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瑛展开了那张纸片,只见上面用扭曲而幼稚的字迹写着,“为静平县白家村人白青青伸冤。”
下面写着一些县的名字和后面一长串各种各样的名字或者是红色的手印。
看着看着,姜家瑛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姜老哥,你也看出来了吧?这是一封整个苗疆向朝廷示威的挑衅书,其中几乎囊括了整个云州所有苗人居住的县。”
“这个东西还有谁看过?”姜家瑛问道。
“只有你和我而已。”
姜家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怜了琼阳那孩子了,本来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这个监察使的差事啊,偏偏去了云州。”
任长天心中一凛,意识到姜家瑛应该是想要拿云州开刀了。
“这件事如果交给皇帝主导的话,一定会引起一些我们不想见到的变化,所以这一刀还是得自己动手啊。”
“您怎么办?”任长天压低了声音。
“明早便起奏皇上,你,古雨和辛不规你们三个人一起搞一个三司会审,把那个年轻人放回去,给他钱,给他土地,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惜代价,一定要把苗疆的这件事情压下去。”
“明白。”任长天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姜家瑛,他很少见到姜家瑛有这么严肃和专断的时候。
“如果我们是车夫,这国家就是马车,而天子与天下所有黎民都是那匹马,车夫可以挥鞭子,可是也一定要给马一些粮食和水吃才行,否则不仅仅是没办法赶路,甚至车夫都有可能会被马匹咬伤。”姜家瑛品着幽香的茗茶道。
“姜兄,话是实话,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我这里就罢了,毕竟隔墙有耳,传出去了就不大好了。”任长天笑了笑,提醒道。
“皇上,刑部尚书任长天求见。”
这一天熙仁皇帝并没有上朝,让众多等待在皇城之外的官员们败兴而归。
然而终归是有几个人确实是有一些着急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为了见到皇帝,在皇帝面前跪一跪,表示一下忠心的。
“让他进来吧。”皇帝在尚书房之中躺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坐起来了。
“是。”
任长天得到允许后就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地跪在皇帝的面前,“天牢几经询问,犯人白青青依旧未曾招供,抵死控告云州静平县知县袁恩盛和云州知州周孝廉。”
皇帝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无神空洞的眼睛好像是看了看跪在眼前的任长天,“如果我相信白青青真的有冤屈,云州监察使琼阳的奏折怎么解释?”
“属下请皇上让微臣,大理寺丞,监察府府台辛不规三人共同审理这一桩案件。”
“此事牵连重大,从静平县知县到云州知州,甚至监察使都参与其中,实在是让朕心寒。你与古、辛两位爱卿务必将这件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如果有任何冤情在其中,绝不姑息。”皇帝虽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可是他的口气却愈加强硬。
“微臣遵旨。”
挥了挥手,熙仁皇帝疲倦地再次躺了下来。
“皇上,您的身体……”任长天欲言又止。
“朕的眼疾再次发作,这一次却比上次还要更加猛烈。”皇帝轻轻地扶着额头,忍耐着头颅里面像是被挖掘一样的疼痛。
“上一次有那医不活神医来为皇上金针拔障,然而医不活老神医却病故在寂宁塔之中……”任长天沉吟着,“微臣听闻那医不活神医留有一个徒弟在世,倘若能够找到神医的徒弟,不定能够再次缓解皇上的眼疾。”
“朕这次的眼疾发作似乎不仅仅是让我看不清东西,同时也让我头疼得无法忍受,变得更加虚弱……朕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归天之期。”
“皇上……”任长天惶恐地跪在下面,“天下不能没有皇上,黎民社稷更加没有办法离开皇上。”
“人终究是要死的,朕早已经看穿了这一,也已经慢慢地学会接受了死亡终究会降临这件事情,至于我能撑多长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熙仁皇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任长天默然。
“朕没有子嗣,朕的那个弟弟还消失在民间,想来真的是让朕很放心不下。”
“微臣一定会为皇上将那神医的徒弟带回来的。”任长天重重地磕了一下头,起身便离开了尚书房。
周孝廉惶恐不安地在知府的府衙外面等待着,而里面昔日他曾经坐着的座位后面,刑部尚书任长天,大理寺丞古雨和监察府府台辛不规三个人正在听着下面静平县知县的辩词。
整个审判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天气微微地转凉,可是周孝廉的背后依然密布着一层层的冷汗,微风一过,让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回想起来那天,他看到已经被通缉了三个月的白青青被从祐京天牢之中押解回云州的时候,周孝廉就已经料想到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情状,然而事情似乎严峻得多。
白青青显然是在天牢之中被刑部动用了大刑,整个人反应迟钝,身上脸上全都是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整个人也都变得憔悴无比,再也不复一个曾经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会把他吹飞一样。
可是尽管白青青变得迟钝无比,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他却抓着一个念头死死地不放——白蓝蓝是冤枉而死的。
现在,白青青正在府衙里面与静平县知县对簿公堂,监察使琼阳也在里面,而白家孙书雁和白糖那一对母女却被任长天放了回去。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侄子周尚亲,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挟嫌滋事,敛钱抗官,”府衙之内,古雨念着琼阳所写的奏折,“可有实证?”
