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渲染了雪般的纸,上面几个潦草大字:我本无心。心的最后一点竟将毛笔生生顿进了几尺的檀木桌,却没有一点裂缝。
丞相在桌边站了一阵,抬手想将毛笔拔出,哪知试了几分内力都不得行,愤怒地一掌拍向桌子泄愤。
难道他这步棋,走错了?既然是废棋,那可就留不得了!他缓缓勾起一个阴险的笑容,风从半支着的窗户吹进来,将白纸吹落一地。房顶的黑影停了一会,便向三王爷那里施展轻功而去。
三王爷在水月阁的软榻上歇息,这是个乘凉的地方,周围是一个池塘,水波碧绿,他懒懒的听完暗星报告完,就见月凌汐向这边走来,淡紫色的罗裙轻轻摇曳,转过几座石桥,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瞟了他一眼。
“他和你说了什么?”北堂绝斜斜地看着她,刚听暗星说的,她不答应丞相要害他的要求,让他十分满意。
“你猜啊。”月凌汐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水,“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天黑?”她似乎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将茶杯放下,眯住双眼。
“等你去你娘的坟前拜祭完就回府。”北堂绝也看出她的意思,从软榻上起身,理了理褶乱的衣衫,“现在就去吧。”
月凌汐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倦意一层层上涌,青水扶住她,关切地问:“小姐,你很疲倦吗?”
“没啦。”她笑笑,摸了摸她的麻花辫,问道:“对了,你知道我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在小姐十岁啊,就是那年,老爷才来看过你一回,说是要让你去试一下有没有琴棋书画的天赋,结果你去试了一下,在场的人都说不好,老爷十分生气,怒斥了你一顿,后来,后来他就再也没有看过你了。”
“哦,我知道了。”月凌汐一笑而过,兜兜转转,可算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没有过多景色,只有杂草长满了坟头,月凌汐敛了敛笑容,目光深了几分。
这里有多久没有人来看过了,怕是在这个府里,除了月凌汐,不会有人再来了吧。她这样想,蹲下身,拿出绢帕细细地擦拭墓碑,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她捂住胸口,心想:不会吧,她跟我又没关系,自己难受什么?
她轻轻地皱起眉,试着压下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却不想越来越强烈,酸楚的侵蚀着她的内心,莫不是死了的月凌汐还占有自己的灵魂区域?
她这些动作,在北堂绝眼里就变成了她因思念生母而心痛的表现,于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常回来看看,本王不会介意的。”
不对,这感觉太不对劲了。月凌汐扶着墓碑站起身来,那感觉充斥在整个胸腔里,难受之极,尤其是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北堂绝,胡说什么,她才不要再来这个鬼地方,这次只不过是在为原来的月凌汐报仇和尽点孝心而已,谁知道心里竟会有这种感觉。
青水跑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眼泪滚滚而出,抽噎道:“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青水知道你想念夫人。”
月凌汐头一回不淡定了,什么思念啊,她现在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整的难受万分,怎么就没有人看出来呢?她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变不出声音。
头脑昏昏沉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月凌汐,难道还在她体内?她挣开青水,抬手扶住额头,竟有冷汗渗出,她蹲下来,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想写些字,却难受的连手指都在颤抖。
“小姐,你想说什么?”夜一看出些不对劲,上前一步蹲下来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
月凌汐松口气,扯住他的衣襟,指了指自己的颈间,又摇了摇手,那感觉又翻涌而出,她踉跄一步,北堂绝的目光一紧,抢在夜一之前将她揽住,看着她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将她横抱而起,大步离开这里。
“你怎么样?”北堂绝低头问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没事的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她靠在他的怀里,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颤抖,她咬紧牙关,按着胸口,意识似乎也在被吞噬,她紧闭双眼,决不允许自己失去意识,她摸索到袖中的匕首,狠心划向自己的手臂,却在几乎要碰到的时候被他握住手腕,不能再深下半分。
北堂绝眸中有冰冷的怒火在翻转,她这是准备干什么?用刺痛自己来保持清醒?谁准她这么胡来的?微一用力,震下她手中的匕首。
夜一捡起来,替她拿好,小姐刚才还真是让人吓了一跳。
月凌汐的气力本来就所剩不多了,当然无法与他抵抗。额头上冷汗不断,是这次她私自用原来月凌汐的摸样吓三小姐的过吗?她生气了?月凌汐沉沉地想,紧接着苍白着脸昏厥过去。
北堂绝觉得肩上一沉,低头便看见她无意识地靠了过来,连丞相都没通知便出了府,丢给门口小厮一句话:“告诉丞相,王妃忽有不适,想回府休息,不必送了。”就急忙上了马车。
月凌汐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一个破落的小院,陈设简陋得不能看,连房顶都是漏的,或许是下过雨,还在滴滴答答的掉水,她皱起眉,这里是哪?手指习惯的去摸袖中的匕首,却没摸到,她撇嘴,不是早被北堂绝弄掉了吗?
这应该不是真的,北堂绝大概不会这么差劲的把她丢到这种地方,夜一和青水也不在自己身边难道是梦?或是,原来月凌汐做出来的?
从门里出来一个女人,穿着朴素,手里端着一个盆子,从她身边过去,到井边打水洗菜,好像根本看不到她一般。
难道这就是古月凌汐的娘?看眉眼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索性也不着急醒了,她既然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带自己来这里,没准是想告诉自己什么,看看再说。
“二哥,你才追不到我呢,嘻嘻,输了要罚糖。”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一米高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穿得略微好些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绕着庭院跑着玩。
月凌汐的缩小版?她来了兴趣,自己从没照过照片,都有些记不起自己小时的摸样了,那个二哥,就是月陌吧。
“汐儿,不要乱跑了,去和哥哥洗洗手,去屋里等着吃饭啊。”那个女人笑得和蔼可亲,浓浓的母爱光辉散发在她脸上,两个孩子听话地跑进屋子。
月凌汐拨了拨发帘,放下手时却变了场景,浓黑的天幕,屋子里丞相和女人在争吵,他似乎没看到幼小的月凌汐躲在屏风后,水灵灵的大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恐惧。
“你到底还想做什么?这些年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为什么又要来打乱?你送陌儿去学武,不让他来见我这个娘,现在又要将女儿嫁给那个只会酗酒的二品官,你只为了名利。有没有顾过我们的感受?”女人眼里的热泪滚滚而下,冲他大喊。
“必须让她嫁过去,不管你再说什么。”男人怒了,一掌打在女人的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