昨日并没整理完,所以现在还要去收拾。”说完出屋径直向厢房走去。
冷熙连忙跟在了后面:“夫子,昨日您提到什么设机关术的精巧之物,学生见识粗浅,像见识一下夫子的收藏,也好让家父和众镖师出门的时候为夫子留心寻找。”
秦云鹤皱了一下眉头,自己的收藏从不轻易示人。但眼前这个明明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大家小姐,说话却滴水不漏,还对历史感兴趣,让秦云鹤很是猜不透,猜不透就会好奇,好奇就想多了解。
所以秦云鹤最终还是将冷熙带进了厢房,小心的拿出一个精巧的箱子,箱子里放着十来件造型各异的器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