琼阳跪在下面,并不慌张,便将自己在云州所了解到的和云州知州与他所陈述的事情全都了出来。
“如若真的如你所,凭借你所掌握的情况,这八个字确实没错。传云州知州周孝廉!”监察府府台辛不规道。
周孝廉走入府衙之中,心中先已经怯了一半,“下官周孝廉,拜见三位大人。”
“周大人,咱们同朝为官,不必如此大礼。”任长天微笑着让周孝廉站起来。
“云州苗人居多,汉人与苗人时常混杂居住,本来就是事端多发的地区。周大人能够将苗疆治理得如今情况,我们三人也是倍感佩服啊。”任长天似乎并不急于审案。
然而这话听到周孝廉的耳朵之中,却犹如是在嘲讽他一般,“大人笑了,如若下官真的治理的好,也就不用三位大人来到这里了。”
“汉人时常有在云州霸占苗人药田的事情发生,据我所查,云州二十四县之中,有二十二县都曾经发生过霸占药田的案件。可是这二十二县的县衙全都没有立案,更没有审判和追讨。这是为何呢?”任长天依旧带着笑意看着周孝廉。
看到任长天的那个表情,周孝廉就知道什么都没办法瞒过这个老狐狸,毕竟是在祐京城之中皇帝身边的人,这猫腻都看不出来,那不是白混了吗。
“二十二县之中,二十县是由下官的侄子周尚亲所买,地契交易本是双方协商议定,所以并不存在霸占一。而余下的两县,三江县与文华县,确实存在着汉人霸占苗人药田的情况,本官已经责令当地县衙进行调查审判。”周孝廉回答得有条不紊。
“周大人交易,那我们就看看药田买卖之中双方的账目,耳迪县五十亩药田,周尚亲总共出价五十个银锭,半个金铢;雨来县二十亩药田,周尚亲总共出价十个银锭;索侬县一百一十二亩药田,竟然只出价一百一十二个铜板!”监察府府台辛不规将自己手上的一些账目重重地摔在府衙的桌子之上。
“尽管出价荒谬,可是双方你情我愿,并不存在霸占的情况。”周孝廉并不退步,仍然坚持自己的法。
“那既然如此,周大人便来一静平县的事情。静平县白家村三十亩药田,你的侄子周尚亲一分钱都没有出,这不是霸占,难道还是白家村赠给周尚亲的不成?”古雨已经被周孝廉的辩词惹得笑了起来。
周孝廉抬起头来,不着意地看了一眼带着枷锁站在一边的白青青,后者正用一种冷冰冰的仇恨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周孝廉。
“白家村的药田,本是我侄儿正要收购的一块药田,然而白家村的人却诬告我侄儿要霸占他们家祖传的药田和祖屋,进而敲诈于我侄儿。”周孝廉的脸上面色不改,淡定地辩解。
“你……你……你胡!我白家……白……”白青青大怒,可是却不清楚,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在天牢的时候就被摧毁了连贯话的能力。
任长天轻轻地挥了挥手,两个衙差便上前将白青青从府衙的大堂之中带走了。
“然后呢,继续。”辛不规冷冷地。
“静平县知县当然是将他们的诬告驳回,可是白家村的人却进而来到府衙去告状,甚至还组织暴民冲击县衙,殴打朝廷命官……琼阳监察使所写的‘挟嫌滋事,敛钱抗官’正是对这些暴民最好的写照!”周孝廉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得真好……”任长天竟然开始鼓起掌来。
“既然如此,今日时间也不早了,休堂!”大理寺丞古雨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宣布了休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