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对子、博弈、作诗、投壶等设置的很多,大部分去玩的都是女子,男子没几个。不仅因为他们羞涩,不方便抛头露面,还因为男子大多上不了学,在这些层面上比不了女子。
同行的少年们瞅着那些高高悬挂起来的彩头,眼馋的不得了,纷纷把目光看向沈榕。
“苗苗表姐,我想要那对白瓷人偶。”一人嘟着嘴,眼巴巴地望着她。
“我想要那根镀金的簪子。”
“我想要那匹斜纹绸缎。”
谁叫沈榕是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子呢,男子依靠女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顶着所有人目光的沈榕鸭梨山大,她干咳几声,硬着头皮走过去。
后头的少年郎们赶紧跟上,一个个虫子似的追在她屁股后头,引得周边不少人嫉妒连连。人长得好看是吃香。
“这位姐姐好。”沈榕和那钱家家丁问了声礼,按照要求先赞美了句,“小可在这里祝钱大小姐夫妻百年好合,举案齐眉,比翼**。”
文化人是讲究,连道个恭喜的词儿都这么精细。
她的话语出口,映衬的旁边那些只会说个“恭喜钱大小姐成亲”的人各个面红耳赤。
“先生打算玩个什么?”家丁笑问。
先生是对读书人的尊称,斯文人个个都极其清高,肯低下尊贵的头颅和她一个小小家丁问好的,眼前的还是头一个,是以家丁对她的印象极好。
沈榕想起刚才苗苗和她说的,于是抬起头,看了看第二个高架台上悬挂着的、缀了一颗珠宝的腰带,指着那处道,“这个吧。”
家丁跟着望过去。
那是一处看题作诗的台子,台子旁汇聚了不少人,摇头晃脑地思考着,末了提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先生,这个题目可不简单。”家丁担心地嘱咐了句。
那颗宝珠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能值当个十几两,这么大的诱惑摆着,怎么可能出简单的题。
家丁是打心眼喜欢沈榕才好心说这番话,换成别人她才不管。
“沈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区区几首诗,怎么可能难倒她。”谭梦岚冷冷清清地开口,看向沈榕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挑衅。
沈榕摸摸鼻子,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出了名的大才子”,更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公子哥。
“是小的多嘴了。”家丁讪讪地闭上嘴,再没有吭声。
看了眼汇聚在高架台下面众多穿着斯文长衫,貌似读书人的女子们,沈榕撩衣走过去,加入其中。
高架台上挂着五张宣纸,按照顺序依次排好,每张上面都有一个题目。
而在每个宣纸的下方,都摆着一张长长的案桌,案桌后头坐着几个钱家家丁,负责给人们提供纸墨,以及解答疑难。
看来要想拿到腰带,得全部通过这五个关卡才行。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得赶在别人拿到之前拿下来。
沈榕一眼扫过,心中有了计较。
那边看见有人加入的家丁们,热情地和她介绍了规则,果然和沈榕自己猜测的大致不差。
她走到第一张宣纸下面,仰头。
“以相识为题。”
“以相识为题……”沈榕身旁站着个青年女子,低着头喃喃自语,“这相识说的只怕是情人间的‘识’,否则怎应此情此景。”
沈榕见她辗转犹豫了好久,最终扯来一张纸,提笔一通龙飞凤舞。
读书人不成文的规矩,别人写的东西未经允许不要看,这是极其不礼貌的。是以沈榕并没有低头去看的意思,她背着手,望着头顶那张宣纸,脑中高速转动。
大概是沈榕思考的时间有些长,或者说是别人纷纷落笔,剩下她一个了,不远处紧张朝着这边观望的少年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苗苗你表姐怎么回事,人家都写了,她没写。”
“不会是说大话的吧。”
“钱家家丁都说这里的题目难,是她自己非要过去的。”
“你们闭嘴!我表姐才高十斗,才不会说大话!”苗苗恶狠狠瞪着那几人,吓人的眼神叫他们闭上嘴不敢吭声。
倾听的谭梦岚默默无语。
是才高八斗,这个土鳖。
那方青年女子写完了,放下笔,瞅见依旧站的笔挺的沈榕,眨眨眼道:“不知足下可有想到什么好句?”
沈榕瞥了她一下。
打扰别人思考,同样极其不礼貌。
女子笑:“没有水墨本事别上来,省的叫人笑话。”
她说着看了看叽叽喳喳的少年们,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也注意到了小辣椒的郭苗苗。
“那小公子是你表弟?模样倒是有几分可。”放肆的目光透着恶意,眼角斜看沈榕的时候,更增添了几分挑衅和蔑视。
她最瞧不起的便是假书生,明明目不识丁、胸无点墨,非要学着文雅人般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着实令人厌恶。
沈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人群中的苗苗正和周围的少年们说话,稚嫩的脸蛋涂得白刷刷,依旧挡不住眉宇间的青涩。
还是个孩子呢。
沈榕扭头看向对方,笑容没有变,只是稍微调整了口气,“我曾听人说,西北地有恶犬,能吐人言,不知阁下可见过?”
青年女子脸色顿变。
沈榕长笑两声,也不再多说,甩了袖子远离。
无事生非的人,她向来是不予多理会的。
问家丁要了纸张铺平展开,提起笔,慢条斯理地蘸墨,打算将自己想好的诗写在纸上。
她手腕运足了力道,笔走游龙写下两个字。
一样……
沈榕顿住手,侧脸看向一旁。
负手踱步过来的青年女子,正低着头看她的字。
见沈榕看过来,对方也不闪躲,冷冷一笑。
如此理直气壮锲而不舍的态度着实叫她好笑。
明明不喜欢别人,还非要学那狗皮膏药,黏着粘着巴着不撒手,这么做很有意思?
“阁下博才多学,应该读过《异闻录》吧,里面有一种孽障,天生长了十只眼睛,没事儿便喜欢偷窥别人的东西,阁下怎么看?”她道。
女子眉角抽动,果然是市井泼民,只会逞口舌之快。
恨恨地甩了袖子,将脸扭向一边,“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
放心,笑到最后的肯定不是你。
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沈榕继续不慌不忙地写。
一样婵娟别样清,眼明初识董双成,香风随步过帘旌。
笑捧玉觞频劝客,浣溪沙里转新声,花间侧听有流莺。
落了款,着微风朝白纸吹口气,晾上一晾,她眼角扫见那女子朝自己这方张望,便把纸张交给家丁手中,用那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这诗价值千金,你可要看好了。”
家丁诧异,连连道:“小人晓得了。”
“千金?”闻言周围其他人皆是惊讶,古怪地看向沈榕。
青年女子更是如此,满脸讥笑,等着看笑话。
沈榕好似没看见人们异样的眼光,淡定地走到下个关卡。
“你表姐写完了?”
“也不知道写的怎么样。”
“她去下一个题目那里了!”
因着刚才沈榕那一出,不少人都开始关注她,毕竟在这个笑料稀少的年代,没事看看热闹也是人民群众的好之一。
她仰头看向第二张宣纸,上面依旧是五个大字。
“以相思为题……”
“以相思为题。”同样走过来的青年女子抢了她的话,念罢,似笑非笑地盯着沈榕:“想必足下的真本事不止是耍嘴皮子。”
伸手做了个手势,“请。”
这架势,分明不打算给沈榕思考的时间。
若是其他傲气的读书人,免不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有可能被她打脸成功了。
不过她运气有些不好,沈榕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几首诗压根没想原创,先贤圣人无数,她本打算借几首用用。
是以大概要让对方的苦心付诸东流了。
“那在下不客气了。”抬手拱了拱,她迈着步子在原地绕了个圈,罢了取来纸笔,便是通铁画银钩。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一气呵成写完,她放下笔,对看傻眼的家丁道:“收好了,这诗价值千金。”
又是价值千金?
家丁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吹干放好。
沈榕写完,那轮到她。
青年女子有些站不住。
本意是让此人难堪,谁知道真的写了。这么短的时间,别说想出什么好的词句,她脑子里甚至连首完整的诗都没有。
不过大家是不会管这么多的,尤其是对面笑盈盈的人。
青年女子咬牙暗恨。
这人真是做作,分明如此阴险伪善,偏要摆出纯良老实的模样,着实叫人作呕。
僵硬地提起笔,绞尽脑汁硬是干巴巴地写了首短诗。
她落下最后一笔,用半面宽大的袖子挡住众人偷偷瞅过来的视线,对着家丁狠狠道:“收好了。”
家丁莫名其妙,“是是是。”
两人激烈的纷争吸引了许多人,她们干脆放下笔,跟着两人一起走,边走边看热闹。
脚步迈到第三张宣纸下方,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第三张宣纸高高地挂在半空中,白纸黑字迎风招展。
“以相见为题。”
沈榕做了个手势,“承蒙阁下相让,上次我先,这次你先。”
青年女子额头青筋跳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赖皮,只能强撑着提笔开始写。
她动作开始的那刻,沈榕跟着写起来。
原本她并不在意这场诗斗,先贤们的好词拿下魁首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情。
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为了加大赢的概率,干脆添加了些筹码,保证自己万无一失。
这几笔带着三分娟狂,七分恣肆,不似第一次的工整小楷,不似第二次的流云行书,草书的精髓在于**,在于癫狂,在于飘逸和洒脱。
她写了三首诗,变了三种字体,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也完全想不到的。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榕放下笔,看着纸张上熟悉的词,莞尔。
要是这般再拿不下一条腰带,她可要提刀向先贤们自裁了。(83中文 .83.)